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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能承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於容光也不例外。來雲南之前就沒有吃東西,到了以後除了在蕭小天的強烈要求下喝了一杯鮮奶之外,依然是什麽東西也吃不下。軍分區的小灶廚子單獨做了一些清淡的飲食,又派了專人送到於容光的休息室。
蕭小天來到於容光的休息室的時候,那鋼製的分隔托盤上依舊是滿滿當當的,六菜一湯多少都有些涼了,卻還是一動也沒有動。
於容光窩在沙發上,眼神有些空洞。
“爸爸。”蕭小天恬不知恥的叫道。
叫伯父與叫爸爸給人的感覺是絕對不一樣的。於容光反正也已經接受了自己這個女婿,叫什麽不一樣?
“爸爸,你應該吃點東西。”蕭小天又道。
逝者已矣。
接連叫了兩聲,於容光才麵露微笑,輕輕地牽扯了一下嘴角,應了一聲。
應了一聲之後,忽然眉梢一抬,臉色一變,道:“你,你叫我什麽?”
“……”
浪費感情啊。好不容易擠出來的兩個字,接連叫了兩遍,他,他怎麽能沒聽見?咱不是臉皮很厚好不好,在這麽說我會臉紅的。
算了,豁出去了。叫一次也是叫,叫兩次也是叫,既然早晚都得叫,那就提前讓他感受一下吧。
“爸爸。現在他們都不在身邊,我就是您最親的親人。就算給我個麵子,您也的吃點東西才行。”蕭小天不是很習慣規勸別人,畢竟當醫生麵對患者的時候大多數是直接命令的語氣,告訴他們應該如何如何,不應該如何如何也就是了。
“你看這花紅柳綠的,……不是,你看這五顏六色的,看看就已經很開胃了。”蕭小天端著那一尺長半尺寬的精鋼托盤,小心翼翼的放在於容光麵前。
一份素炒彩椒,且不說做的口感如何,隻是那彩椒一共才八九片,卻有四種不同的顏色。
“看看這幾道菜,這可不是普通的菜,有應景詩句的。你看這一個,兩個黃鸝鳴翠柳,那一個,一行白鷺上青天。”蕭小天見於容光還是無動於衷,換了一個思路說道。
“唔?”於容光湊過身子巴望了一下,見一個是韭菜炒雞蛋,另一個是豆腐丸子湯。
“撲!”於容光笑出聲來,指著蕭小天的鼻尖道:“你呀你呀,怪不得雯雯回來總是稱讚你,我都有些佩服你了。行吧,端過來吃一點。”
高手做飯,不是說做出什麽不一樣的花樣來才算高手。把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食材做出不一般的味道,才是高手中的高手。君不見星爺的食神裏麵,但凡出彩的都是一些家常菜點。
這不是電影的狂想,而是真真正正的事實。那位把蛋炒飯賣出一碗五千港幣的高手就是香江廚藝大師戴龍。
簡簡單單的幾道菜,於容光剛剛吃了一口,便忍不住讚不絕口。
“來,小天,你也嚐嚐,味道真的不錯。”於容光笑著招呼道。
軍分區這邊不知道於容光的飲食習慣,不但準備了一雙筷子,還準備了一份刀叉勺子什麽的,蕭小天大馬金刀的坐在於容光的對麵,毫不客氣的吃了起來。
看蕭小天吃的香噴噴的樣子,於容光這才知道原來食欲也是可以傳染的。當下胃口大開,暫時把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拋到腦後,專心致誌的對付起這份餐點來。
蕭小天忽然道:“養生專家說過,吃一口飯,要咀嚼至少五十次,口腔中才會分泌更多的唾液澱粉酶,對人體的健康是極有好處的。”
“是這樣麽?額,貌似我也聽我的營養師說過一些。”於容光身為黒北省軍區的副司令員,不但有自己的專屬警衛,連保健師,營養師等等,也是配備的相關專業人才。“可是你既然知道,為什麽你不細嚼慢咽?”
