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這兩位大有來頭的人物,饒是趙明德再自視甚高也不敢擺譜,就笑著招呼道:“柳總、田總,二位大駕光臨,湖嶺當真是蓬蓽生輝啊。怎麽都不提前打個招呼?我也好去接接你們?實在是怠慢了。”
柳正春笑著說道:“趙市長客氣了。聽說劉老弟來湖嶺了,所以就過來看看,倒也沒想要打擾趙市長的工作。”言語間顯得和劉鬆凱很熟絡似的,令趙明德不由暗歎劉鬆凱果然神通廣大,居然能讓柳正春和田文專程為了他從平昌跑過來。
田文更是眼皮一翻,瞥了趙明德一眼,卻是什麽都沒說,像是根本就懶得搭理趙明德一樣。
按理說他既然是做生意的,即便身份再尊崇,也應該和這些地方領導幹部打好關係,也好有個照應不是?可趙明德畢竟快退休了,或許在他看來根本就沒有了理會的價值。商人通常都很現實和市儈,尤其還是他這種眼高過頂的衙內。
田文雖然表現得有些倨傲,但趙明德卻倒也沒太往心裏去。畢竟是省委副書記家的公子,而且一直都順風順水慣了,目空一切,不把自己這個遲暮的市長放在眼裏倒也不足為奇。
“好了,大家都不是外人,用不著這麽客氣。來,趙市長快請坐。”劉鬆凱就笑著招呼道。
心裏胡亂琢磨著柳正春和田文的來意,趙明德臉上掛笑,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立刻就有一個身穿製服短裙,性感靚麗、笑容甜美的女孩兒給他端上一杯熱茶。
“謝謝。”趙明德笑著對女孩兒說道。
女孩兒甜甜的笑了笑,又退回到了一旁非常優雅的站在那裏,如果不動的話,看起來就像是一尊美麗的雕像。顯示出了極高的修養和訓練有素,令見多識廣的趙明德不由都為之側目。
收回目光後,趙明德又笑著問道:“你們剛才都說了我些什麽啊,可別是罵我吧?”
“哈哈,哪能呢?”劉鬆凱笑著說道:“剛剛給柳總提起你,柳總對趙市長就大加讚賞,說湖嶺的孵化園是趙市長你一手打造出來的,很是了不起。”
“哪裏哪裏,這是市委市政府的集體決策,也是廣大幹部群眾共同的功勞。我何德何能敢居此功?”趙明德就連連擺手道,臉上的得意之色卻是怎麽都遮掩不住。要說這孵化園,的確是他平生的得意之作,因此每每別人提及他的政績時,都難免會拿孵化園來說事。他也是覺得大有麵子。
“趙市長你就別謙虛了。”柳正春笑著說道:“當初你們孵化園的全部基建工作,就是由我們城投集團來負責的。我雖然沒有親自來湖嶺,但對此的印象還是極為深刻。咱們福興那麽多城市,包括雲昌都找不出第二個來。”
“柳總過譽了。”趙明德笑笑道:“我的這點小成就,和柳總比起來那可就差遠了。柳總當總經理期間,城投集團的市值增長了近一倍,就連省領導提起都讚不絕口……”
“行了行了,你們倆也別相互吹捧了。”劉鬆凱說道:“再說下去,可就要讓田公子笑話了。”
“可不是?”柳正春就笑著說道:“咱們這裏真正厲害的除了劉老弟之外,那就要屬田公子了。年紀輕輕的就有如今令人咋舌的成就,當真是讓我們這些人大感汗顏啊!”
一直沒說話的田文臉上這才露出點笑容來,彈了彈煙灰,懶洋洋的說道:“怎麽說我頭上來了?我這人沒什麽優點,但自知之明還是有的,即便真有點微不足道的成績,和幾位前輩比那簡直就不夠看。”
說話的時候,眼睛壓根兒就沒有看人,當真是將公子哥的高高在上、目中無人的惡習展示得淋漓盡致。好在眾人似乎都已經習慣了他這個樣子,倒也不會太往心裏麵去。
趙明德本打算給劉鬆凱說煙花爆竹的事情,可柳正春和田文在,也不好提,就有一句沒一句的和幾人聊了起來。當然,更多的時候還是充當觀眾,聽劉鬆凱他們三人聊。
聊了有一陣之後,或許柳正春也察覺到趙明德前來肯定是有什麽事要和劉鬆凱說,於是就起身告辭。田文也一並辭行。
劉鬆凱也沒有過多挽留,隻是說道:“等我這忙完了再來找你們喝酒。”
送走了兩人,趙明德還在琢磨應該要如何開口,卻聽劉鬆凱說道:“事情辦得不順利吧?”
