晚清風雲之北洋利劍

第三十四章 流淚的巨艦

鄧世昌已經記不清楚這是日本聯合艦隊第幾次在夜間偷襲北洋水師了，隻知道連續近七天日夜不停地襲擾，北洋水師內人人疲乏不堪，如果不是憑著心中的一股執念，怕是很多人也已經倒下了。

也就是在前幾天，劉公島一側的日島也被日軍占領，南北口有日軍的聯合艦隊的海上封鎖，陸上威海衛的日軍已經休整完畢，每天從陸上炮台飛來的炮彈不下幾百顆，“靖遠”“來遠”相繼被擊沉，“定遠”更是鍋爐受損，現在擱淺在了水上動彈不得，現在的北洋水師成了甕中之鱉，圍殲已是遲早的事情了。

起初，鄧世昌還一直鼓勵北洋水師各級官兵：咱們大清的援軍馬上就要到了，弟兄們隻要堅持等到李大人的援兵一到，就可以驅逐日寇，反敗為勝了。

這句話鄧世昌說了很多遍，到現在連自己也有點不相信了。電報聯係已經斷絕，唯一的辦法就是能夠等到大清的援兵，隻是水師已經在海上堅守了七天了，威海衛失守的消息應該早就已經傳到了朝廷，為何朝廷還不速派援兵，難道真的要看北洋水師毀於一旦麽？

難道真的要投降？

鄧世昌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那份投降書，那是日軍聯合艦隊總司令伊東佑亨的親筆書寫的投降書。伊東佑亨曾是自己隨丁汝昌去日本訪問認識的友人。伊東佑亨信中言辭懇切，大意就是讓北洋水師投降，可以保證北洋水師數千人的安全，可以避免更多無謂的傷亡，現在的北洋水師已是必敗無疑了。信中更說，此次之戰，罪責不在於北洋水師，而是陸軍軟弱無能，鄧世昌大可以投降之後輾轉海外，也可以定居日本，日本政府一定會以誠相待。

當時，鄧世昌一看到這封勸降書，心中憤怒難消，當場就把送信來的日本信使罵的是狗血淋頭，悻悻而歸。而眼觀其他管帶，多數是義憤填膺，斥責勸降一事，隻有一部分人以及幾個少數的洋員目光閃爍，恐另有它意。

鄧世昌這一夜想了很多，按照現在的給養，恐整個北洋水師已經撐不過三日，就算苦戰三日，恐怕最後的結果是剩下的這幾艘軍艦會因為動力不足而錨拋在海麵上成為日艦的炮靶。

大清花費無數的北洋水師最珍貴的不是這大小十幾艘的軍艦，軍艦沉沒，隻要花費巨款，數年時間就可以從他國購置，很快恢複。，水師中最珍貴的是這些年輕的軍官，他們多是在他國留洋苦學數年回到自己國家報效祖國的人。

這些人不是金錢就可以買的到的，他們有熟練地航海技術，有豐富的海戰經驗，他們是水師，乃至是整個大清的無價之寶。北洋水師的再次振興也要全靠他們了，隻不過，黃海一戰，大清的海軍人才損失太多了。而這一次，倘若和日軍苦戰到底，最後英勇殉國，留下的雖是流芳百世，可給大清留下的水師人才卻是一段無法彌補的空白。

這一刻，鄧世昌深深的歎出一口氣，似乎是已經確定了什麽。

突然，外麵再次傳來劇烈的炮聲，外麵又打起來了。

鄧世昌剛一衝出門口，一個通信兵就已經跑上前來，急切的說道：“提督大人，有十一艘魚雷艇擅自從北口突圍，現在已經突圍而出，日艦正在圍追堵截！”

鄧世昌悲呼一聲：“愚蠢至極，愚蠢至極啊！”

隨後，鄧世昌傳上來幾個親兵，在他們的耳邊吩咐了幾件事後，幾個親兵臉色一變，隨後恢複正常，領命就跑了一下。

鄧世昌命令左右：“來人，跟我一起上‘定遠’！”

不久，鄧世昌坐在了“定遠”艦橋的指揮室中，北口的炮聲漸漸稀疏，以鄧世昌的耳力可以清晰的聽出，那都是日艦的速射炮發射的時候發出的特有呼嘯聲。鄧世昌內心苦笑一下：真是愚蠢啊，僅憑幾艘魚雷艇的火力，怎麽抵擋了了封鎖日艦的強大火力，真是浪費了這幾艘珍貴的魚雷艇啊！

此時的“定遠”管帶劉步蟾已經在“定遠”號上，他已經好幾個夜晚沒有合眼了，一直全力應付著日艦魚雷艇的偷襲。

鄧世昌剛剛和劉步蟾商議完作戰事宜，甲板之上傳來了嘈雜的腳步聲，還有一些訓斥聲，似乎有很多人在甲板之上吵鬧奔走。

劉步蟾剛欲走出艦橋想要看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誰知剛剛出門口又再次慢慢的退了回來。鄧世昌正詫異，隻見一個黑通通的槍口伸了進來！

鄧世昌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嘩變！

果然美籍浩威為首的幾個外籍洋員每人拿著一把毛瑟槍將另外的幾個管帶逼了進來，鄧世昌看到了有”鎮遠“管帶楊用霖等人，幾個被安插進來的八旗官員也每人拿著一把長槍，黑通通的槍口對著鄧世昌等人。

鄧世昌嗬斥道：”你們這是幹什麽，難道要造反麽？”

