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的書房很大,裝修也是古色古香的。書架上擺滿了書,幾乎各方麵的書都有。它們中絕大多數是衛彤當時修建這棟房子時就購置的,也有部分是薑雲輝入住以後添置的。因為時間關係,多半書都沒有被翻動過。但但凡薑雲輝閱讀過的書,都做過詳盡的標注。
薑雲輝進了書房,靠在寬大的座椅上微微閉上眼睛。
和絕大多數人一樣,前幾天從電視上看到城管打人的報道時,他首先想到的是城管的問題。畢竟這些年來,城管的素質普遍不高,野蠻執法的事也是時有發生。因此,薑雲輝當時就指示,要讓城管局盡快查清此事,進行相應的處理。可今天王素蓮的到來,卻令他不由就想到的另外的可能。
為什麽城管執法隊員,就一定不是受害者呢?自己在沒有弄清楚實際情況,就這樣先入為主、過於武斷的在心裏判決了陳鐵柱的“死刑”,是不是也有不妥呢?
琢磨了一會兒後,薑雲輝翻出城管局局長杜金宏的電話號碼,就撥了過去。
接到薑雲輝電話的時候,杜金宏剛吃過晚飯,正有些上火,腮幫子疼。
說實話,城管這麽個部門有太多天朝特色,權力看起來很大,似乎什麽都能管,但實際上卻是費力不討好。尺度寬鬆則起不到任何作用,還會落個不作為的罪名;可尺度一旦收緊,嚴格執法,各式各樣的矛盾和爭鬥就會接連不斷。
而現在的人,但凡有什麽問題,總是會將矛頭指向城管,就沒有仔細想過,城管執法人員也是爹媽生爹媽養的,他們因公受了傷,卻還要被人指著鼻頭罵,誰他媽的受得了?
當然,杜金宏也知道,手下是有些害群之馬,但隨著輿論和媒體的日益發達,動不動就會被輿論大書特書,因此他一向也很注意內部紀律的建設。一旦發現有違規的行為,必定是嚴懲不貸的。
就拿這次來說,陳鐵柱動手打人是不對,但卻是對方先動手的,是人都有脾氣,何況還是很容易就熱血上頭的小夥子?從本心來說,他還是相對同情和偏袒陳鐵柱的。自己人都不愛護,又怎麽能指望別人在關鍵的時候替你賣命?
可薑雲輝的指示下來,他卻是有些坐蠟了。
薑雲輝來湖嶺的時間並不長,可但凡和他作對、不聽他招呼的,全都沒有好下場。程涵、孫傑、朱誌宏……一個個血淋淋的教訓曆曆在目,哪怕杜金宏和薑雲輝沒多少接觸,也不由心生忐忑,惶恐不已。
原本以為拖兩天,等這陣風過了,或許薑雲輝也就不記得這件事了。這年頭,各種新聞層出不窮的,狗咬人都不算新聞,要人咬狗才算是新聞,過了新鮮期,再大的事也漸漸讓人忘到九霄雲外了。
可今天齊秘書的一個電話,卻是令他再也坐不住了。思來想去,倘若再不拿出一個章程來,薑書記還能饒得了自己?這城管局局長的位子坐起雖然不自在,可他卻也不想步孫傑他們的後塵。
思來想去,為了平複薑書記的不滿,給社會大眾一個交代,杜金宏最終作出了開除陳鐵柱的決定。哪怕這樣或許對陳鐵柱不太公平也顧不了那麽多了。誰叫這件事讓薑書記盯上了呢?要怪,也隻能怪陳鐵柱運氣不好。
但不論怎麽說,心裏總是有些不自在,就連牙齒都不爭氣,在這個時候疼得要命,就連臉都腫了一大塊兒。
正呲牙咧嘴的用毛巾扶包著冰塊敷臉,電話就響了。
“誰啊,這時候打電話來?”杜金宏不滿的嘀咕了一聲,拿起手機看了眼屏幕上跳動的名字,整個人就像是被火燎了似的,頓時就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冰塊灑落了一地。聽到動靜後,他老婆魏琳探進頭來看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你進來幹什麽,出去!”杜金宏皺著眉頭嗬斥著,嚇得魏琳急忙退了出去,一邊心頭還嘀咕,這究竟是怎麽啦?認識這麽多年來,她還從來沒見杜金宏發過這麽大的火。
將老婆吼出去之後,杜金宏才覺得自己一身的冷汗。自從薑雲輝上任之後,似乎還從來沒有給他打過電話,這時候打電話來是要興師問罪?還是……他不敢去想,連忙接通電話,笑嗬嗬的說道:“薑書記你好,不知道有什麽吩咐?”