“你怎麽知道?”趙明德一臉驚色,極為驚愕的問道。
劉鬆凱叼起一支煙,歪嘴笑了笑:“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你們常委會剛開完我就接到消息了。”
趙明德斷定,劉鬆凱絕對不止隻找了他一個人,肯定還找過其他常委,否則他絕對不可能那麽快就得到消息。不過令他有些驚疑的是,既然劉鬆凱還找了其他人,那在會上為什麽沒有其他人出麵幫自己說話?多一個人支持雖然不見得就一定能扭轉大局,可自己卻不至於孤軍奮戰,顏麵掃地了。
“這事想要辦妥,還有個人必須要搞定,那就是薑雲輝。我去找他談過,不過我看他似乎對你們生產的煙花爆竹有些成見,而且堅持要走招投標程序。”趙明德也知道,這話說出來委實有些丟麵子,可卻不能不說。想要解決問題,就必須群策群力。
“薑雲輝我知道,我已經托人約了他了。”劉鬆凱吐了口煙圈,淡淡的說道。
“已經約了?”趙明德驚愕之餘,心裏不由也有些不舒服。劉鬆凱還沒有和自己溝通之前似乎就斷定了自己無能為力,否則又怎麽會這麽快就約了薑雲輝?可現在也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就提醒道:“你可要作好心理準備,薑雲輝雖然年輕,可性子卻很倔強,軟硬不吃的。想要讓他改變主意並不容易。”
“嗬嗬,我並沒有想讓他改變主意。”劉鬆凱若無其事的笑著說道。
“啊?那你……”趙明德就有些反應不過來了。既然劉鬆凱沒想過要讓薑雲輝改變主意,那約他又有何意?難道隻是為了聯絡一下感情嗎?
“招投標就招投標嘛,就算今年進入不了湖嶺也沒關係,不是還有明年嗎?這點小事說實話還真沒讓我放在心上。”劉鬆凱大大咧咧的說道:“不瞞趙市長,我約薑雲輝,主要是想和他談聚乙烯化工廠的事。”
“聚乙烯化工廠?難道是……”趙明德突然想到了什麽,勃然色變,就連聲調都不禁高了幾拍。
聚乙烯化工廠這麽大的事他當然有所耳聞。聽說這個年產80萬噸聚乙烯和年冶煉1000萬噸石油原油的化工廠項目當初計劃是落戶在閩浙隆慶的。不過就因為其巨大的汙染和毒性,引得隆慶以及閩浙的人都激烈抗議,為此還爆發了幾次大規模的衝突。最終政府沒有辦法,隻得放棄了這個計劃,打算重新選址。
隆慶之後,又陸續敲定了幾個地方,但都因遭到了當地居民的強烈反對而夭折。趙明德實在沒想到,劉鬆凱打的居然是這個主意,他膽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其實當初聚乙烯化工廠的事情出來之後,趙明德也和不少地方的官員幹部一樣動過把這個項目爭取過來的念頭,可最終卻沒有付諸行動,一是怕擔上千古罵名,二也是怕其他領導反對。
“趙市長,你作為一市之長當然也應該知道,這麽大的一個項目落戶湖嶺會給湖嶺帶來怎樣騰飛的機會?實話告訴你,這事是陳總理親自拍板定下來的事情,哪怕反對聲再大也是鐵定要上的,就看上在哪裏。如果能夠辦妥此事,還怕陳總理不對你刮目相看?你都快六十了,如果還上不了部級,那或許明年就隻能在人大或政協去見你了。”
即將要退休,告別為止奮鬥幾十年的仕途,這一直都是趙明德的一塊心病。試想一下,習慣了高高在上、頤指氣使,說一句話就有無數人跑斷腿的生活,真要退居二線,那巨大的落差又豈是他所能承受的?因此,聽到劉鬆凱這番話他不由就有些動心。
可化工廠巨大的汙染卻又令他猶豫不決。
80萬噸乙烯廠是什麽概念?僅每天的汙水排放量就達到12萬噸,這麽多的汙水一旦湧入江水中,哪怕是滔滔不絕的長江黃河,水質也會立刻被重度汙染。其他的什麽空氣汙染、重金屬汙染,那就更不同提了。
“這事似乎不歸薑雲輝管。”趙明德支支吾吾的說道,心頭當真是糾結至極。
“可他的態度卻能影響到許多人。”劉鬆凱笑著說道:“如果他都同意了,你的阻力也不也會小許多嗎?”
