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官場上,大家把那些沒有靠山,或不想找靠山,而全憑一己之力走到哪裏算哪裏的人,尊稱為逍遙派。
逍遙派不逍遙,誰都知道,政治上的逍遙派不好當,象崔紅日和肖國基這樣手握重權的逍遙派,更是隻能用如履薄冰來形容。
官場裏還是有些逍遙派,是可以優哉遊哉的,比方說那些待在人大政協養老,等著回家抱孫子的那幫人,他們就有資格逍遙,可以罵娘發點牢騷,現任領導還得忍著供著,逢年過節時,還得備好紅包上門慰問,這可是自己明天的預演,誰也不敢怠慢了,尊老愛幼這個詞,在這裏要會出別樣的意義來。
又比如說,那些有自知之明,放棄了進步追求的人,那些資深而又升遷無望的人,那些自喻為知識分子的臭文人,那些出任閑職而無事可做的人,那些靠著大樹而又不肯上進的人,那些幹了大半輩子還悟不透官場之道的人,那些素位屍餐不用承擔責任的人,那些鑽了體製空子而天天庸庸碌碌的人……他們,才具備阝做逍遙派的資格。
樹連根,根粘土,其實逍遙派也是相對而言的,嚴格的說,隻要是待在這個體製裏,誰的臉上都寫著字的。
無欲則剛,那是不得誌的文人們胡編出來自我安慰用的,沒有欲望的人,那還算是這個星球上的高級動物嗎?那簡直是對人類的莫大玷汙。
混在這個體製裏,你可以不找靠山,你可以沒有圈子,你可以有自己的思想,你可以不屑這個派那個糸,但是,你同時也不能讓自己身上擔負巨大的責任,否則,你就會遇到崔紅日和肖國基這樣的艱難局麵。
當江河上風平浪靜的時候,你這條小船可以稍稍遠離大船,可一旦驚濤駭浪降臨,你往哪是尋找安全的港灣?
誰讓你是寡婦睡覺,上麵沒人,現在要追究“省棉紡廠被騙案”的領導責任的時候,沒人幫著說話,崔紅日和姚國基成了最佳的替罪羊。
崔紅日的處境還好一點,省委常委,能力深得高層好評,上有人頂雷,下有人墊背,尚能高枕無憂,有驚無險。
肖國基就不同了,雖然級別上也是付省部級,但非常委和常委,區別可就大了,分管領導,說白了就是承擔責任的角色。
王群驥的話,有些吹風的意思,上麵有人要拿肖國基當替罪羊,先看看下麵的反應如何。
大家都是過來人,用不著拐彎抹角,常寧同情的望著肖國基,那滿頭的白發讓他為之心酸,可說出來的話,卻是在推波助瀾。
“老肖,雖然王書記說的不是他自己的意見,但你要有思想準備啊。”
肖國基一臉的苦相,完全是聽天由命,“常書記,我知道……我也有思想準備,我隻是懇請常書記,看在都是老之江的份上,在常委會上為我肖國基說句公道話。”
常寧回答得極為爽快,“老肖你放心,別人要是把責任交給你一個人抗,我第一個不答應。”
這話說得有藝術,我是說,所有的責任交給你一個人抗,我不同意,可該是你抗的責任,你還得抗吧。
這種表態暗藏玄機,太過虛偽。
崔紅日問道:“小常,你看這次處理,是先上後下,還是先下後上?”
先上後下,是上麵先不表態,卻由上麵主導,下麵的人是被動的,先下後上,是上麵先定個調子,由下麵自查,拿出意見來交給上麵定奪,下麵的人還有些主動,先上後下和先下後上,其中的玄機多了去了。
常寧微笑著說道:“一事不煩二主,既然中央派王書記來了,就不會再派另外人了吧,先下後上,應該是定好了的。”
崔紅日心中稍安,這先下後上,等於是自己打自己嘴巴,誰還會真下重手,“小常,你是怎麽看這件事的呢?”
常寧在省常委會裏手握四票,是勢力最大的一派,三駕馬車加一塊,不過也才六票,要想順利的在常委會裏過關,得先過了常寧這一關。
常寧曖昧的笑了笑,“領導,上麵定了調子的事,等於在籮筐裏打轉轉啊。”言下之意,是要看領導的眼色行事了。
崔紅日不屑道:“我聽說上麵沒有正式定調,那隻是張付總理一個人在那裏扯淡,他弟弟就是這件事的始作俑者,他舉著刀能往下砍嗎?”
常寧表示讚同,“那倒也是,張付總理擺出一付大義滅親的樣子,是做給輿論和公眾看的。”
“關鍵還在常委會吧。”
崔紅日看著常寧,對麵的肖國基,同樣也在看著常寧。
常寧心裏一樂,好你個老崔,虧你還是高級領導,天下有免費的午餐嗎,嘴裏卻反問道:“領導,三駕馬車們,是怎麽個看法啊?”
崔紅日豈能不知常寧的心思,人家是在等著表態呢,眼前的人,再也不是十多年前那個愛大包攬的小半仙了。
“陳書記那邊,應該沒什麽問題,張省長麽,自然想把責任盡量往我和老肖身上推,這樣他自己就可以少承擔了麽,餘付書記那裏,是不表態啊,反正我對他不抱希望。”
“複雜,複雜,太複雜了。”常寧裝腔作勢,一臉為難的樣子。
稍作沉吟,崔紅日咳嗽了一聲道:“小常啊,咱們都是認識多年的老之江了,根在之江啊,特別是你,年輕有為,前程似錦,我們這些老家夥不支持你支持誰呢。”
常寧謙虛的笑了笑,“領導,您言重了。”心裏卻是非常的受用。
肖國基也表態道:“常書記,崔省長說得對,我肖國基隻要過了這一關,以後你常書記開口,我絕無二話。”一邊說,肖國基還一邊雙手作揖,已經毫不掩飾自己的迫切心態。
常寧故作深沉的想了想,“領導,老肖,兩位言重了,我是一晚輩後生麽,以後有事,大家商量著來,至於這個事麽,還是要向前看,總的來說,活人總不能讓死人拖了後腿嘛。”
活人總不能讓死人拖了後腿,崔紅日聽得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小常說話的水平越來越高了。
“小常,那明天的常委會?”崔紅日笑著問。
常寧也是臉上含笑,“那我們就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