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雲輝見狀,揮揮手示意陸明強及其他人出去,然後在樂安民身旁坐了下來,丟給他一支煙後笑著說道:“突然發生這麽多事,換著我也會認為是有人故意設計陷害。但樂書記,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即便真有這麽一個人,也絕不會是我薑雲輝,否則我根本不會到這裏來。”
樂安民原本已經心灰意冷,打算破罐子破摔了。當官的包養情人、搞婚外情這並不罕見,甚至可以說已然成為了一種普遍現象,大家都心知肚明。但這種事不被曝光出來則罷,一旦曝光出來被人揪住不放,引發社會熱議,就極有可能成為仕途裏的“滑鐵盧”。
試想一下,一個連自己褲襠都管不好的領導幹部,還能指望他是一個好的領導幹部嗎?
因此,當樂安民好幾次想要離開派出所都被委婉拒絕時,他先是極其憤怒,隨即就是無比的驚恐,整個心都沉到了穀底,甚至想到了各種最壞的可能:這種事情一旦傳揚出去,他樂安民從此就不用在湖嶺官場裏混了,不,應該說整個福興恐怕都再沒有他的容身之處。
說來也滑稽,他堂堂市委書記,湖嶺的一把手,居然被困在小小的派出所裏出不去,任憑他咆哮暴怒、拍桌子砸東西,那些警察都笑臉相對,唯獨就不讓他出去。
發泄過後他也想通了。既然有人處心居慮的設了這麽一個局,又豈會空手而歸?反正該麵對的遲早要麵對,他也想看看究竟是誰想要對付自己?薑雲輝、趙明德,亦或是其他什麽人?
事已至此,他不怪任何人。官場裏原本就荊棘密布、步步驚心,要怪就怪自己不夠小心。
可薑雲輝的一席話,卻又猶如溺水的人突然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他猛地抬起頭來,看向薑雲輝的雙眼裏都泛起了神采。
事態是不容樂觀,但截止到目前為止還在可控範圍之內。隻要薑雲輝不借題發揮、對外大肆宣揚,那這件事就完全可以當作沒有發生過。
可薑雲輝真的和這件事沒有關係嗎?他又為什麽要幫自己?有沒有其他的什麽企圖?
他不是第一次被薑雲輝拿捏到痛腳了,上一次就因為禍從口出,他不得不捏著鼻子眼睜睜看著孫傑“被主動請辭”。這一次的性質比上次更嚴重得多,薑雲輝隨時都可以拿來要挾自己,豈不是說以後他必須要看薑雲輝的眼色行事?那自己這個一把手當得還有什麽勁兒?
可事到如今,根本就沒有他選擇的餘地。看薑雲輝眼色行事是窩火,好歹還能保住了P股底下的位子,否則自己即便不灰溜溜的離開湖嶺,以後也抬不起頭來做人。
想到這裏,樂安民苦笑一聲說道:“說吧,你想要什麽?”當了這麽多年官,他還從來沒有如此憋屈過。
“想要什麽?”薑雲輝愣了一下,又笑了笑說道:“我不想要什麽,如果說真想要的話,那就想要湖嶺的穩定,別再出什麽亂子了。”
樂安民猛地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隨即眼睛又眯縫了一下,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嗬嗬,我知道樂書記你或許很難置信,不過我所說的都出自肺腑。”薑雲輝輕輕吐了一口煙圈,淡淡的說道:“我記得我曾經和你說過,我來湖嶺隻想好好做事,並不希望整天陷於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中疲於奔命。即便以前用了些手段那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湖嶺發生的亂子已經夠多的了,我不希望再亂下去。”
薑雲輝說得很是誠懇,眼神也很清澈,看不出半點說謊的架勢,可樂安民卻仍然是將信將疑的。他在薑雲輝手上已經不止一次吃癟,太了解薑雲輝的手段了:毒辣、老到、一擊必中,他實在很難相信薑雲輝會那麽好心。
可現在也由不得他不信,畢竟薑雲輝為刀俎他為魚肉,根本就沒有任何反抗的可能,隻能就坡下驢。同時他心裏也盤算好了。正所謂“捉賊要拿贓、捉奸要在床”,自己並沒有留下任何不利的證據,隻要過了今天這一關,到時候即便自己不認賬薑雲輝拿自己也沒辦法。
當然,這麽做毫無疑問會徹底得罪薑雲輝,可也沒有辦法。誰會願意當個傀儡任人擺布呢?