威海營務處提調牛昶昞冷笑一下，收起槍，走到鄧世昌的麵前頤指氣使：“鄧世昌，現在北洋水師已是甕中之鱉，外有日本的聯合艦隊，內有陸上的日本第二軍，水師戰敗無疑，為何不乘早投降卻還還要做困獸之鬥？難道真的要讓水師在你的手中傾覆，全軍覆滅麽？”

“大丈夫死有何懼？我立誌殺敵報國，今死於海，義也，何求生為！”鄧世昌義正言辭道。

牛昶昞被鄧世昌無形中散發出的淩厲氣勢所迫，一時說不出話來。周圍的幾個洋員露出鄙夷的眼光，牛昶昞被人一激，雖然心中仍有顧及，大罵一聲，將鄧世昌頭上的頂戴花翎一下子給拽了下來，怒道：“既然你不願意就此投降！你想死就死我們也不強求。”

說完將鄧世昌的從一品頂戴花翎送到了劉步蟾的麵前，奸笑道：“劉總兵，現在隻有水師中一個威信極高的人下令投降，伊東佑亨閣下才會相信的。隻要你下令全軍投降，我們一起保舉你成為新的水師提督！”

劉步蟾神色古怪，隻是笑了一下，將牛昶昞手中的頂戴花翎拿在了手中。牛昶昞心中一喜，果然還是有識時務的。

然而，劉步蟾卻走到了鄧世昌的身前，將那頂花翎官帽穩穩的戴在了鄧世昌的頭上，牛昶昞發覺不對，不敢上前卻質問道：“劉總兵，你這是幹什麽？”

劉步蟾在鄧世昌耳邊淡淡的說了句：“大人，我先走一步了！”

鄧世昌先是一愣，很快的，鄧世昌才發現劉步蟾的口中溢出鮮血，很快的就血如泉湧，原來劉步蟾在剛剛混亂之中料想鄧世昌必然不從牛昶昞會逼迫自己，乘他人不注意的時候，吞食了大量的煙土。

劉步蟾推開鄧世昌，晃晃悠悠的想要站穩，朗聲道：“我劉步蟾最大的遺憾就是不能夠戰死沙場，卻要在這裏受汝等小人逼迫”說到這裏，仰天長嘯：“鄧大人，各位弟兄們，劉某人先走一步了，來生咱們再同朝為官，一起縱橫海上，殺盡日寇，哈哈......”笑完就倒地斃命沒有了氣息。

“你.....”牛昶昞氣的發抖，指著劉步蟾的屍體說不出話。

鄧世昌此時眼中流出兩行清淚，蹲下身子，身軀顫抖，將劉步蟾死不瞑目的雙眼輕輕的撫上。

牛昶昞見自己的計策失效，馬上端著手中的毛瑟，走到楊用霖的身前說道：“楊管帶，我相信你是聰明人，隻要你去把鄧世昌頭上的頂戴花翎拿下，你就是我們的水師提督！”

楊用霖微微一笑，大步上前，朝鄧世昌走去。

鄧世昌看到了楊用霖眼中的訣別之意，剛要開口阻止，誰料楊用霖背對著牛昶昞和美籍洋員浩威從懷中掏出一把手槍，朗聲吟詩：“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瞬間“嘭”的一聲巨響，楊用霖用手槍朝自己的口中開了一槍，鮮血噴灑，仰麵倒地！

鄧世昌眼睜睜的看著楊用霖在自己的眼前自盡，沒有說話，他分明看到了劉步蟾和楊用霖死前那從容的一笑，原來他們都已經決定了以死殉國。

這一戰，北洋真的輸了！

鄧世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將頭上的頂戴花翎緩緩摘下，恭敬的放在了指揮桌上。浩威和牛昶昞已經被楊、劉二人的氣魄震撼，一時也沒了動靜。

鄧世昌從一旁拿出包的很精致的官印，同樣恭敬的放在了花翎的一旁，然後揮筆疾書。

牛昶昞看到了提督官印，眼前一亮，隻要有了這個，再偽造一份投降書，日本人就會相信我們是真的投降了。

很快的，鄧世昌寫完了東西，叫牛昶昞上前，牛昶昞起初猶豫不絕，最後鼓起勇氣上前一步，看到了鄧世昌寫的東西---投降書！

牛昶昞心中狂喜，鄧世昌還是寫了！

鄧世昌拿起一根煙卷，點燃淡淡道：“拿起文書、官印和頂戴，去交給日本人吧！記住，我的要求就是要保證這幾千北洋水師兄弟的性命！”

牛昶昞連忙點頭，鄧世昌說道：“快滾吧！‘定遠’上我埋了炸藥，馬上就要爆炸了！”

牛昶昞咒罵一聲，連忙領著幾個洋員和八旗官員逃出了艦橋，下了駁船匆匆逃去，他可是看了剛剛那幾個人的手段，知道鄧世昌絕對不是開玩笑的，他就算死也不會把北洋的旗艦交給日本人的。

鄧世昌靜靜的看著楊、劉二人的屍體，對旁邊的幾個人問道：“你們為什麽還不走？定遠馬上就要沉沒了。”

剩下的幾人是“定遠”的大副和二副和幾個炮手，幾人隻是搖了搖頭，大副說道：“大人，楊大人和劉大人兩個陪你那豈不是太寂寞，我們幾個願意和大人一起，來世再縱橫海上，殺盡日寇！”

鄧世昌沒有回答，隻是靜靜的坐在椅子上，待煙卷燃盡，鄧世昌隻說了一個詞：“好兄弟！”

“轟”一聲巨響，“定遠”彈藥庫發生劇烈的爆炸，巨大的爆炸幾乎將“定遠”撕成兩段，巨大的豁口中海水急湧而進。

僅僅十幾分鍾，亞洲第一巨艦”定遠“在威海衛自毀沉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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