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風雲記

0290三劫循環

綠蔭環抱的省府大樓，永遠是那麽的寧靜安詳，午飯以後的小息時間，更是很少見到人來人往的情景。

省委書記陳思透沒有午睡的習慣，在省府大樓食堂裏用過飯後，他很少回到不遠處的省委領導宿舍區的家裏，甚至也不馬上回到辦公室裏去，而是象個普通人一樣，背著雙手遛達到設在省委辦公樓三樓的文娛活動室，原來，他是個圍棋愛好者，業餘時間最大的消遷，就是找個對手紋枰對坐，忘神的弈上一盤，隻要工作一閑下來，或讀書累了的時候，首先就把下棋當成了自己的第一運動。

王國維和常寧走進文娛活動室的時候，陳思透正和一位三十多歲的“眼鏡”秀才在棋盤上搏殺，周圍有十來個人凝神觀戰，觀棋不語真君子，何況是省委書記親自上陣，室內的人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喘。

有人見王國維到來，就無聲無息的讓開一條縫，王國維和常寧便站到了棋盤麵前，顯然王國維也懂棋，雙眼早盯在了那個人造板染成白色的棋盤上。

此時的棋盤上，散落著黑白棋子各百來十枚，常寧拿眼一瞧，第一感是是棋局已入中盤，正是決定勝負的緊要關頭，再認真看去，才發現陳思透的左下角，黑白兩塊孤棋，正在對方的重重包圍之中，展開一場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慘烈搏殺，黑子有十七顆，象一個小麵團縮成一塊，僅有的一隻眼在中心開著，周圍已沒有做第二隻眼的地方，再瞅那白棋更是危險，十四顆子形成了一條長龍，楞是找不到做眼活棋的地方。

黑白兩塊孤棋緊密接觸，還存有六口公氣，在對方的包圍圈下，外氣倒都是蠻長的，問題的焦點在於，一時算不清誰的氣更長。

那執黑的“眼鏡”頭上冒汗，撚著棋子的右手有些打顫，雙眼看著棋盤，遲遲不肯落子。

倒是陳思透，雙手抱胸，一付勝券在握的樣子，還有餘瑕朝王國維點點頭，順便的瞥了常寧一眼。

見那眼鏡遲遲不肯落子，陳思透輕輕的問道：“小常，聽說你也會幾手，現在你來算算看。”

常寧在大學的四年裏，對圍棋還是下過一些功夫的，見陳思透問起，便微微一笑說道：“表麵上看，十八氣對十八氣，有眼殺無眼，似乎該黑棋取勝，但白棋有角上大伸腿的延氣辦法，可以多出兩氣，剛好可以快一氣殺掉黑棋。”

話音剛落，那眼鏡泄氣的垂下右手擱在了棋盤上，“唉，來了高手了，英雄所見略同啊，就差一氣，我，我輸了。”

“咦，”陳思透盯著常寧饒有興致的說道，“小常，一句話就讓省府大樓裏的殿軍認輸，你水平不錯嘛。”

常寧臉上頗有得意之色，口不遮攔的說道：“陳書記，您一定聽說過，當年的省府大樓和之江大學一年一度的圍棋對抗賽，我參加過的三屆裏，你們省府大樓從沒贏過。”

這話說得周圍的觀戰者一陣躁動，開口便提當年勇，敢情人家是上門踢場子來了。

那眼鏡二話沒說，起身就拉著常寧往自已的座位上按，旁邊又有兩個年輕人幫忙，讓措不及防的常寧，一下子就麵對著陳思透坐到了棋盤上。

王國維笑著介紹道：“同誌們，這位前來省府大樓挑戰的高手，是原之江大學的圍棋季軍，現青陽縣縣委常委兼付縣長常寧，剛才在來的路上，就向我吹噓過，他曾把我們省委省政府機關的高手殺得落花流水，潰不成軍，還諷刺我們省府大樓裏的人，沒有一個是下圍棋的料，是可忍孰不可忍啊，現在請大家歡迎，常付縣長上門前來挑戰。”

觀戰者都跟著王國維鼓掌，礙於陳思透和王國維在場，不敢出言反擊，不然一定燥得常寧無地自容，因為他剛才確實說了那些大話。

看著常寧有所猶豫，陳思透微笑著說：“我上次聽呂付省長說，之江省有個名叫不客氣的付縣長，敢伸手到領導口袋裏要錢，那人就是你吧。”

“嘿嘿。”常寧縮著手，一個勁的傻笑，那表情意味深長。

陳思透右手抓起一把黑棋子，握成拳頭放到了棋盤上，“來吧，你要是輸了，就收回你剛才在王部長麵前大言不慚的話，你要是贏了，今天在外事辦打架的事就不用檢討了，當然，我還可以滿足你一個小小的願望，你要是不敢，就馬上滾出省府大樓，以後永遠不要出現在這裏。”

