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強似乎早就料到他會這樣說,就冷笑道:“算你識相,要不然,不把你掀個底兒朝天,老子就不姓陸。麻痹的,一個好好的看守所,讓你們這些人搞得烏七八糟,你也好意思穿這身警服?”
曹輝斌此時滿心的苦澀,哪裏還聽得進陸明強的冷嘲熱諷?回首看了一眼警官醫院大門上碩大的警徽,心裏說不出是怎樣的一種滋味。
……
潔白的病房裏,李勳麵無表情的躺在病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就如同死了一般,任憑病床前的母親涕淚橫流、百般呼喚,也沒有半點反應。
經過警官醫院醫生的全力搶救,他總算是撿回了一條命,不過這輩子都和英俊帥氣徹底無緣了:一隻眼珠完全壞死,已經摘除,隻能佩戴假眼珠。臉上到處是橫七豎八的傷疤,許多傷疤肉往上麵翻起,看得人毛骨悚然。而因為傷到了聲帶,他說話很吃力,聲音晦澀難聽,就像是破了音的手風琴一般,就連他自己聽了都覺得嚇人。
當他蘇醒過來了解到這些情況後,整個人就像是瘋了一般,不斷的咆哮、吼鬧,砸爛了病房裏所有的東西,直到精疲力盡了,這才萬念俱灰的躺在病床上,什麽都不去想,什麽都不去做,把自己完全封閉了起來,仿佛所有的意識魂魄全都已經不在了,留下的隻是一具臭皮囊。
母親的哀聲哭泣他不是不知道,卻不願意搭理,甚至覺得很是煩躁。他痛恨父母,恨他們為什麽不想辦法把自己救出去,非要將他滯留在此,否則也不至於會遭此橫禍了。對他來說,所有的一切痛苦都是父母造成的,他實在不願意看到他們,隻想離他們越遠越好。
張麗蓉在撲在病床邊哭得是傷心欲絕,李維剛卻站在窗前,恍如行屍走肉般抽著煙,嘴角不時還微微有些扯動,整個人顯得陰沉不已。
雖然對李勳這個被慣得不成樣子的兒子是諸多不滿,更是恨鐵不成鋼,每次碰到兒子不好好訓斥他一頓似乎就覺得不舒服。可他畢竟隻有這麽一個兒子,眼睜睜看著兒子變成如今這模樣,要說不心疼難過那是不可能的。
同時,他又敏銳的覺得兒子受傷這件事似乎沒那麽簡單。他原本就是政法委書記出身,對於看守所裏麵的道道最清楚不過。明明知道魏大勇和李勳有仇,還要將他們安排在同一個食堂吃飯,並且沒有絲毫的防範措施,這原本就說不通。因此,這看起來像是一次意外事故,但保不準就是有人精心策劃的結果。魏大勇隻不過是被人所利用罷了。
而如果背後真有人策劃,那毋庸置疑,這個人一定就是薑雲輝。
可薑雲輝為什麽又要這樣做呢?
這也是李維剛一直都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要知道自己和薑雲輝遠日無怨近日無仇的,以前甚至就連照麵都沒有打過。薑雲輝一直揪著李勳的事不放,執意要以“危害公眾安全”來對李勳提起公訴,還能說是為了搏出位。可將李勳害成現在這樣子,那就百分之百是泄私恨了。倘若不是苦大仇深,他又有什麽理由會這樣去做?
