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薛冰芙不能見親屬,但黎子陽自有法子,在律師帶領之下,見到了被關押的薛冰芙。這些日子沒見,她憔悴了很多,穿著黃色囚服的她跟別的犯人沒什麽不一樣,洗盡鉛華的臉上是一種難言的滄桑,不及她之前光鮮亮麗之萬一。
“……薛女士,”乍一見她這副模樣,黎子陽喉嚨裏哽了哽,才說得出話來,“這位是你的辯護律師楊成,他是我們集團最優秀的律師之一,你可以完全信任他----”
“我什麽時候說過要請律師?”薛冰芙冷冷看了他一眼,隨即移開了視線,“我什麽都不會說,我做的事沒必要讓你們知道,你們走吧。”
“薛女士!”一見她態度如此強硬,根本就沒有開口的打算,黎子陽立刻就變了臉色,“都到了這個時候,你別再跟我倔,好不好?你這樣……我沒法幫你的!”他一時情急,都忘了長幼之別,措辭上都有些過分了。
薛冰芙停了停,還好重新坐了回來,但神情依舊冰冷,“我不需要你幫忙,黎子陽,這麽多年在黎家,我跟你之間形同陌路,如果不是為了佟寒,我跟你幾乎沒有話說,你沒有立場,也沒有必要幫我,何必硬扛上身。”
“我……”黎子陽怔了怔,沒想到薛冰芙跟他把界線劃分得這麽清楚,讓他差點接不上話,“薛女士,你其實不必跟我這樣見外,你應該已經知道,我跟清漪就快要結婚了,而她是你的女兒,那我-----”
“住口!”薛冰芙像是聽到了什麽禁忌一樣,本來還一臉冷漠的她突然就激動起來,厲聲叱責一句,“誰跟你說她是我女兒?!她不是!”
“她是,”似乎早料到薛冰芙會是這樣的反應,黎子陽反倒冷靜下去,很快接上一句,“薛女士,你不承認也沒有用,她就是你和我爸的女兒,你難道不想認她嗎?”
“她不是我女兒!”薛冰芙大叫,猛一下直起身子,旁邊的女刑警立刻過來阻止她,她狠狠掙紮了兩下,到底還是被迫坐了回去,咬緊了牙,“黎子陽,我警告你不要亂說,我薛冰芙的女兒早就已經死了,我沒有女兒,那個女人的一切都跟我沒關係,我做的事跟她也沒關係,你聽到沒有?!”
她語氣是淩厲的,神情也是凶狠,但眼底深處卻有著強烈的痛苦和不安,似乎有什麽東西正試著要跳出來,卻被她強行壓抑一樣。不,她不要認女兒,也不想有什麽女兒,不要別人來幫她,自從決定做“大買賣”開始,她就知道這是一條不歸路,要麽大贏,要麽大輸。
而事實證明,她依舊鬥不過這恢恢法網,拿命賺來的那些錢,到底還是沒命花!但她不後悔,也沒指望有誰會來救她,可這些人為什麽這麽自以為是,非要跟她攪和在一起?
黎子陽怔怔看著她的臉,好像讀懂了什麽,他突然笑了,“薛女士,你不認清漪沒關係,但血緣是改變不了的,清漪她正在想辦法救你。你也知道,她性子很倔,這一點倒是跟你很像,是不是?有時候她倔起來,我真是拿她沒辦法,你是她母親,她一定會救你,我都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麽事來!不過,我想我阻止不了她,你如果願意的話,就見一見她吧,她是學法律的,可以幫你辯護。”
“我用不著!”薛冰芙眼裏的痛苦之色越來越明顯,已經快要裝不下去,戴了手銬的雙手狠狠砸了下桌麵,“黎子陽,你去告訴那個女人,我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我不用她救我,你聽到沒有?!”
黎子陽看著她,搖了搖頭,“薛女士,我說了我阻止不了她,或者你可以拒絕我為你找的律師,但清漪要替你辯護,你恐怕拒絕也沒有用。好了,你既然這麽不願意跟我說,那我也不勉強你,我先走了,你自己想想清楚吧。”
他的目的已經達到,可以肯定薛冰芙對湛清漪是絕對在乎的,她不讓湛清漪摻和進她的事來,雖然表麵上看是不喜歡湛清漪,不想跟她相認,實際上卻是她保護女兒的一種手段,不想湛清漪因為她的事,因為跟她相認而蒙羞:雖說薛冰芙沒有親口說出來,但黎子陽的聰明人盡皆知,難道會連這一點都看不出來嗎?
看著他轉身要走,薛冰芙的身子泛起一陣劇烈的顫抖,眼淚都要落下來的樣子,突然開口,“佟寒怎麽樣了?”這個她名義上的女兒,曾經占據了她全部的愛,她一直拿佟寒當親生女兒一樣的疼,雖然最終的結果是一場笑話,但她疼愛佟寒那麽多年,這份感情不是說拋開就能拋開的。
黎子陽停下來,但並沒有回頭,“她很擔心你,拜托我來看你,正等我消息。”
薛冰芙沉默了一下,“她不再纏著你了嗎?你跟……那個女人在一起,她死心了是嗎?”為了佟寒能夠跟黎子陽在一起,她曾經做過努力,可惜她無法改變黎子陽的心意,又有會辦法。
“她不會了,”一說到這裏,黎子陽倒是想起一件事來,“對了,薛女士,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我的身世?”不然的話,薛冰芙在得知佟寒是她親生女兒時,就不會還繼續要佟寒跟他在一起了,看來他不是老爺子親生兒子這件事,薛冰芙一早就知道。
“是,”薛冰芙點了點頭,嗓子有點啞,“我一開始知道,黎震霆當年娶我,大半是為了讓我照顧你,所以沒對我隱瞞你的身世。”
所以,你才因為這個一直不喜歡我,是嗎?黎子陽暗裏苦笑,麵上卻依舊平靜,“薛女士,既然話說到這裏,我想你是不是好好勸一勸佟寒?雖然她不是你的女兒,但她一直很聽你的話,你叫她別再跟黎家做對,不會有好處的。她跟我這麽多年的兄妹情份,我真的不想看到她落到絕處,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薛冰芙沉默著,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神情重新變得漠然,“佟寒沒那麽深的心機,就是容易受人挑唆,也是我這麽多年把她保護得太好,她沒經曆過人心險惡,以後會有人教她,或者等她付出的人生代價夠大了,她會知道怎麽改過。我現在……誰的事都不想管,誰的事跟我也沒有關係,你們不要再白費力氣-----”
“但是清漪不會放棄,”黎子陽笑笑,很篤定的樣子,“薛女士,你好好想一想吧。雖然你不是我母親,但我一直很敬佩你拿得起放得下,你早就知道該怎麽做,是嗎?”
話一說完,他招呼了律師一聲,兩個人一前一後走了出去。薛冰芙身子一軟,癱倒在椅子上,兩行淚緩緩從她臉上滑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