常寧隻覺渾身熱血沸騰，想也不想，拿起一枚黑子拍到了棋盤上。

這叫猜先，常寧隻拿一枚黑子，是表示猜陳思透手上捏著的白子是單數，陳思透攤開手掌，王國維充當裁判，伸手在陳思透手掌上數起子來，“十二顆黑子，常付縣長猜錯，這盤棋由陳書記執黑先行。”

隻見王國維也不客氣，略一欠身示意，伸手將一顆黑子拍到棋盤上，占領了常寧左下角的星位上。

娛樂室裏立刻寂靜下來，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小小的棋盤之上。

常寧不甘示弱，一顆白子拍到了黑子對角的星位上。

陳思透的第二枚黑子，落在自己的右下角小目位置上，“小常，對八月二十九號的中日圍棋擂台賽有什麽評價？”

“陳書記，那加藤正夫九段是以直線攻擊聞名的超一流，素有天煞星的稱號，但聶衛平挾前一盤戰勝小林光一的餘勇，戰勝他當在情理之中，就棋風來說，聶衛平更善於對付加藤正夫和武宮正樹這樣的棋手。”

一邊說著，常寧一邊也落下第二枚白子，以二連星應對陳思透的星小目。

“哦，人家後麵還有一個藤澤秀行把關呢。”陳思透一邊說一邊落子，三子一邊，構成了棋壇時下最流行的“中國流”。

“嘿嘿，老藤澤早已是過氣英雄，聶衛平拿下他是小菜一碟，第一屆中日圍棋擂台賽，必將以中方獲勝而告終。”

“是嗎，借你的吉言，聶衛平要是最終獲勝，還得感謝你的支持哦。”

“唉，聶衛平是連戰連捷，振奮了全國人民的精神，可把我給害慘了。”

娛樂室裏，除了陳思透和常寧的對話，就是棋子落盤的拍拍聲，一個氣定神閑，信手拈來，一個不加思索，落子如飛，不一會，棋盤上便各下了三四十手，黑棋堂堂正正，勢利兼顧，大局觀極強，白棋那二連星隻是個迷魂陣，十多回合後，便施出“地趟拳”，棋子盡往二三路上落，犧牲外勢，不顧中央，毫不客氣的占領了三個角。

棋盤上形成了黑取外勢，白得實地的局麵。

“小常，你剛才的話什麽意思，聶衛戰勝日本超一流，礙你什麽了，莫非你不希望中國隊取勝？”

“嘿嘿，非也非也，我今天上午在外事辦的時候，一想到聶衛平的勝利，真的是熱血沸騰，看到那馬化雲企圖調戲我們的女同誌，頓時頭腦一熱，把馬化雲當成了小日本，拳頭就砸了過去，陳書記您說，我打人的責任，聶衛平該不該承擔一大半？”

“牽強附會，強詞奪理。”陳思透將一顆黑子拍到了棋盤上，對常寧的一塊孤棋發動了猛攻，“人家外事辦強烈要求處理你，我這個省委書記也不好辦啊。”

棋盤上的形勢，已經到了決定勝負的中盤，常寧的孤棋活出，陳思透必敗無疑，陳思透隻要吃掉這打入黑棋陣營的十幾顆白子，就能大獲全勝。

“陳書記，您大人有大量，大人不計小人過，高抬貴手，嘿嘿，咱不就僥幸過去了麽。”

說話間，常寧置自己岌岌可危的孤棋於不顧，轉而對黑棋的無憂角發動了反擊，企圖把它拖入戰火，隻要雙方絞殺在一起，就可以趁火打劫，渾水摸魚了。

包括王國維，娛樂室裏的觀戰者都掩嘴直樂，這一邊飛快的下棋，一邊還你來我往的鬥嘴，算得上是非常罕見的一幕。

“隻要你小子將功贖罪，這次前去香港，賺得滿盆而歸，我替你求個情，減輕對你的處罰。”

說話間，棋盤上黑白三塊棋混戰的場麵，接著，雙方氣合地走上了一本道，竟造出了三個決定全局輸贏的大劫。

“嘿嘿，隻要你陳書記支持，我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棋盤上雙方你來我往，互不相讓，好一個三劫循環無勝負，王國維終於鬆了一口氣，高聲宣布道：“本局形成了三劫循環，沒有勝負。”

觀戰的人陸續的離開了娛樂室，隻剩下陳思透利王國維常寧三人。

陳思透望著常寧，微笑的問：“聽王部長說你要見我，現在可以說了吧？”

常寧說道：“陳書記，關於我們青陽縣的三條好消息，能不能由我來安確定對外宣布的時間？”

陳思透和王國維均是一楞，馬上相視一眼笑起來。

王國維笑問道：“小常，你又要玩什麽鬼把戲？”

常寧非常誠懇的說道：“兩位領導，請相信我，這絕對隻有好處，而沒有壞處。”

陳思透笑道：“臭小子，嗯行，我們就聽你指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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