於是,樂安民就裝著感激涕零的樣子對薑雲輝說道:“雲輝書記,我就知道你不是這種背地裏搞小動作的卑劣小人。”說罷又罵罵咧咧道:“麻痹的,這事絕對是趙明德那老家夥弄出來的。他根本就沒安好心,想要挑起我們之間的誤會和爭鬥,老子和他沒完……”
其實當薑雲輝聽到陸明強的匯報時,腦海裏出現的第一個人就是老奸巨猾的趙明德。可他很快又推翻了自己的這個猜測。
樂安民包養情人的事雖然隱秘卻也瞞不過有心人的眼睛。隻要仔細去調查,就不難發現端倪。可令薑雲輝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一直以來趙明德和樂安民鬥得不亦樂乎都始終都沒有動用這個秘密武器,又為什麽會選擇這個時候掀開這張底牌?
而以趙明德的年齡,即便樂安民下台了也不可能由他接任市委書記的位子。他和樂安民之間的爭鬥很多時候並不是為了取而代之,而僅僅是為了確保自己的話語權不被削弱。搞垮樂安民對他來說並沒有任何實質的好處。
既然不是趙明德,也不是自己,那又會是誰呢?薑雲輝甚至在腦海裏將湖嶺所有的市委常委全都過了一遍也沒有一個清晰的頭緒。似乎每一個人都有嫌疑,卻又沒有任何有力的證據。
“算了樂書記,你也別多想。”薑雲輝說道:“現在時間也不早了,你擔驚受怕的,回去洗個熱水澡早點休息,可別影響了明天的工作。”
樂安民眉頭微微一皺。薑雲輝是好意,可聽在他耳朵裏卻覺得異常的刺耳,怎麽都覺得薑雲輝是在用話來提醒自己別忘了今天的事情,心裏就大為憋火。不過形勢逼人,他也不好說什麽,隻能將滿腔的怒氣憋在心頭,又不無擔心的問道:“那個小偷……”
說到底,一切事情都是因這個膽大妄為的小偷而起。倘若不是他,自己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了。因此,提起這個小偷的時候他當真有些咬牙切齒的,恨不得將對方生吞活剝了。
同時,他也擔心這個小偷出去亂說什麽。在他看來,最好的方法就是讓這個小偷人間蒸發了。隻不過他沒辦法這麽給薑雲輝說罷了。
“這個小偷我們會加緊審問,爭取挖出幕後指使人。當然,倘若樂書記感興趣的話,到時候可以一起聽聽。”
薑雲輝當然知道,最好的方法就是將這名小偷交給樂安民來處置,否則很有可能會被樂安民誤解是自己想要留著作要挾他的把柄。可不論於公還是於私,他都不能這樣去做。小偷一旦交給樂安民,很有可能會被他滅口。
不要小看這些領導幹部,平日裏看起來斯斯文文,可一旦觸及了他們的利益,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的來捍衛自己的利益,哪怕是買凶殺人也在所不惜。
“這樣啊?”樂安民果然就有些生疑起來,麵皮緊繃,臉色陰沉,有些遲疑道:“可一旦他出去了胡亂編造謠言,那又該怎麽辦?”
