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薑雲輝身旁的鄭國旭看到這一幕,也是驚得目瞪口呆。
即便他進入仕途不久,也從未見過這種狀況。正常情況來說,領導上任前幾天辦公室主任就已經安排人將辦一切都準備好了,不說一塵不染,起碼也是幹幹淨淨的,讓領導挑不出任何問題。哪有領導都來了辦公室還沒準備好的,讓領導去哪裏工作?又把領導置於何地?
一旁的市委辦公室副主任傅存恩就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看似很驚惶的說道:“實在對不起薑書記,李書記離開後因為事務繁忙,也沒想到薑書記這麽快就來了,所以,所以還沒來得及拾掇。我這就馬上安排,保證,保證最多兩個小時,薑書記就能正常使用了……”
“事務繁忙?不知道傅主任你們都忙了些什麽要緊的大事,連薑書記的辦公室都能忘了?”鄭國旭就冷笑著說道。
主榮仆榮,主恥仆死。薑書記受辱,作為下屬他臉上也無光。何況,他根本就不相信,傅存恩他們真有什麽事能忙得把給薑書記準備辦公室都能忘了。在這個官本位盛行的年代,領導就是一切,下級整天殫盡竭慮的,無不為了迎合領導的喜好。事再小,但凡涉及到領導,就沒有人敢出半點紕漏,除非是以後不想在官場混了。
因此,這事唯一的解釋就是故意的,薑書記剛來就給他一個下馬威,甚至是赤裸裸的打臉,讓他難堪下不來台。而這種事說大不大,薑書記還真不好說什麽。一旦計較,容易讓人說他心眼兒小,容不下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揪著不放。可如果就這麽算了,卻又顏麵掃地,威望大失。
既然薑書記不好出麵,也就隻有他挺身而出當惡人了。
“這個,這個是我們工作沒做到位……”傅存恩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強笑著說道,心裏卻是把市委副秘書長、辦公室主任程涵罵了個半死。為了討樂書記歡心,程涵出了這麽一個餿主意,可臨到頭了,卻借口去平昌辦事,腳底抹油溜了,把自己推上了風口浪尖,直麵薑書記的怒火。
薑書記再怎麽初來乍到、不招人待見,也是湖嶺的市委副書記兼政法委書記,那可是在常委會上都有表決權的,又豈是他一個小小的辦公室副主任能夠比擬的?真要捏死自己,不比捏死一隻螞蟻來得麻煩。
“那就是說,你們是故意不把薑書記放在眼裏囉?”鄭國旭拖長了聲音說道。
是人都有三分脾氣,鄭國旭在薑雲輝麵前顯得有些拘謹,那是因為薑雲輝的身份地位。可他畢竟也是省委組織部部長鄭源的子侄,即便是在平昌,大家都要給幾分麵子。
可來了湖嶺之後,卻始終遭到冷遇,先是在歡迎午宴上,大家不冷不熱的,他心裏就憋著火,接下來又發生了這樣的事,心裏當然不痛快了,說話也就有些不客氣了。
“這,小鄭你說笑了,就算是再借我們幾個膽我們也不敢啊。真,真是一時忙忘了,薑書記,這事我檢討,我接受批評,可我們真不是有心的……”雖說把程涵恨得要死,可事到如今,傅存恩也隻有咬緊牙關硬撐著。
“我看你們就是故意的……”鄭國旭不依不饒的說道。
薑雲輝卻擺擺手道:“小鄭,算了。”
“薑書記……”
薑雲輝麵無表情地說道:“既然傅主任他們有苦衷,那就別為難別人了。事已至此,你就算殺了他也解決不了問題不是?這樣,你先回去休息一下,我隨便出去走走。”
沒走出兩步,薑雲輝又回過頭來看著傅存恩問道:“傅主任,我的住房呢?也還沒有準備出來嗎?”
“這個,這個……”傅存恩一臉難色,支支吾吾的,神色別提有多麽慌亂了,“李書記雖然走了,可他家裏的東西還沒搬完,所以,我正想問問薑書記呢,能不能先在市委招待所過渡一下。李書記那裏,我會再催一下,讓他們盡快將房子騰出來……”
其實市委常委院裏也不是沒有其他房子,可許多離退休的老幹部還保留著他們的住房。他們雖然退休了,可子女家屬大多還在政府機關任職,影響力也並未完全消褪,非必要情況,誰也不會去當這個惡人,攆他們搬走。
“你們未免也太過分了吧?”薑雲輝還沒說什麽,鄭國旭卻是先忿然嚷嚷起來:“薑書記,我去給我大伯打電話,好好反映一下這裏的情況,真是太過分了,哪有這樣的?”
