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上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也是膝蓋上打著石膏,不過依石膏髒的程度來看,他似乎更久了些,他剛才一直看著佑和與大家一起玩跳房子來著,“叔叔,用這個,很有用。”隻見他遞了一把小錘子過來,“我一癢就用這個敲。”
我接過小錘子,問:“不會把石膏敲碎嗎?”
小男孩笑得十分燦爛,“不會。”
“好,我試試。”我在楊佑和的小腿部敲了幾下,用眼神尋著楊佑和,他點點頭,表示還有些效果。
我連續不斷地敲著,楊佑和一臉的舒服,“嘿,瞧你舒服得都成精了...小朋友,這把小錘子是哪裏買的?告訴阿姨好不好?”
“我也不知道哪裏買的,一個月前我媽來看我時給我的,我一癢就敲,敲一敲就好受一些。”
一個月前我媽來看我時給我的,這句話引起了我的好奇,兒子骨折住院,當媽的一個月前看了一眼就沒來過?
“你媽媽一個月沒來看你了?”
“嗯,她就來過一次,我明天就可以拆石膏了,小錘子也用不上了,給你吧。”
楊佑和:“謝謝,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何瑞。”
“住院多久了?”
“嗯,有時候住一個月,有時候住兩個月,不一定,這次已經住了兩個半月了,明天拆了石膏就能出院,不過,我不知道下次什麽時候再住院。”說話的時候,何瑞臉上有著超越同齡孩子的懂事和傷感。
“你為什麽會經常住院?”
何瑞一直微笑的臉頓時耷拉下來,他默默地說:“醫生說我骨頭沒長好,一不小心就會骨折,所以我經常住院,骨折這種事就是家常便飯的事,我的左右手腳都骨折過,左腳這已經是第三回了,每回住院都隻有我一個人。”
我和楊佑和詫異地對視一眼,這個小孩竟然說骨折是家常便飯的事。
“你爸媽難道就不管你了?”楊佑和很是氣憤,可能多少也聯想到自己了吧。
何瑞說:“不是不管,他們幫我繳醫藥費了。”然後,他低著頭,紅紅的臉蛋有著不該是這個年紀的孩子該有的無奈和滄桑,他接著說:“其實還是住院好,在家裏不能隨便動,爸爸雇了一個阿姨看著我,動都不許動,悶在家裏好無聊。明天就要出院了,我又要像坐監獄一樣了。”
把何瑞的話連起來想一想,可能是他天生骨骼就容易骨折,而父母對他多少是嫌棄了,但畢竟也是自己的孩子,好在他的父母也有些小錢,找了阿姨看住他隻是為了不讓他多動。但是,這個年紀的孩子本就是愛玩的年紀,傷愈了就忘記骨折時候的疼痛,一跑一跳一摔跤,腿折了隻好再送醫院。
我想,大抵應該是這樣的吧,他的父母也不是真的不管他,而是抱著順其自然的態度。我忽然想到一句話,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可是可是,對待親生骨肉也可以這樣嗎?
“何瑞,你出院之後要乖一點,聽爸媽的話,走路慢一點,別跑別跳。”
“謝謝阿姨,可是沒用的,我再小心都會骨折。”
我想到先前在報紙上看到的一個“玻璃女孩”的故事,說的是一個得了脆骨症的十七歲花季女孩,在她很小的時候醫生就說沒有多少年可以活,但她憑著自己頑強的意誌,用三年的時間完成初、高中六年的課程,而她的父母也始終不離不棄地帶她四處治療。
眼前這個何瑞,得的大概也是類似於脆骨症的病吧,這些孩子,生來就是來受苦的,他們隻能靠自己。我把玻璃女孩的故事跟何瑞一說,何瑞佩服極了玻璃女孩,“阿姨,我會好好保護自己的,明天出院之後,我也要刻苦學習了,落下一大截課程了呢。”
“嗯,這才對。”
一個護士抱著何瑞走了,他留下了純真的笑容,也留下了一把小錘子。我拿著小錘子在楊佑和打著石膏的腳上細細地敲著,他說哪裏癢了就敲哪裏,敲到他滿意為止。
“影,我發現,無論你過得多慘,在這個世界上總還有比你更慘的人,就像何瑞,玻璃女孩比他慘,可是還有好多我們不知道的人,比玻璃女孩更慘的。”
“是啊,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不公平的。”
對著和煦的陽光,楊佑和的眼睛眯成一條縫,他低低地說:“我讓人去查仁愛孤兒院了。”
我一愣,這是他第一次開口跟我提仁愛孤兒院。
“孤兒院早就不在了,但當年的院長還健在,他竟然...還記得我,當年的我。”
我握住他的手,我想知道他內心現在的痛楚與掙紮。
“我的生父叫高義,一生都在為家計奔波,一天上夜班,接到妻子吳歆雨破了羊水正被好心的鄰居送去醫院的消息,他急忙趕去醫院。”楊佑和的聲音開始顫抖,畢竟,他說的故事不是別人的故事,“高義出了車禍,他被送去了醫院,隻不過,隻是他的屍體去了,搶救無效,當場死亡。而吳歆雨,顧不得陣痛跑去看高義最後一麵,她從樓梯上滾了下去,大量出血......或許我該慶幸,我活了下來,我是她的遺腹子。”
手裏的小錘子,忽地掉落在地,發出“哐當”一聲,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楊佑和深吸一口氣,冷靜地彎下身子將小錘子撿起來,朝我笑了笑說:“所以,我真的想恨都不知道去恨誰,我沒那個資格,一切都是天意弄人。”
天意弄人......
“肇事者找不到嗎?”我想到我的父親,也是一場車禍沒了一條命,而肇事者仍然還在逍遙法外。
楊佑和搖搖頭,“找不到。”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一切都過去了,以後都會好起來的。”
“嗯,但願...”
“姐,姐夫~”後邊忽然傳來一陣熟悉的叫聲,循聲望去,蘇南正在門口叫著,一手挽著朱健,一手拎著一個保溫杯。兩人相攜走來,“姐夫,這是咱媽燉了一早上的骨頭湯啊,催著趕著讓我送來。”
楊佑和那個樂的,雙手接過保溫杯捧在懷裏,“幫我謝謝她,我一定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