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事態的發展有些出乎意料的原因,第二天風平浪靜,樂安民所擔心的事情一樣都沒有發生,看起來和平常沒有任何不同,仿佛一切不好的經曆都隻是一場噩夢。
但樂安民卻似乎認準了算計自己的人就是趙明德,在常委會上一反常態的和趙明德針鋒相對起來,幾乎趙明德說什麽他就反對什麽,而且旗幟異常鮮明,完全就是赤膊上陣,根本就不像以前那樣還有人在前麵衝鋒陷陣。
這一反常的舉動,搞得其他常委都驚疑不解。以前樂安民和趙明德之間的爭鬥雖然也異常火爆激烈,但大多都還是綿裏藏針,如此撕破臉皮的赤裸裸的爭鬥,卻是從來沒有過。
趙明德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壓根兒就不知道樂安民哪根神經不對勁了。解禁煙花爆竹燃放的事情前兩天不都說得好好的嗎?怎麽今天突然就翻臉變卦了?
可樂安民畢竟是市委書記、湖嶺的一把手,他鐵了心要反對的東西,哪怕其他常委全都同意也同樣可以一票否決掉。當然,通常情況下市委書記是不會這樣做的,這樣即便得償所願,也容易在領導和下屬心目中落下專橫跋扈的名聲。
因此,樂安民執意反對,趙明德拿著也頭疼。他不時瞥向薑雲輝,希望薑雲輝能夠出麵支持自己。如果薑雲輝和他相互呼應,即便樂安民再不講道理,也不得不思量幾分。
可薑雲輝卻就像是沒有看見似的,一直低著頭喝他的茶,整個常委會從頭到尾就沒有說一句話,令許多習慣了在表態之前先要琢磨他意思的人大不習慣。
總之,整個常委會上充滿了詭異,讓眾人都看不明白。
兩個小時的常委會就在這樣無休止的爭吵中結束了,卻什麽都沒能定下來。
散會之後,薑雲輝前腳剛進辦公室,趙明德後腳就跟了進來,剛進來就不無抱怨的說道:“雲輝書記啊,你今天怎麽就不出聲呢?那天我們不都說好了嗎?樂安民這是什麽意思啊?怎麽能這樣呢?我看他是別有用心……”
薑雲輝笑了笑,遞給趙明德一支煙說道:“趙市長,你先別著急。不是我不想幫你,而是我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麽幫你。你說的這家鈈陽煙花爆竹廠,有幾樣產品在上周被國家質檢總局抽檢出不合格,這樣的產品,又如何能夠指定成為我們湖嶺的專賣產品呢?”
“啊?還有這種事?”趙明德聞言顯得也有些吃驚,不過隨即又若無其事的笑著說道:“質量抽檢嘛,哪家的產品都有可被抽檢不合格的可能,這倒也沒有什麽大驚小怪的。不管怎麽說,鈈陽煙花爆竹廠也是國內有實力的大廠,總比那些小廠作坊的讓人放心不是?”
趙明德一直和鈈陽煙花爆竹廠的人走得比較近,其中必定有什麽利益糾葛,這點薑雲輝倒也不點破,隻是笑著說道:“趙市長啊,我覺得這事最好還是走公開招標的程序比較好,至少說不會讓人懷疑其中有什麽貓膩,你說呢?”
“這樣啊……”趙明德臉色就微微有些不好看了,卻又訕訕笑著說道:“按理說,這種事是應該走招投標的程序,可這不是時間來不及了嗎?因此作權宜考慮,我這才打算這次先暫時指定鈈陽煙花爆竹廠了,從明年開始再進行招投標。雲輝書記,你不會真以為我收了鈈陽煙花爆竹廠的好處,這才指定他們的吧?”
“當然不會。”薑雲輝笑著說道:“趙市長的高風亮節咱們湖嶺誰不知道啊?不過就怕別人疑神疑鬼的亂嚼舌根,那就不好了。”
“噯,嘴長在別人身上,不論你怎麽做,都會有人說三道四的,這個咱們根本就無須理會。”趙明德就擺擺手道,一臉的無所謂的說道,似乎根本就沒有把這當回事。
“可如果鈈陽煙花爆竹廠的煙花爆竹到時候炸傷了人,趙市長你有沒有想過要如何收場?”薑雲輝淡淡的笑著說道,說話的時候眼睛還大有深意的看著趙明德。
“這……”趙明德頓時就語塞了。正如薑雲輝所說的那樣,不出事則罷,一旦出了事,他趙明德身上就會沾惹一身的腥,到時候哪怕他一分錢好處費都沒收,也跳進黃河都洗不清。到時候他的那些政敵還不乘機興風作浪、落井下石?