哪怕牙痛的厲害,一笑就扯得半邊臉都痛,可他仍然滿臉堆笑。
“電視台報道的事你調查清楚了嗎?”電話裏,薑雲輝不溫不火的問道,聲音很平和,可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什麽原因,聽在杜金宏耳朵裏,卻似乎充滿了一種難以言表的威嚴。
杜金宏不由就暗自慶幸,好在自己及時對陳鐵柱作出了處理,要不然,薑書記親自打電話來,自己該如何交代?就賠笑著說道:“都調查清楚了,在正常的執法過程中,是我們的隊員處置不當,動手打人。我們已經對其作出了開除的決定,並準備立刻去醫院探望受害人,向其表示誠摯的歉意,並作出適當的賠償。”
從王素蓮那裏,薑雲輝已經知道陳鐵柱被開除的消息了,因而倒也並不感到意外。他隻是說道:“這樣,你現在馬上到我這裏來一趟。”
“現在?”杜金宏大吃一驚,如果是平時,接到薑雲輝的電話,他肯定是興奮不已。可出了陳鐵柱打人的事之後,他始終都覺得心裏有些忐忑,更不知道薑雲輝的召喚是福是禍,猶豫了一下才又說道:“是水岸花都吧?我馬上過來。”
“是的,我會提前給保安打好招呼,你直接進來就行了。”薑雲輝給他說了具體的門牌路徑之後,就掛斷了電話。
放下電話後,杜金宏心裏就直打鼓。按理說,這人也處理了,薑雲輝找自己還會有什麽事呢?
心裏雖忐忑,可卻不敢有任何耽擱,拿起外套就急急忙忙往外走。去薑雲輝那裏禍福難料,可倘若不去,或是去晚了,那就鐵定是禍了。
走到客廳,魏琳見了就訝然道:“這麽晚了你還要去哪兒?你不是牙痛嗎?”
杜金宏捂著嘴含含糊糊的說道:“我有事,你別管。”
魏琳嘀咕了幾句,也就沒有說什麽了。自從杜金宏當上城管局局長之後,每天是應酬不斷,哪天晚上不出去那才叫怪事。這兩天的應酬原本也是排得滿滿的,不過杜金宏上火牙疼,這才推掉了。
來不及讓司機把車開過來,杜金宏打了個車就直奔水岸花都而去。其實在薑雲輝上任之後,他也曾經去過水岸花都想要拜訪薑雲輝。畢竟薑雲輝雖然是主管政法委,可作為市委副書記,他同樣也分管了大量的工作,城管局就是其中之一。和頂頭上司自然要搞好關係。
不過和絕大多數幹部一樣,他並沒有見到薑雲輝,甚至就連碧水雲天的大門都沒能進去,隻得怏怏而歸。因此,算起來這還是第一次去薑雲輝的家裏。
出租車快是快,也很方便,可想要進到水岸花都裏麵卻是大費周章。倘若不是薑雲輝提前給安保人員打過招呼,他根本就不可能進入其中。
坐在薑雲輝麵前,杜金宏渾身都不自在,對麵的薑雲輝是如此的年輕,可每一個坐在他麵前的人,都很難把他和他的實際年齡聯係到一起。
有些緊張的向薑雲輝匯報了城管局近期的工作之後,杜金宏就麵色凝重的說道:“薑書記,這次城管工作出了那麽大的紕漏,我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話沒說完,薑雲輝就擺擺手道:“這也不能全怪你們。城管工作原本就不大好做,大家也都不容易。不過你們有沒有想過,為什麽大家對於城管的工作不太容易接受和認可?這是不是也跟執法的方式方法過於粗暴簡單有關?”
杜金宏就一臉沉重道:“薑書記說的是,城管工作是一項新型工作,沒有多少經驗可以借鑒,隻有在摸索的過程中逐漸探索。相信我們隻要用心,就一定能夠摸索出一條適合的路來。”
“你能這樣想很正好,城市管理工作任務極其艱巨複雜,不是其他部門所能相提並論的。可也正因為如此,才給我們的城管執法人員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杜金宏連連點頭。不論領導說什麽,總是對的。
薑雲輝喝了一口茶,又像是不經意的問道:“我聽說陳鐵柱受傷了還在醫院裏?”
聽著薑書記沒頭沒腦的話,杜金宏頗有些驚疑,心裏轉了幾轉,隨即歎氣道:“是啊,在執法過程中雙方發生了爭執,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
“那究竟是誰先動的手?”
杜金宏不由就苦笑。這種事情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似乎就沒有一個公斷。但不論是誰先動手,輿論對城管永遠都不利。
薑雲輝琢磨了一會兒,說道:“有沒有想過給執法人員配備攝錄設備,全程記錄執法過程,這樣也不怕到時候有什麽爭端?”
杜金宏眼前頓時就是一亮,還別說,薑雲輝的這個提議還真是一個辦法,雖然不能說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但有了確鑿如山的證據,具體執法時也會少了許多不必要的爭端。
但這麽一大筆錢從哪裏來?薑雲輝是厲害,可卻沒管錢袋子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