“薑書記,我,我們……”傅存恩慌張的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過分了。別說薑書記是市委領導,就算隻是個普通人,也不應該受到這樣的待遇。
他也想不通樂書記究竟是怎樣想的。這種事即便不是他指使,可要說他全然不知情也是不可能的。可樂書記就不怕事情鬧大了,鬧到上麵去對他也不好?不能容人,對於一個市委書記來說雖然算不上什麽大問題,可在一定程度上也會影響到前途的。尤其是關鍵時候,一句肚量小,難以容人,就足以令他的提拔成為泡影。
“嗬嗬,就不勞煩傅主任你們費心了。”薑雲輝微微一笑,說道:“我本就沒打算住在常委院,而是準備在湖嶺買一處房產自己住的,李書記那裏就別去催了,催多了也不好。可別讓人家說咱們人走茶涼。”
“買房子?”傅存恩愣了一下,急忙說道:“這,這不大好吧?薑書記住在外麵不大安全,還是,還是……”本想說還是住常委院的,可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常委院裏現在根本就沒有房子給薑雲輝住,即便有,程涵也是故意拖著,就是想叫薑雲輝難堪。他一個小小的辦公室副主任能說些什麽?
“不安全?”薑雲輝饒有興致地看著傅存恩笑著說道:“難道說咱們湖嶺的治安狀態很差?連政法委書記的安全都得不到保障?”
臉上雖然是笑容滿滿,可那犀利的眼神,卻像是利劍一般穿透了傅存恩的眼睛,直插內心深處。傅存恩宛如觸碰到熊熊燃燒的火焰一般,瞳孔縮小,忙不迭的挪開視線,慌忙說道:“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從剛開始見麵起,薑雲輝給他的感覺始終都是溫文爾雅的,溫和又不失風度,即便生氣都沒有太過於激烈的反應。可剛才這一下他才意識到,眼前這個人雖然年輕,卻是不折不扣的市委領導。年紀輕輕就能身居如此高位,絕非隻是運氣和背景的緣故。就好比一匹馴服的野馬,平日裏看起來溫順,可一旦撒野起來也不容小覷。
傅存恩不由得就有些替樂書記擔心起來。樹立這樣一個敵人,或許並不是什麽明智之舉。
“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薑雲輝擺擺手,淡淡地說道:“我就不打擾傅主任的工作了。明天一早,我要看到煥然一新的辦公室,沒問題吧?”
一個看似平常的反問,就如同重重敲打在傅存恩心上似的,他竟然感到了一股淡淡的殺機,沒由來的就打了個寒顫,連忙保證道:“沒問題,保證沒有問題。”
在那一刻,他心頭有個錯覺,倘若明天薑雲輝的辦公室還準備不好,那自己就死定了,任憑誰來保都保不住。此時,他也顧不得什麽程涵不程涵的了,這種事情原本就不是他那單薄的身子承擔得起的。誰他媽愛玩誰他媽玩去,別把自己牽扯進去就行。
跟著薑雲輝走出了市委辦公大樓,鄭國旭欲言又止的,終於忍不住問道:“薑書記,難道就這麽算啦?”滿臉的不甘。
“不算了還能怎樣著?”薑雲輝笑笑,說道:“難道還和他們大吵大鬧?還是像小學生一樣去找領導告狀?”
“這個……”鄭國旭撓撓頭,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麽好辦法來,就怏怏說道:“可總不能就這麽算了啊?咱們這麽一走,不知道會讓多少人看笑話呢!”
“看笑話嗎?”薑雲輝笑笑,回頭看了一眼,又意味深長的說道:“我卻覺得,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坐蠟呢!今天正好還有點時間,要不陪我去看看房子?”
鄭國旭正在琢磨薑雲輝所說的坐蠟是什麽意思,一聽他這句,不由就驚道:“薑書記,你真要買房子?”
國內的領導幹部不論在什麽地方任職,都是有專門的配車和住房的。住房的所有權雖然不歸個人,但卻是應有盡有,還不用繳納一分錢。而且其中還有森嚴的等級製度,什麽級別能住怎樣的樓都是有嚴格規定的,就拿薑雲輝來說,他是市委常委,就夠資格住常委院,而其他人即便是副市長,隻要沒能入常也沒這個資格,否則就逾越了。
入住常委院,不光是居住環境好,更是一種地位和身份的象征。因此,他剛才還以為薑雲輝隻不過是說說而已,可看這架勢還當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