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他一輩子也忘不了這一天。他怔怔地看著眼前,深夜,借著微弱的光亮,漫天的煙霧,除了耳邊的聲響什麽也聽不見。
驚慌、失措、忐忑......萬般的情緒縈繞在心頭。
不準!他不準她有任何的差錯,他不準她就這麽離開他!腳步僵硬地朝著前麵衝,連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危險就在前方。
“黑夜!”身後是步浩然的怒吼,可他卻似未聞。一直一直地朝著前麵走去。
一個人影衝了過來,雙手攤開,攔住了去路。
“黑夜你不能去!”步浩然的聲音很大,大得像是驚雷。他不能讓黑夜過去,痛失親生妹妹他比誰都難受,可妹妹已經失去了,他不能再失去一個妹婿。
“讓開!”驚蟄的聲音帶著一絲難辨的苦澀,而其中的堅定卻不言而喻。
“你不能去!”讓一步,前麵生死未知。擋一時,卻能留住一條性命。
“讓開!”黑眸帶著血紅,明明是深夜,明明光亮微乎可微,可步浩然卻看到了,他一怔,身子微微地動了動,可依舊攔住去路。
“你過去要是出了什麽事情怎麽辦?你忘了?你還有一個嗷嗷待哺的兒子、還有一大家子要養!”步浩然的聲音那麽不冷靜,可說出來的話卻道理十足。
黑夜一陣沉默,他知道,步浩然說的他比誰都清楚。自己 身上還有多種的使命,還要負擔多少人的未來,這他全都知道。隻是,即使再清楚,即使再明了,他的心事模糊的,自己這麽多年來,就算 再苦再累也忍著,扛著,可他現在有什麽?他握不住自己的愛情——總的說來,他也不過是一個連自己心愛的女人也保護不了的懦夫罷了!
猩紅的血絲布滿眼眶,他就像是困獸,掙紮、咆哮,隻想掙脫找一個活路,可他知道就算 是窮盡一生,也找不到了!
人,已經不在了!
“啊.......”驚天的一吼,是怎麽樣的撕心裂肺的痛才能讓這樣的呐喊充斥心房,是要多極致的傷才讓這麽一個血性的男人眼淚奪眶?
為什麽?
回憶侵蝕心神,所有有關於步纖仙的回憶溫暖著黑夜的身體、心,可同時也冰凍著。
回憶遠遠比現實來得殘忍!
沒有回憶,記不清從前是怎麽樣!而,回憶,卻往往提醒著你,現實與回憶,把黑夜的身心從內側劇烈地切割開來.......
“黑夜......”
耳畔是她輕柔如詩語一般的聲音。
他微微地轉頭,一直站著她的身旁卻空著。思念如火山噴發一般,迅雷不及掩耳,胸口起伏的動作很大,腳步一步一步地向前......
腳步是人生的一個反應,活得越是累,腳步就越是沉重。
“黑夜!”步浩然渾身一震,再次攔在他的麵前。“不要去!”
黑眸有些失焦,黑夜望著一臉擔憂的步浩然,輕抿著薄唇。
她在那邊,一個人,他得陪著她!
她在等著他.......
她怕黑的.......
步纖仙,我現在去接你回來好不好?從今往後,我一直陪著你,就算你再怎麽惹我生氣,我也不會生氣;就算有再嚴重的原因,我也絕對不會再放開你的手。
“你不能過去!”黑夜呆滯的雙眼讓步浩然很是擔憂。
“她在等我!我要帶她回家!”似是喃喃自語,卻又讓身邊的人恰好聽到。他要帶她回家!
對的,回家!他們的家,有他,有她,還有他們的孩子。
“她已經死了!”步浩然怒吼一聲,“你沒看到嗎?那邊,那邊......已經是一片灰燼了!你要帶她回家?你知道她在哪裏?那邊隻是一片灰!”
黑夜聞言一怔,怒目圓瞪,身子不覺晃動了一下。
“不!她沒有死!她就在那邊!”
“她死了!”步浩然的聲音很沉痛。是了,步纖仙死了!什麽都不剩下,隻留下一堆灰燼。
他們還沒有打過來,那邊已經爆炸了,而......身體微微顫抖,心焦灼地痛......所有的人,包括他,包括黑夜.......所有人都看見了,那邊,當時......有他的妹妹——步纖仙!
他們都趕不及,趕不及衝過來.......
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毀滅,隻不過是幾秒鍾......
“回去吧!”這世界總是如此,不想見的時候,總在你身邊纏繞,相見的時候,卻怎麽也找不到人了!
比如,死別,比如生離。
“回去吧!”
回去吧......
