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繁華的現代化大都市,也有幽深僻靜的小巷子。這些巷子或許就藏身於霓虹閃爍、氣派繁華的摩天大廈背後,距離喧囂僅有一步之遙。
巷子裏一處不起眼的院落前,賀秋鵬站在門口正焦急的四處張望。雖說是樂書記請客,可不論怎麽說樂書記都是湖嶺的一把手,這一把手都到了,薑書記卻姍姍來遲,委實有些令人有種受輕視的感覺。樂書記雖然沒說什麽,可賀秋鵬卻能感覺到,他的臉色似乎有些不大好看。
作為樂安民的秘書,即便還沒有真正融入樂安民的圈子裏,可對賀秋鵬而言,自己的前途已經不可避免的和樂安民捆綁在了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隻有樂安民的位子坐得穩當,他才有前途可言。因此,連帶著對這個一來就讓樂書記頭疼不已的薑雲輝都沒什麽好印象,甚至有些排斥。
正在他胡思亂想之際,一輛出租車悄然滑了過來,停在了路旁。
賀秋鵬也沒太在意,這裏雖然僻靜,可也難免經常會有車子經過。可當他的目光不經意的瞟了一眼從車上下來的人時,頓時就是一愣,隨即又兩三步迎了上去,搶在薑雲輝前麵將打的費給付了,驚訝地說道:“薑書記,你怎麽打車過來?小肖呢?”
小肖叫肖國華,就是薑雲輝的司機。
薑雲輝就擺擺手,笑著說道:“已經下班了,就不麻煩小肖了,打個車不就過來啦?隻不過這個地方不太好找,出租車師傅都是一路問過來的,所以來晚了點,樂書記都到了吧?”
“嗯,樂書記和朱部長都到了,薑書記請跟我來。”賀秋鵬就客客氣氣的在前麵帶路,心裏卻是有些鄙夷,這個薑雲輝未免也太會作秀了吧?
倒是出租車司機一臉驚訝的看著剛走進去的薑雲輝和賀秋鵬,過了半晌才自言自語道:“啥書記啊,這麽年輕?”還別說,幹他們這行的每天見過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光是從言談舉止上多少都能看出一些來。
吃飯的地點是程涵安排的,這裏看起來不起眼,裏麵卻是別有洞天。進入院落你就能看到一麵巨大的影牆,牆壁上鮮紅的立體五角星闖入人的眼球,讓人頗有幾分猝不及防的感覺。紅星下麵寫著“團結就是力量!”幾個大字。從五角星的側麵進去,經過一個幽暗的通道,來到裏麵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新刷過油漆的老式拖拉機穩穩的在餐廳一角,像個退休的老功臣。毛主席的畫像和手拿紅寶書的青年的宣傳畫讓普通的牆壁一下子充滿了新奇的張力。牆上的磚都是古老的青磚,上麵掛滿了那個時代的東西:油紙雨傘、寫著某某生產隊的草帽、馬燈、玉米和辣椒串……就連桌上喝水的杯子,都是現在難得一見的搪瓷盅,上麵還印有一些極具時代特色的標語。
餐廳的女服務員紮著紅頭繩,戴著紅星帽,胳膊上是為人民服務的紅袖章,男服務員穿著牛仔背帶褲,一身工人小兄弟的打扮,胸膛上別著毛主席像章,對於客人也是稱呼革命同誌。讓人進入這裏後,恍然回到了那段粗茶淡飯,卻總是讓經曆過的人念念不忘的歲月。
那時的薑雲輝雖然還小,不過許多記憶卻也是刻骨銘心的。看到這一切,莫名的就有種親切感,不由就佩服這些做生意的真是有頭腦。經曆過那個年代的人,現在大多也已經四五十歲了,正是事業有成,有一定經濟基礎的。就奔著這種懷舊的情懷,就能招攬來不少的顧客。
果不其然,裏麵的顧客不少,基本是滿桌,大家端著掉了漆的搪瓷盅,盡興的喝著說著,年齡大多都在四五十歲。也有幾個二十來歲的,看樣子是奔著新鮮感來的。
賀秋鵬並沒有在大廳停留,而是帶著薑雲輝徑直穿過大廳,從一旁的側門出去,然後又經過一片竹林,然後才拐進了一間看似簡陋的茅草房裏。倘若隻從外觀來看的話,薑雲輝倒覺得跟小時候農村的那種堆放柴火雜草的地方挺像的。裏麵的布展也挺簡陋的,和外麵大同小異,都是以紅色經典為主,不過這裏的布置更為精細,包括桌椅凳子、擺放的物件、牆上掛的宣傳畫幾乎全都是精心收集來的真品,而不像外麵以仿製品為主。
而樂安民和朱克民,就坐在長條凳上磕著花生,中間是個有些掉漆的八仙桌,一看就有些年頭了,中間還裂開了一條口子,桌麵上看起來也是髒兮兮的,可兩人卻似乎全然不覺似。隻不過或許是許久沒有坐過如此硬的東西了,有些不舒服,不時的扭動一下身子。
“不好意思來晚了,讓樂書記和朱部長久等了。”薑雲輝剛進去就滿是歉意的說道。
“嗬嗬,說曹操曹操就到,看來這人啊,還真是說不得。”樂安民微微露出一絲笑容,慢慢的伸出手來,每一步都邁的很紮實。
朱克民也笑著說道:“我和樂書記正在說,薑書記這麽年輕,應該沒有經曆過這些,看到這一切應該感到很新鮮吧?”
