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意?”司機瞥了他一眼,冷冷道:“這些警察整天正事不幹,就知道罰款,你說滿意不滿意?”說罷自顧自的點上煙,抽了一口之後,又有些警覺地問道:“你不是記者吧?”
“你看我的樣子,像是記者嗎?”薑雲輝不由就啞然失笑。都說防火防盜防記者,許多政府機關和部門怕記者還不難理解,可怎麽現在就連出租車司機都怕記者啦?
司機仔細打量了他一番,或許也覺得薑雲輝的言行舉止不大像記者,就撓頭不好意思的笑笑,又心有餘悸的說道:“不是記者就好。你不知道,去年市電視台搞了一次專門針對政府機關工作人員工作狀態調查的暗訪,大家是拍手稱快,都覺得這些光拿錢不辦事的公務員,就該被曝曝光。”
“可沒過多久,那些曾經在電視裏反映過情況的人全都遭到了打擊報複,就連我們車隊的一個陳師傅,當初不過對著記者的抱怨了幾句,也不知道記者的身份,可片子播出後,車子晚上停在樓下好端端的就被砸了,而且在路上跑經常被警察找茬,三天兩頭的扣分罰款,搞得現在車都不敢跑了,回老家種地去了。有這血淋淋的前車之鑒,你說我怕不怕?”
薑雲輝眉頭微微一蹙,又說道:“車子被砸,也不見得是別人打擊報複所為吧?至於扣分罰款,隻要自己不違章,警察又怎麽找茬?”
司機就撇嘴道:“你說的容易,真心想要找茬,還怕雞蛋裏挑不出骨頭?就拿我們這些跑出租的,為了多掙幾個錢,難免會跑快點。遇到有人招手,不論是不是出租車停靠點,那肯定都是要靠邊停車的,也是為了方便乘客不是?真要完全照著規矩來,那這出租還怎麽跑?”
“那你們所屬的出租車公司呢?就不管你們?”
“管?這年頭誰管誰啊?他們整天想的是怎樣變著法的從我們身上多弄點錢。規費每年都漲,一會兒又要加裝GPS定位係統了,一會兒又要加裝移動電視接收器了。廣告費他們掙了,加裝機器的費用卻要我們來出,憑什麽啊?”
司機是越說越氣憤,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薑雲輝神情不由就有些凝重。有時候看著這些出租車在車流裏穿來穿去的覺得煩,可事實上他們也不容易。每天早上一睜開眼睛,就欠著公司幾百塊錢的規費,他們也要養家糊口,不拚命跑能行嗎?
“嗬嗬,雖說不容易,不過能掙到錢,也算值得。”
“掙啥錢啊。”司機將抽得差不多的煙頭扔出車窗,然後叫苦不迭道:“以前咱們這行辛苦是辛苦,但總還能掙幾個錢。可這兩年黑車越來越多,你去火車站汽車站還有不少小區門口看看,到處都是那些非法運營的黑車。他們又不繳納規費,掙多少都是自己的,把我們的生意都搶完了。要不是我的承包期限還有兩年,我都不想繼續跑出租了,累得要死卻掙不了幾個錢。”
“黑車沒人管?”
“怎麽管?隻要不抓到現行,你怎麽知道別人跑黑車?”司機搖頭說道:“再說了,就算把黑車都打光了,那套牌車呢?現在不少套牌車都是交委有關係的。隻要不那麽倒黴,兩輛車子就那麽巧碰到一起了,誰知道是套牌車?嘿嘿,不瞞你說,我以後都準備去弄輛套牌車來開。”
“你有門道?”
“我沒門道,不過我認識的一個朋友有門道。隻要花兩萬塊錢,就能搞到全套手續,他現在就在開套牌車。兩萬塊錢雖不是個小數目,可隻要不出事,幾個月也就跑回來了,總比開出租強。”
司機很健談,可薑雲輝心頭卻是沉甸甸的。作為領導幹部,他們平日裏所考慮的多是一些大政方針,可真正對於百姓疾苦的了解卻是少之又少。正因為研究和製定政策的人往往不了解實際情況,因此許多原本看起來對百姓有利的東西,落到實處卻往往變了味道。
堵了大半個小時,交通終於開始慢慢疏通了,一路走走停停的,等薑雲輝來到市公安局的時候,已經差不多是一個小時之後了。
市公安局位於一個岔路口,新修建的大樓足有三十多層,深藍色的玻璃帷幕倒映著天上悠悠白雲,看上去很是氣派。大樓前麵,還有一個偌大的花池廣場,停放了很多車,既有警車,也有不少私家車。而恢宏的大門口還有武警值守,未經許可的人是不得入內的。
付了車錢,薑雲輝推門下車,眯著眼睛望了一眼市公安局的大樓,知道要修建這麽一棟氣派的大樓,必定要花不少錢。而薑雲輝有些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麽有些政府機關寧可斥巨資修建奢華的辦公大樓,卻不願意將錢投在公共事業上。
往市公安局走了幾步,路邊突然躥出來一個人,湊到薑雲輝麵前故作神秘的問道:“是來撈人的吧?犯什麽事兒啦?”