“維剛啊,小勳的事我也很難過,但想通過這件事就將薑雲輝趕走,卻並不是容易的事。湖嶺方麵第一時間就召開了新聞發布會,對這次事件進行的通報。而且他們的處理也很及時,薑雲輝記過一次、陸明強警告處分、曹輝斌引咎辭職、當班的幹警全都被開除。這樣的處理結果,就連最喜歡在雞蛋裏挑骨頭的新聞媒體都挑不出什麽問題來,我們也不能揪住不放是不是?要以大局為重,尤其是這個維穩時候,咱們就別給白書記添麻煩了。”
“再說了,小勳雖然受了傷,可出了這麽一件事之後,他薑雲輝總不好意思再咄咄逼人了吧?也算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了。”一想到電話裏蔣副省長那頗有些無奈而又語重心長的話語,李維剛就隻覺得整個心都沉入了深淵,更是覺得憋悶,一肚子的火卻找不到發泄的地方。
“記過?一個記過就能抵得過我兒子的殘廢嗎?”李維剛在心頭恨恨的想到,一隻手夾著煙,另一隻手的拳頭都攥得緊緊的,就連指甲將手掌給戳破了都渾然不覺。
“抽抽抽,你就知道抽,兒子都快被人給弄死了你也不管,這可是你唯一的兒子啊!你還是不是男人啊?虧你還那麽大一個官,連自己的兒子都保護不了,窩囊廢……”一直在低聲抽泣的張麗蓉抬頭看了一眼李維剛,突然就像滿心的悲憤找到了宣泄口一般,發瘋似的披頭散發衝了上來,拉扯著李維剛的衣服大聲哭罵道。
張麗蓉一直就溺愛兒子得不行,李勳之所以有今天,和她平日裏的嬌慣縱容是分不開的。兒子變成這樣,她傷心難過之餘,也將所有的憤怒和恨意全都歸結在了李維剛身上。在她看來,李維剛哪怕是離開了湖嶺,可真要舍掉一切去保兒子,李勳也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就怪李維剛太在意他的官帽子了,瞻前顧後的,才會出事。
聽著張麗蓉的哭訴責罵,李維剛痛苦地閉著眼睛,費力的搖搖頭,又猛地一陣怒吼:“你還想我怎麽樣?為了這個不爭氣的東西,我拉下老臉去四處求人,老臉都都丟光了。兒子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全都是被你給慣出來的。”
咆哮怒吼著,似乎要將內心所有的委屈和憤怒全都發泄出來。可說著話,也是老淚縱橫,既感到委屈,又覺得痛心。說來說去,還是怪自己無能,否則早就將兒子撈出去,平複這場風波了,又何至出現這種狀況?
張麗蓉也是滔滔大哭,仿佛世界末日了一般。她也知道,李維剛這次被兒子牽連了不少麻煩,以至於不得不黯然離開湖嶺,說不定這輩子仕途就止步於此了。倘若李維剛還在湖嶺的話,哪裏還輪得到什麽薑雲輝來指手劃腳?
發泄了一番,李維剛覺得心情舒坦了不少。他輕輕擦拭掉臉上的淚水,很快恢複了常色,然後又拍了拍張麗蓉的後背,安慰著道:“好了好了,兒子這不是沒事了嗎?我已經托人在首都聯係大醫院了,到時候讓兒子去大醫院接受治療,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張麗蓉哭了一陣之後,也止住了淚水,抬起頭來看著李維剛,哽咽著道:“那我們就這麽算啦?兒子這虧可不能白吃了。”
“那是當然。”李維剛冷冷一笑,麵目不由就有些猙獰起來,陰惻惻的說道:“我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哪怕不幹這個廳長了,我也要揪出那個幕後黑手,將他碎屍萬段!”
聽到他這席話,病房門外值守的一名警察不由就打了個寒顫,似乎感覺陰風陣陣的,背脊一陣陣發涼。
……
看守所整頓作風大會上,薑雲輝語重心長的對參會的四十多名幹警說道:“我們是執法人員,頭上戴著威震宵小的警徽,就必須要嚴格要求自己。敬崗愛業不隻是一句空話,而應該實實在在落到實處,體現在各種細節上。就那上次的事件來說,如果我們的工作做得更細一些,調查清楚魏大勇和李勳有怨,采取了相應的措施,悲劇很可能就不會發生……”
台下的所有民警全都坐得筆直,雙手放在雙膝,兩眼平視,認真細致的聆聽薑雲輝的講話。曹輝斌辭職,五名警察被開除,十多名警察被處以記過等處分,陸明強又借機在看守所內掀起了一場整頓風暴。現在在坐的幹警是人人自危,生怕這把火燒到自己身上了,哪還敢出什麽簍子?
再說了,就連薑書記都親自來這裏視察並講話,也足以說明了他對於看守所工作的重視。誰都不敢掉鏈子,哪怕薑雲輝所說的這些對他們來說或許隻是左耳進右耳出罷了。但姿態也要擺正不是?