“這應該不會吧?”思量了片刻後,趙明德卻又抱有一絲僥幸的說道:“這鈈陽煙花爆竹廠好歹也是個大廠,這質量應該沒問題吧?當然,如果是人為造成的,那和我們也就無關了吧?”
薑雲輝笑了笑,起身從桌麵上抽出幾份資料來遞給趙明德道:“這是我托朋友找來的資料,你先看看再說。”
趙明德接過來一看,是幾張複印的報紙,上麵幾乎都是有關煙花爆竹傷人的報道,他仔細一看,裏麵都出現了一個他熟悉的名字,那就是“鈈陽煙花爆竹廠”。
“這些都是這兩年來鈈陽煙花爆竹廠的煙花爆竹炸傷人的報道,我粗略統計了一下,總共有七起,而且每一起經過分析檢驗,都是煙花爆竹的質量問題所導致的。”
趙明德一邊翻看著一邊聽薑雲輝說,越聽越驚心,越看越害怕,粗重的呼吸聲顯得特別刺耳。這解禁煙花爆竹的燃放是他一力促成的,鈈陽煙花爆竹廠也是他所力挺的,萬一到時候真發生了類似的傷人事件,他絕對難辭其咎。
放下這幾張複印的報紙,趙明德有些後怕的吸了口氣,又問道:“就因為這些,所以你在常委會上才沒有發言?”
“是啊,你讓我說什麽呢?支持還是反對?”薑雲輝點點頭道:“其實你不來找我,我都會去找你。有些話還是下來說要好一些,你說呢?”
“那是當然。”趙明德就如釋重負的笑著說道,倘若剛才在會上薑雲輝把這些東西拿出來,他就更沒麵子了。
同時,決議沒通過這倒還沒什麽,關鍵是他弄明白了薑雲輝的立場問題,也就放心了。他怕的就是樂安民和薑雲輝結成同盟共同對付他,那他的處境就堪憂了。
可目前令他頭疼的是,他已經答應了劉老板,這次湖嶺春節期間的煙花爆竹全部都使用鈈陽煙花爆竹廠的,如今卻又要反悔,實在有些不好交代。
當然,倘若這個劉老板隻是一個普通的商人那也就罷了,可偏偏卻是省上某位領導的公子介紹來的,這就令人有些坐蠟了。
想了想,他又試探性的問道:“雲輝書記啊,你有沒有什麽熟悉一些的煙花爆竹廠?”
薑雲輝就笑道:“這個行業我還真沒有接觸,不過我相信,隻要消息發布出去,總會有許多煙花爆竹廠願意來咱們湖嶺的,到時候趙市長你還怕沒得挑?”
“我倒不是這個意思。”趙明德就訕訕笑道:“我是想,如果雲輝書記有介紹的,我就省事多了。”知道薑雲輝沒有染指其中的意思,他也就放心了。
看著趙明德若有所思的離開,薑雲輝就搖搖頭。他實在不願意趙明德臨到老了還晚節不保,可該說的都已經說到了,趙明德要如何選擇,那就不是他能掌控的了。
剛準備批閱文件,樂安民的電話卻又打了過來,“雲輝書記,現在有空嗎?能不能過來一趟?”語氣聽起來似乎有些焦急。
“行,我馬上過來。”薑雲輝能猜到,樂安民之所以急著找自己,多半和昨天晚上的事有關。放下電話後就徑直來到了樂安民的辦公室。
樂安民坐在辦公室裏,看似在批閱文件,可一門心思卻都在留意著門口的動靜。薑雲輝剛走進來,他就立刻亟不可待的放下手中的文件,迎了上去低聲問道:“雲輝書記,找到那個什麽‘鬼見愁’了沒有?”
薑雲輝昨天接到陸明強電話之後就第一時間向他匯報了情況,因此他對於事態的發展倒也有所了解。
薑雲輝搖搖頭,說道:“還沒有,不過市局已經在全力以赴了,即便掘地三尺,也要將他挖出來。”
樂安民深深看了薑雲輝一眼,隨即拿起了茶杯輕輕吹水麵上的茶葉沫,卻又沒有喝,放下茶杯道:“雲輝書記啊,這個人一天揪不出來,我就一天不自在。我看你今天常委會上一言不發的,有沒有觀察出來有什麽異常?”
“這倒沒有,我一直在琢磨趙市長所提的方案。”
“他的方案有什麽好琢磨的?”樂安民就撇嘴不屑道:“還不是收了鈈陽煙花爆竹廠的好處費,這才厚著臉皮四處張羅,真當我們是傻子啊?雲輝書記你沒有附和他那是對了的。我給你說啊,這個陽煙花爆竹廠的劉老板可不簡單,和他沾上關係的幾乎都沒有好下場。你最好和離他們遠一點。”
“哦?這個劉老板是什麽來頭啊?”薑雲輝明顯能夠感覺到,樂安民似乎對這個劉老板頗有些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