“撈人?撈什麽人?”薑雲輝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嘿嘿,還能撈什麽人?當然是犯了事的人。”這個人尖嘴猴腮的,眼珠子骨碌骨碌轉,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他滿臉堆笑道:“如果你要撈人的話,找我那就對了。隻要不是什麽殺人放火的事,不出三天,保準把人給你弄出來。”
“當真?”薑雲輝聽得是目瞪口呆,他走了那麽多地方,還從來沒碰到過如此明目張膽的事。犯了法的人都能弄出來,這還置國法於何地?
“嗬嗬,騙你幹什麽。”男子信誓旦旦的說道:“咱們就是吃這行飯的。”說罷他豎起大拇指往市公安局的方向比了比,說道:“關鍵是我們裏麵有人。”雖壓低了聲音,可卻底氣十足的。
“那撈一個人要多少錢啊?”
見薑雲輝似乎有興趣,男子就來了精神,舌燦如花的說道:“這就要看犯什麽事了。如果隻是小偷小摸這樣的事,一兩千也就搞定了。可如果是比較大的事,比如說傷了人之類的,那可能就要上萬了。”
“那被判了刑的也能撈出來嗎?”
“這個就有難度了。”男子眉頭微微一蹙道:“我們主要是針對於被刑拘還沒有定刑的人。當然,判了刑的也不是不行,可以變換一些方式,比如說保外就醫,看起來是在服刑,可實際上已經在外麵逍遙自在了,和其他人沒什麽兩樣。當然,這個不光是要走通公安的關係,還有監獄、司法和醫院,費用那就更高了。”
說完之後,男子還總結性的說道:“總之,都說有錢能使鬼推磨,當今社會,隻要有錢,就沒有辦不成的事。對了,你究竟要撈什麽人啊?”
“是這樣的,我堂弟開車撞死了人,因為肇事逃逸,所以被警察逮起來了。我今天來就想看看能不能找點門路,給他減輕點刑責?主要是他上有老下有小的,又是家裏唯一的經濟支柱,他要是被弄進去了,這個家可就完了。”為了繼續套對方的話,薑雲輝就胡亂編了一個,說得可憐兮兮的。
“嗨,這事還不簡單?”男子大包大攬的說道:“首先你要擺譜受害者一方,隻要他們不提出追究,那就容易多了。然後你準備兩萬塊錢,我去給你活動活動,最多也就是拘半年就出來了。”
“真的半年就能出去?”
“那還有假?”見薑雲輝似乎有些不信,男子就顯得有些不高興了,說道:“去年的‘三一三’特大車禍你知道吧?那個王兵酒後駕駛,撞死了兩個,傷了五個,最後隻被判了五年知道為啥不?”
“為啥?”
“當然是因為有我們替他活動啊,要不然就以他那個惡劣性質,少說也要判過十幾二十年。”男子就洋洋自得的說道:“當然,他們家前前後後也打點了不少,光是受害者家屬那裏就賠了好幾十萬。畢竟如果家屬揪住不放,再驚動了什麽媒體之類的,社會影響就大了。”
正口若懸河的和薑雲輝說著,那邊又有人叫他了,男子就意猶未盡的從兜裏掏出一張名片來塞給薑雲輝說道:“兄弟,想好了就給我打電話。這錢再重要,不也沒有人重要嗎?這種事情越早活動越好,真等蓋棺定論了,就算找天王老子都沒用了。”說罷匆忙就走過去了,和一個瘦瘦高高的男子說了幾句之後,又熱情的招呼起旁邊的一男一女,看樣子是生意上門了。
薑雲輝看了看他的名片,隻見上麵除了名字和一個電話之外,什麽都沒有。對男子所說的雖然有些不信,可見他帶著這一男一女大搖大擺的走進了市公安局,門口的武警卻連問都不問一句,就直接放行了。不由又有些驚訝,難道說這市公安局藏汙納垢竟然到了門口都有人公然招攬生意的地步?
薑雲輝實在有些不敢相信,可事實就擺在眼前,不由得他不信。
想了想,他也跟著往裏麵走去,可剛走到門口,就被武警攔下來了:“幹什麽的?”雖然說不上嗬斥,可那虎視眈眈的眼神,卻令人有些不大好受。
“我跟他們一起的。”薑雲輝靈機一動,就指了指前麵的那名男子和一男一女。
武警探出頭來看了看,就揮了揮手,不耐煩的說道:“那進去吧。”
薑雲輝走了兩步,又退了回來,從兜裏掏出一支煙來遞給武警,陪著笑臉問道:“同誌,麻煩問個事。”這煙是他的招待用煙,雖然他已經戒了,可為了以防萬一,還是揣了一包在身上,沒想到這個時候派上用場了。
武警猶豫了一下,才又接過煙,看了看就驚道:“中華?煙不錯啊。”臉上的表情就親和了許多。
薑雲輝笑了笑,又小心翼翼的問道:“是這樣的同誌,我親戚不小心犯了點事,那個人說可以幫我們撈人出來,可我又怕上當受騙了。所以想像你打聽一下,這個人靠不靠譜?”
PS:周末了,可小寒連續兩天都在加班,而且加班都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