趙明德就點點頭,雖然他心頭挺不是滋味的,可卻也承認:薑雲輝認可的事情自己做起來信心都要足一些。在某種意義上,他對於薑雲輝的忌憚甚至要遠超於樂安民。
“樂安民那裏呢?他畢竟是市委書記,是有一票否決權的。”趙明德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要找借口推脫,還是在竭力說服自己?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劉鬆凱撇嘴道:“胳膊擰不過大腿,他上頭的人都同意了,哪還輪得到他來說不?他真要不上道的話,我們大家夥兒倒也不反對重新替你們湖嶺換一個市委書記。實話告訴你,這件事上牽涉甚廣,涉及的人員遠遠不是你能夠想象的,我和柳總、田公子隻不過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份子罷了。別說是樂安民了,哪怕是白瑋軍想要反對,也不得不好好衡量琢磨一番!”
趙明德心頭不由就是一驚。他絲毫不懷疑劉鬆凱這句話。哪怕有些誇大其詞的成分,可數百億的項目也足夠吸引許多人蜂擁而至了。這其中所涉及到的利益群體,哪怕隻是冰山一角都不是他所能想象和抗衡的。自己要是不識時務,恐怕立即就會遭到對方暴風雨般淩厲的打擊,輕者丟官下課,重者甚至身陷囹圄都有可能。
唯獨讓他慶幸的是,還有薑雲輝在前麵擋著,自己還不至於被推上風口浪尖,去作艱難的抉擇。
趙明德離開不久,女秘書就嫋嫋的將手機拿來過來,輕聲對劉鬆凱說道:“劉總,城投集團柳總的電話。”
劉鬆凱接過手機,順勢在女秘書豐滿凸起翹的臀部拍了一下,然後才大大咧咧的對著手機說道:“老柳,怎麽這麽沉不住氣啊?”
電話裏柳正春就笑著說道:“沒辦法啊,誰讓我們沒有劉老弟那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境界?怎麽樣,都談妥了吧?”
“談妥了。”劉鬆凱輕鬆的笑著說道:“一個區區的趙明德,還怕他不乖乖聽話?你就放心好了。”
“對他我倒還不是很擔心,怕就怕薑雲輝那裏出問題。劉老弟,我知道你手眼通天,可對這個薑雲輝千萬別掉以輕心了,他可不是什麽泛泛之輩。別看他隻是一個市委副書記,可在湖嶺,不論是樂安民還是趙明德,說話都沒有他好使。倘若他使壞,那可就麻煩了。”
“放心,這個我知道。”提及薑雲輝,劉鬆凱臉上原本輕鬆的表情頓時就凝重了許多,“他的底細我摸得很清楚。就是因為知道他不好對付,所以我才特意約了他出來談談。不都說千裏做官隻為財嗎?我就不相信,這年頭還真有人和錢過不去!”
“既然你已經有所準備了那就行,我也就隻是提醒你一下。”柳春正笑著說道:“現在萬事俱備隻欠東風,要是在薑雲輝這裏出了問題,我們大家都不好交代。”
聽著柳春正棉裏帶針的這番話,劉鬆凱眉頭微微一皺,不客氣的說道:“這個不勞你費心,我知道該怎麽做。”
“嗬嗬,劉老弟做事我當然放心。”柳春正笑著說道:“其實薑雲輝這條路真要走不通也沒關係。大不了讓他挪挪地方不就行啦?”
柳春正說得輕巧,可劉鬆凱卻顯然沒有他那麽樂觀。就因為太清楚薑雲輝的底細了所以他才知道,想要動薑雲輝,那無異於是摸老虎P股。
當然,如果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這老虎P股也非摸不可。開弓沒有回頭箭,事已至此,不論是他們還是他們背後的人,都沒有任何退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