“嗬嗬,那你們可就說錯了。”薑雲輝又和朱克民握了握手,笑著說道:“那時候我年紀雖小,可因為家庭條件不是太好,所以也要幫著家裏幹活掙工分的,很早就要起來幫著撿牛糞之類的。而且那個時候,最喜歡的就是毛主席像章了,能得到一個掛在胸前是最開心的時候了。”
“哦?沒想到薑書記也曾經經曆過這些?嗬嗬,那咱們可是有共同語言了。”樂安民就笑著說道:“我也是從農村出來的。那時候農村雖苦,不過總還能吃飽飯。如果不是後來招工,說不定我還在農村種田呢!”
朱克民笑嗬嗬的沒有說話,心裏卻在揣摩薑雲輝的出身。在他想來,薑雲輝年紀輕輕就能成為正廳級幹部、市委常委,鐵定是大有背景的,指不定就是傳說中的“公子哥”。可現在聽薑雲輝說來,卻又是從農村來的。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閑聊了幾句那個年代的趣事,餐廳就開始開始上菜了。上的菜也很有特點,裝菜的器皿都是那個年代的大土碗,有些甚至還崩了口。菜也很有那個年代的特色,大碗大碗的,分量很足,除了紅燒肉、回鍋肉等幾個葷菜之外,其餘的都是一些素菜,比如清水煮白菜、白水豆腐。主食有窩頭有玉米棒子,還有紅薯之類的粗糧。
像窩頭這些東西,在那個年代大家吃得都反胃了,可如今卻是作為綠色健康食品頗受追捧。當然,製作材料和方法和以前相比肯定是大相徑庭,如果還像以前那麽粗糲難以下咽,即便再健康,恐怕也沒有多少人會吃。
“嗯,味道不錯,薑書記,你嚐嚐。”樂安民吃的是津津有味,不時還招呼薑雲輝也吃。薑雲輝也不客氣,他飯量一直都大,在樂安民麵前也不客氣,拿了一個窩頭就咬了一大口,然後一口窩頭一口菜,吃得也是大快朵頤。
反倒是朱克民,個子看起來蠻大的,吃飯卻很是斯文秀氣,一個窩頭吃了半天都還剩一小半,很多時候都是看著樂安民和薑雲輝在吃,純屬陪客。
“嗬嗬,薑書記,雖說和你認識不久,但說實話,我覺得你這個人蠻對我脾氣的。”樂安民嘴裏一邊嚼著東西,一邊豪爽的說道,“我是個爽快人,對於你的到來我剛開始是有些覺得不爽,也因此有些怠慢你了。但時間久了你就了解我這個人了,別人敬我一尺,我敬別人一丈,有什麽想法和要求可以盡管給我提。但凡我能夠做到的,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薑雲輝微微一愣,他沒想到一向陰沉,以籌謀算計著稱的樂安民,會如此開門見山的向自己攤牌,讓他一時間有些措手不及的感覺。
放下手中的筷子,薑雲輝拿過紙巾擦拭了一下嘴巴,然後誠摯地看著樂安民說道:“樂書記,什麽怠慢不怠慢的,我沒有去想過。既然樂書記開門見山了,我也不藏著掖著。我來湖嶺別的想法沒有,隻想好好的做點份內的事。其他的我不想管,也管不了。但我的事情也不想別人指手劃腳。”
樂安民眉頭微微一蹙,似有些不滿的說道:“所有的工作都要置於黨的領導下,這是原則性問題。”
薑雲輝恢複了平淡的表情,淡淡地笑著說道:“當然,這是肯定的。有什麽方向性的工作,我一定會第一時間向樂書記請示匯報的。”
樂安民臉色就很不好看了,心頭也大感憋悶。什麽叫方向性的工作?還不是薑雲輝說了算。而且看他這意思,請示匯報是請示匯報了,但讓不讓你插手過問那還兩說,這不是赤裸裸的奪權是什麽?當了這麽多年的領導,像薑雲輝這種一來就獅子大開口的,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難道說,自己表現的太過於好說話了,以至於薑雲輝咄咄逼人、得寸進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