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神態各異,不過心裏卻都在想:莫非薑雲輝見出了事,連常委會都不敢來開啦?
“這是怎麽回事?”辦公室裏,樂安民將手中的報紙重重拍在辦公桌上,怒不可遏的吼道,因為憤怒和激動,他臉上的肌肉都有些抽搐變形。那咆哮聲,就連屋外的賀秋鵬都嚇得身子一抖。他給樂書記當秘書已經半年多了,卻從未見樂書記如此憤怒失態過。
“我,我也不清楚。”樂安民對麵的朱克民額頭上的汗水就出來了,結結巴巴的說道:“會不會是薑雲輝太招搖,以至於給記者盯上了?”
說實話,如果不是樂安民把他叫來,他還真不知道今天的《新聞快報》居然刊登了一篇題為《新任高官斥資千萬買豪宅——試問錢從何來?》的報道。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誰都看得出來,矛頭直指薑雲輝。
《新聞快報》雖說不是黨報,可在福興的影響力卻不小,發行量少說能排前三,就算是在湖嶺都擁有不少忠實的讀者。而且,因為是民營報,所受的限製相對沒那麽多,這份報紙一向以針砭時政、揭露社會的陰暗麵而著稱,文風也很犀利,沒有結果絕不善罷甘休,但凡被他們給盯上的都會大感頭疼。當初李文軍被逼走,和這個報紙不無關係。正是這份報紙始終揪住不放,長篇累牘的不間斷轟炸,引得許多媒體競相轉載,形成了極大的社會輿論,最終斷送了李文軍的前程。
“……說到底,官員幹部就是人民的公仆,是為人民服務的。那我們不禁就要質問了,這位公仆哪來這麽多錢?如果光憑他的工資收入想要買這麽一處價值千萬的豪宅,恐怕不吃不喝也要幾百年吧?既然如此,這些錢來路是否合法?其中有什麽不為人知的貪腐行為?相關部門是不行也應該行動起來,對此進行調查,給廣大群眾一個交代……”
言語極為犀利和激烈,同時報紙上還配了一副豪宅的照片,並將豪宅濃墨重彩的形容了一番,比如說:極盡奢華、占地麵積數千平方米、可以停靠遊艇和起降直升飛機等等,讓所有人都能想象出房屋的奢華。
其實,當朱克民第一時間看到這篇報道的時候,是大感痛快,甚至有些幸災樂禍。薑雲輝剛來湖嶺就異常的強勢高調,一副我是天王老子的架勢,誰都會覺得不爽。如果是平時,他巴不得看著薑雲輝倒黴。可問題在於,他昨天剛給樂安民出了這個主意,今天報紙果真就報道出來了,一時間,他有種跳進黃河都洗不清的感覺。
樂安民陰沉著臉擺擺手道:“沒那麽簡單。”
朱克民當然知道事情沒那麽簡單,昨天和薑雲輝剛談崩,今天不利的報道就出來了,猶如向滾燙的油鍋倒水,局勢陡然間就複雜起來。換著是自己,也會認為樂安民在背後捅刀子。可偏偏,樂安民對薑雲輝的痛恨雖說絲毫不亞於趙明德,卻並不想在根基未穩之時四麵樹敵,就此和薑雲輝開戰。他們最初的計劃,是要挑起薑雲輝和趙明德之間的爭鬥,可這篇報道一出,就讓他們極為被動了。一旦薑雲輝認為幕後推手是他們,很可能會投向趙明德一方,這樣他們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想到這裏,朱克民就說道:“那會不會是趙明德在背後搞鬼?”