於容光指著蕭小天微微鼓起的兩腮,笑著說道。
“手快有,手慢無。”蕭小天也笑道:“跟軍人在一起吃飯不一樣。我這邊咀嚼五十下的時間,您老早就把東西全都消滅光了。”
“嗬嗬,哈哈。”於容光開懷大笑,道:“臭小子,也就是你敢這麽調侃我。好吧,我被你說動了,咱們一起把這份餐吃光。”
兩人左右開弓,毫不相讓。
蕭小天摸了摸有些圓滾滾的肚子,心中暗道,若不是陪著您老吃飯,我至於這麽糟蹋自己的胃麽?剛剛給那藍血症患者洗胃了以後,那幾個軍方的小領導已經拽著自己吃過一餐了。
現在,勉強下咽吧。
明明是勉強下咽,還需要做出一副惡撲食的模樣來帶動於容光吃些東西的欲望,這事兒還真有些不一般的難度。
不過為了這老爺子,也為了自己的老婆,拚了。
時間不長,杯盤狼藉。蕭小天大概吃了三分之一的東西,另外的三分之二被於容光全部吃掉了。
這軍人的就餐速度,果然不是一般的強悍。
蕭小天捉摸著就算自己事先沒有吃過東西,恐怕比起吃飯時候的速度來,自己也不是於容光的對手。
蕭小天恩了一下傳喚鈴,不多時有專職負責服務的人員過來,把餐桌收拾幹淨,同時還用一個小一號的托盤端了兩杯香茶來給兩位漱口。
漱口之後,還遞過兩片紙巾。
服務很周到,於容光的心情也不錯。
“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於容光擦了一下嘴唇,說道:“我們出去散散步。”
蕭小天撐得快動不了地方了,於是道:“飯後就睡眠,能活一千年。”
頓了頓,隻聽於容光又道:“什麽亂七八糟的,我怎麽沒有聽說過這一句?”
兩人相視哈哈大笑。於容光道:“這人啊,你說就是真的讓你活一千年,就有價值了麽?無所事事的多,渾渾噩噩的多。我也不活一千年了,活著能做點有意義的事情,就足夠了。”
蕭小天點頭稱是,兩人便來到院子裏。
“於司令,我們司令員有請!”
剛剛沿著一條人工溪走了不多的幾步,那大胡子軍官便從後麵追了上來,敬了一個軍禮,恭恭敬敬的說道。
於容光停住腳步,道:“是老譚還是老孫?”
“是譚司令。剛剛外出公幹回來,聽說於司令來了,專程派我來請。”
於容光道:“他想見我,讓他自己來找我!請我過去,我就顛顛兒的去了,這多沒麵子啊。”
那大胡子軍官笑了笑,道:“正是這樣。譚司令也是這麽說的。他說,請您估計請不動,他這就趕過來,已經在半路上了,這邊軍分區的領導已經準備了一個專門的小會客室,請兩位先過去品品茶,稍等一些時間。”
“這還差不多。奶奶的,當初要不是我舉薦他,這老譚還在……算了不說了。”於容光擺了擺手,又問道:“你是說,我們兩個都要過去?”
蕭小天也有些奇怪,這老譚司令和自己素不相識,請自己過去做什麽?
“是的。”大胡子軍官道。“別問我原因,我也不知道,兩位這邊請。”
沿著人工溪,踩著腳下的碎石路轉了兩個彎,前麵停著一輛軍車。大胡子打開車門請兩人上去,自己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招呼一聲,車子緩緩前行。
車速並不快,那司機開車技術四平八穩的,明顯也是經常給領導的小車班服務的專職司機。
行駛了大約二十來分鍾的時間,蕭小天便來到了另一個沒有到過的獨立的院子,於容光顯然對這裏的環境比較熟悉,率先下了車,走在前麵。
那大胡子急忙顛顛兒的跑到於容光身邊,側著身子揮動手臂,道:“於司令這邊請。”
於容光指著一邊停著的一亮軍車道:“這不是老譚的車麽?他先到了?”
大胡子道:“確實是譚司令的車,不過剛剛打電話的時候說還要半個多小時呢!”看了看表,又道:“都怪我,是我耽擱了,兩位快來。”
大胡子再也不說其他廢話,快步在前麵帶路。
於容光對蕭小天道:“這老夥計我們也有三五年沒有見過麵了,長得很嚇人,你要有心理準備才是。”
蕭小天笑道:“再嚇人,能比車禍之後滿身鮮血的人嚇人麽?我可是一個很牛掰的外科醫生。”
據說鬼怪什麽的見了外科醫生都繞路而行,蕭小天沒見過鬼怪,不知道是真是假。
或許自己沒見過鬼怪的原因,是他們早已經被自己嚇跑了也說不定。
穿過回廊,來到一間布置的有些素雅的房間裏麵。除了牆壁上斜掛著一把東洋刀有些軍旅氣息以外,簡直就是一個學校老教授的標準配置。
牆壁上一橫排的全是書架,裏麵厚厚的馬恩列斯毛的戰略經典,以及什麽三國,三十六計,資治通鑒之類的大部頭書籍,明顯也是經常被人翻動,而不是擺在那裏做樣子的裝飾書,空殼品。
屋子裏的沙發上坐著兩個男人。
蕭小天真的被其中的一個嚇了一跳。
黝黑的臉龐,烏黑的大眼。一道狹長的傷疤從左耳耳尖貫穿全臉,斜刺裏開到右耳耳垂的位置。
左耳耳尖和右耳耳垂上,各有一個明顯的三角口。
“譚叔叔!”蕭小天打了個招呼,竟然是自己的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