總之,看守所這段時間整個風氣是煥然一新,就連打罵犯人的情況都沒有了。反倒是搞得在押人員頗有些不適應。
開完會之後,薑雲輝又在陸明強的陪同下來到了所長辦公室。
辦公室以前是曹輝斌在用,不算太大,也不算很豪華,可出乎薑雲輝意外的是,裏麵居然還有一個套間,床上用品、衛生間是一應具備。曹輝斌當初聲稱是為了值班用,但事實上,就在這個套間裏,他卻逼迫不少在押女犯發生關係,可謂是他的淫窩。
“這個曹輝斌,隻是讓他辭職還真是便宜他了。”剛坐下,陸明強就罵罵咧咧道。這幾天他親自抓看守所的整頓工作,自然也了解了不少以前的情況,對這個曹輝斌就更是深惡痛絕。如果事先知道的話,鐵定不會這麽輕饒了他。
薑雲輝就擺擺手,說道:“算了。在當時那種情況下,當務之急是要快刀斬亂麻,盡快拿出處理意見和方案來。要不然任由新聞媒體去挖掘報道,大肆渲染,那就更麻煩了。人在做、天在看,即便他逃過了這關,相信遲早都會有報應的。”
“隻是連累薑書記背了個記過處分……”
“嗬嗬,記過就記過吧,誰讓我們的確忽略了看守所這裏的管理呢?也理應受到處分。”薑雲輝似乎並沒有太把這事放在心上,話題一轉,又問道:“我看了,整頓還是卓有成效的。但千萬別搞成一陣風了,過了這一陣又故態重萌。對了,看守所所長的人選,你想好了沒有?”
“想好了。”陸明強說道:“不過我打算從武溪調人過來,這就要麻煩薑書記了。”
“從武溪調人?”薑雲輝想了想,點點頭說道:“也行,回頭你把名單給我,我來安排。用自己人是放心,不過也別讓別人覺得你是在大肆安插親信了。市局裏麵的其他人,還是要適當的照顧和考慮到。”
陸明強就撓頭笑著道:“薑書記你就放心吧,我知道怎麽做。這次也就打算調兩個人過來。至於治安科那裏,我準備交給郭成軍,讓他去安排。”
薑雲輝就笑了,陸明強原本就是從草根爬起來的,說起勾心鬥角、拉攏分化的功夫,不見得就比自己差。否則即便有自己的幫襯也坐不上如今的位子了。自己啊,還是多操心操心應該如何去應對李維剛接下來的報複吧!
……
薑雲輝剛從看守所回到辦公室,連水都沒來得及喝一口,卻接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電話。
電話是鄭源打來的。
作為福興的省委常委、組織部部長,薑雲輝剛到福興的時候,鄭源對薑雲輝還是比較關照的,不僅讓自己的車子送薑雲輝來湖嶺上任,甚至不惜將自己的侄子塞給薑雲輝當秘書。這種近乎赤裸裸的態度當初令許多人都大感生疑,紛紛揣測起薑雲輝的來頭,對薑雲輝能夠很快在湖嶺展位腳跟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但事實上,鄭源卻幾乎沒有給薑雲輝打過電話,就算有什麽需要說的,大多也都是通過鄭國旭來傳話。因此,當薑雲輝接到鄭源的電話時頗感到驚疑,不過還是很快接了起來,笑著給鄭源問好。
電話那頭的鄭源也顯得很熱情,絲毫沒有在薑雲輝麵前擺省委領導的架子。寒暄幾句之後,這才進入了正題,笑著說道:“雲輝啊,是這樣的,聽說你們湖嶺的蘭華集團出事後就成了一個爛攤子?剛好我有一個老領導的兒子聽說了這件事情後對此很感興趣,想要到你們湖嶺去看看。我想這也是好事啊,如果能談妥,盤活這個爛攤子,不也能給你們湖嶺解決個大麻煩嗎?所以就把你的電話給他了,他到時候可能會給你打電話。當然,具體的你們自己去談,不論行不行,你幫著接待一下,就當給我個麵子。”
薑雲輝眉頭微微一皺,臉上卻笑著說道:“這是好事啊,多謝鄭部長關心惦記著我們湖嶺的事,我替上萬名蘭華集團的員工感謝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