“有這種可能。”樂安民沉吟道:“趙明德這隻老狐狸一直都老奸巨猾。我想他也很擔心我們會拉攏薑雲輝。因此搞出這麽一出反間計來,不僅可以在我們和薑雲輝之間埋下釘子,也可以借機向薑雲輝示好,可謂是一石二鳥。”
朱克民就沉默了,趙明德的伎倆看起來很簡單,卻很有效。即便薑雲輝沒那麽傻,可也難免會心生芥蒂。釘子一旦埋下,再想把他取出來就沒那麽容易了。
“媽的,幹脆我去找薑雲輝談談,告訴他這不是我們幹的。”朱克民罵罵咧咧道。被人陰的感覺真的不舒服。
“你說他會信嗎?”樂安民冷冷道。
朱克民一時就啞口無言,如果是自己被人擺了一道,有人來告訴自己不是他幹的,自己會信嗎?指不定還會以為此地無銀三百兩。麻痹的,這還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那咱們現在怎麽辦?就這麽認了?”沉默了片刻,朱克民又忿忿不平的說道。
“不認了還怎麽辦?”樂安民沒好氣的說道,心裏是大感憋屈,這種計謀一向都是他所擅長的,不料今天卻被人以其之道還施彼身,說什麽都沒用,黑鍋是背定了。
點上顆煙,樂安民突然覺得很累。湖嶺的一把手,看起來很風光,其實猶如坐在火山口上,做什麽事都必須要考慮全局,再不能僅僅憑借自己的意願行事。就拿薑雲輝來說,他恨得要死,可這個時候卻不能將他逼到對方的陣營中去。真正的當權者,應當猶如下棋一般,有條不紊,進退得當,每走一步都有足夠的考量和計劃,逐步削弱對方以增加自身的實力。
琢磨了一陣之後,樂安民說道:“你在雲昌找熟人看看,能不能聯係到《新聞快報》寫這篇報道的記者,打聽打聽,是誰向他們報的料。另外……”
話音未落,辦公桌上的紅色保密電話就急促的響了起來。
樂安民心頭一驚,這部電話可不是一般人能打過來的,忙拿起電話道:“你好,我是樂安民。”不知道電話裏講了些什麽,他的臉上瞬間就沒了血色,那抓著電話的手也不禁微微顫抖了起來。
一旁的朱克民心裏就微微一抽,這個電話看來有些不妙啊。
好不容易等樂安民放下電話,朱克民就亟不可待的問道:“樂書記,怎麽啦?”
樂安民無力的揮揮手,說道:“剛才張書記親自打電話來了,對於《新聞快報》上的報道極為生氣,要求我們立刻嚴查,必須在第一時間給公眾一個交代。”說話的時候,心頭極為苦澀。原本他打算通過其他渠道將這件事的影響降到最低,最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曾想省領導這麽快就作出了批示。不嚴查吧,沒法向上麵交代,查吧,又將自己硬逼到了薑雲輝的對立麵,總之是左右為難。
朱克民聞言也是一驚,很容易就聞到了其中陰謀的味道。可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沒聽說張書記和趙明德有什麽關係,怎麽這次卻偏偏是張書記先站出來,而不是趙明德的靠山齊省長?
可很快,他眼前一亮,又陰陰笑著道:“正好啊,薑雲輝和邢謂東不關係好嗎?就讓邢謂東去查,我倒是想看看,邢謂東能查出些什麽來。”
樂安民卻搖搖頭,朱克民和邢謂東不對付,他是知道了,權因當初朱克民考察推薦的一名幹部,剛在常委會上大加讚賞,作出很高的評價,可話音剛落,這邊邢謂東就拿出了對方貪汙受賄的確鑿罪證,搞得他下不來台,兩人的梁子就此結下。
如果真讓邢謂東去查薑雲輝,無疑得罪薑雲輝的同時,還將邢謂東也得罪了。估計趙明德巴不得自己這樣做呢。真要按照他所設計好的路線走,遲早都會掉坑裏。
想了一會兒,他拿起辦公桌上的電話通知外間的賀秋鵬道:“通知一下所有在家的常委,一個小時後開常委會。”
“開會?”朱克明就是一愣,聽樂安民的意思,似乎不想把事情搞大,可上了會,事態就不見得還能掌控了,他有些搞不明白樂安民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了。
樂安民放下電話,就淡淡笑著說道:“既然趙明德想搞事,那幹脆就把水攪渾,渾水才好摸魚,不是嗎?”
朱克明聞言臉上不由就露出了釋然的表情。想要破局,就要另辟蹊徑,否則一步步都在趙明德的算計中,自然隻會陷入被動。趙明德還是操之過急了,再多點耐心,別步步緊逼,或許薑雲輝還真會疑心樂安民。
一個小時候,在家的常委陸續趕回了市委。他們進入會議室的時候,樂安民和朱克民已經坐在橢圓形的會議桌前了。朱克明漫不經心的喝著茶,樂安民卻神色嚴肅的翻看著一份報紙。雖然看不清是什麽報紙,但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一份《新聞快報》。而今天常委會的主要議題,毫無疑問的當然和這份報紙有關。
其實在來之前,所有常委都已經看過那篇報道了,即便沒有報紙的,也有專人將報道傳真過去。這麽大的事情,當然不會有人錯過。對薑雲輝剛來湖嶺就惹出這麽大的事,每個人的看法都不同,有的是幸災樂禍,惟恐天下不亂、有的是扼腕歎息、也有的完全抱著坐山觀虎鬥的心思,並不想牽扯進去,以免羊肉沒吃著,倒惹了一身騷。
但令所有人都驚訝的是,所有人都到齊了,薑雲輝卻始終都不見蹤影。眼看時間快到了,樂安民也有些坐不住了,就冷冷問道:“薑書記呢?”
陳思誠就笑笑說道:“應該快來了吧?我剛才都還見到薑書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