張狂的力氣一下子被抽光,墨黑的眼眸不見一絲光亮,黑夜凝視著步浩然,仔細地,認真地。片刻,他忽然一個轉身,緩緩地往回走,一步又一步,似乎低到了塵埃裏。
看著黑夜遠去的身影,步浩然忽然無法抑製地一軟,坐到了地上,原先的堅持,原先那份淩厲消磨殆盡。
他真怕,真怕方才那樣的黑夜,那種眼神似是視死如歸!
顫顫巍巍地走著,一步一步,腳步虛無地幾乎要飄了起來。
她怎麽那麽殘忍?竟然用這麽決裂地方式離開他的身邊。他不許的,即使非她願,他也不許的......
隻是,他再不許有什麽用?她已經走了!
“總裁......”司機以及一直隨從的保鏢緊緊地跟在黑夜的身後,喃喃地喚了一句。這樣的黑夜是他們所沒有見過的,即使隻是相距兩步,卻讓他們覺得相隔了一個光年,那麽清冷,那麽孤寂。
“總裁......老爺子那邊......”終於,還是有人輕聲地說了出來。
黑夜蹙了蹙眉,腳步刷然停下。
雨,總是來得那麽適時。
瓢潑的大雨啪啦地砸在黑夜的身上,那驚響的聲音讓人不禁愕然。隻是黑夜似乎感覺不到痛,他昂起頭,用臉去接下雨滴,雨滴滴在臉上,那是痛,滴在眼上,那是澀,隻是那酸澀之下流動的液體,到底是雨水,還是淚水?
沒有人知道,就連黑夜自己也不知道。隻知,悲傷,滲入了骨髓了,這一輩子,他注定與悲傷共眠。
走到了盡頭,再貪戀任何的東西,都覺得奢侈,比如思念,比如悲傷!
........
黑夜站在黑家老宅的門口,久久沒有挪動一步。廳內,黑明美一家三口靜靜地坐著,傭人也埋頭如幽魂一般地移動著,整個空氣似乎都透著悲傷。
白事......從古至今都是悲的吧!
死了的人已經死了,可活著人卻痛著,傷口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痊愈。
“報喪了嗎?”語氣裏麵盡是苦澀。
李翔龍點點頭,神情很是頹唐:“報了!......嫂子呢?”
聽人說,黑夜是去接步纖仙了,隻是人呢?沒回來嗎?也好,剛生了孩子,是不適合哭哭啼啼的。
黑夜眼中閃過一抹黯然,沉默,久久沒有聲響。
黑楚風的喪事辦得很風光。白事本不應該這樣的,可黑楚風在商界輝煌了一輩子,就算是死,他也不想哀怨地離開的吧?
黑夜微微地歎氣,這三天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每時每刻就像是行屍走肉一般。
堅強如他,卻怎麽也沒有想到反而顯得那麽懦弱,懦弱到需要步媽媽這麽一個老人來安慰自己。
三天了,他沒有入睡過,隻要一閉眼,步纖仙的一顰一笑都會閃現在眼前。他想抱住她,想要留住她,甚至想過從此就這麽睡下去,可是隻是想,他不能的!
可,每一次睜開眼,他就覺得空虛、失落......就像現在。
聽說,每一個小時世界就有一萬個生命出生,七十二個小時了,他們是否已經轉世為人了?
所有人都告訴他節哀......可應該怎麽節哀?生命被剜了兩部分,也許這一輩子都不會痊愈了。
“黑夜.......”
靜謐的空間,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
又一次的幻聽,三天,這樣的聲音不知道在他耳邊響了多少次,隻是每一次回眸,卻空空如也。
再多聽一次,都是痛,再多望一眼,都是血。
喉嚨緊了緊,拳頭緊緊地握在一起。或許,裝著什麽也沒聽見就可以了,黑夜,無視,慢慢地就不會這般難過了!
“老公......”
如此地真,似乎在身邊。他甚至聞到了她的氣息,心,微微地生疼。
步纖仙,不要這麽折磨我!不要!
若是長久,若是他真的當真。
到時,她依舊不在身邊。
他要怎麽辦?他要怎麽堅持?
“老公.......”霍的,身後一陣溫暖,玲瓏的曲線緊貼著他的後背,溫熱的氣息噴在他的肌膚上,“老公,我回來了......”
黑夜怔怔地張開雙臂,一動不動,這不是夢?身後的她,是真的?
“我回來了!”她再次幹澀的開口,淚水濕透了他的襯衫。
回來了!也許是世界上最美最動聽的話!
我回來了,隻因為這一輩子我隻想愛你!所以,奈何橋的等待,化作這一世的陪伴!
我回來了!
傳說中的結局.....咳咳,有一張小番外,據說有點抽風,還有一張小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