“謠言止於智者!”薑雲輝卻是輕描淡寫的說道:“再說了,我相信這名小偷經過我們的教育之後,知道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當然,樂書記你最好盡快將那位孟小姐送出湖嶺去。萬一到時候有什麽閑言碎語的,也空口無憑。”
“那行,雲輝書記,大恩不言謝,一切就靠你了。”樂安民點頭道。其實無需薑雲輝提醒,他也是這樣打算的。不怕萬一就怕一萬,在這個敏感時期,孟依留在湖嶺有害無益,反倒是容易被人坐實自己的風流韻事。
商量好之後,薑雲輝又將陸明強喊了進來。
陸明強剛走進休息室,就聽薑雲輝嗬斥道:“今天樂書記來這裏進行暗中調查走訪,對你們長慶派出所的諸多問題都很不滿意。我平時都是怎麽給你們說的?給你們一個星期時間進行整改,如果到時候還達不到要求,你這個局長就不用當了。”
語氣很是嚴厲,當真像是丟了麵子極為生氣、勃然大怒一般。
樂安民一聽不由就大為感激的看了薑雲輝一眼。有了薑雲輝這麽一說,哪怕到時候有人拿自己進派出所的事來大作文章也很好應對了。市委書記原本就是市裏的一把手,雖然主管的是黨務,可親自到基層進行調查了解情況也是可以的。
話都是人說出來的,經過薑雲輝這麽一說,糗事立馬就變成親民為民的大好事了。他也突然間就挺直了腰杆,仿佛自己真是為了調查情況才進的派出所。尷尬和羞臊立馬就淡了許多。
陸明強剛開始也是不由一愣,可他很快就明白了薑雲輝的意思,就極為配合的點頭哈腰道:“是,感謝樂書記和薑書記的批評。我們馬上就進行整改,一定不會辜負樂書記和薑書記的信任。”說得是煞有其事的。
樂安民也似乎終於找回了以前孫傑還在當局長時的感覺,威嚴的點點頭,一本正經的說道:“我不止一次說過,人民警察要為人民,人民警察必須要想群眾所想,急群眾所急,要端正思想和態度,確確實實為老百姓辦好事、辦實事。要……”
話還沒說完又立馬反應過來,現在不是他當領導發言的時候,臉色多少有些尷尬,就有些訕訕的看了薑雲輝一眼。
薑雲輝也不由覺得好笑,不過卻板著臉對陸明強訓斥道:“聽見沒有?你們以後一定要牢記樂書記的指示。”
“是!”陸明強大聲應了一聲,隨即又嬉皮笑臉道:“不過兩位書記大人,我們湖嶺市局許多警械都已經很陳舊了,跟不上日新月異的社會發展。警車也嚴重不足,而且大多都還是超期服役、帶病上路。正好今天兩位書記大人都在這裏,我老陸鬥膽向兩位領導哭哭窮,還希望兩位領導能夠再批一些專項資金給我們,也好讓我們市局更好的為民眾開展工作。”
樂安民一聽鼻子都差點氣歪了。麻痹,見過無恥的,卻從來沒見過這麽無恥的。他清楚的記得就在上個星期,自己才給市局批了七百萬的專項資金用以購置一批新式警械。就因為薑雲輝的原因,他已經算是對市局大開綠燈了,否則,既然市局已經不在自己手上了,想要錢就沒那麽容易了。
可他現在被人拿捏了把柄,還真說不起什麽硬氣的話。想了想,轉過頭來對薑雲輝說道:“雲輝書記,你看呢?”將皮球踢給了薑雲輝。
薑雲輝故作沉吟道:“要說陸明強的說法倒也不無道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真要提高咱們湖嶺警察的效率和作用,為經濟建設保駕護航,確實需要大量的投入。”
樂安民心頭大罵薑雲輝無恥,卻強笑著說道:“雲輝書記說的有道理,不過市裏的財政也很緊張。這樣吧,為了支持你們的工作,我就再想辦法為你們湊三百萬。”
陸明強心頭暗喜,卻愁眉苦臉道:“樂書記,我也知道你不容易,可三百萬確實不夠,我們初步估算了一下,購置警械警車下來大概要一千萬的樣子。”
“一千萬?”樂安民心裏像是被揪了一下,想呲牙咧嘴一下,可話到了嘴邊卻又咽了下去,忍氣吞聲道:“一千萬不是個小數目,這樣吧,我壓縮一下其他方麵的支出,再給你們批八百萬,另外兩百萬就由薑書記來給你們想辦法。”
“哎呀,實在太感謝樂書記了。”陸明強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緊緊握住樂安民的手道:“有了市委如此有力的支持,我們要是幹不出像樣的成績來,那就真對不住樂書記和薑書記了。”
樂安民臉上帶笑,心頭卻是鬱悶不已,看著陸明強滿臉的笑容,當真像是不小心吃進了蒼蠅一般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