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馬山其實算不上山,不過隻是高新區境內一處植被茂密的丘陵,傳說古代曾經有位將軍在此牧馬,因而得名。以前的牧馬山可謂窮鄉僻壤,鳥都不生蛋,可隨著高新區的成立和開發,這裏也被一家省內知名的房地產公司看中,斥重金在這裏打造了西陘首個高爾夫別墅群。
整個別墅群以建在開闊的緩坡地上占地麵積近80公頃的高爾夫球場為中心,別墅星羅棋布、錯落有致地散布在丘陵四周,其內有人工湖,有小型運河,有各種巧奪天工的自然景觀。而每幢別墅之間相隔約一裏多地,互不幹擾。經過匠心獨具的設計,推開每扇窗,映入眼簾的都是蔥蔥鬱鬱的綠色,顯得尤為幽雅靜謐。
高爾夫別墅群開建至今,已經有三年多時間了,曾經一度被媒體譽為是西陘最適合人居、最親近自然的地方,被炒得價格一路飆升,而且還有價無市。可大半年前因地的審批問題,被牽扯進了高新區前任黨工委書記管文濤和前管委會主任謝世清的事件中,被查封了一段時間,直到林辰暮上任後這個高爾夫別墅才重新開始對外銷售,但人氣卻已經大不如前,不複昔日的輝煌。尤其現在高新區的高端建築也越來越多,對這裏的衝擊和影響自然不小。
白色的田園式別墅,造型極為別致,一樓的會客室是歐式風格,南壁是長長的落地窗玻璃鋼門,坐在茶幾旁就可以看到鐵柵欄圍著的綠地茵茵、植被繁茂,碧水清流的院子。
“怎麽樣,這房子不錯吧?從別人手上接下來,總共才花了不到兩百萬。要是放在首都啊,再多幾倍都拿不下來。”路翔宇站在會客室的中央,東看看西看看的,臉上滿是得意和顯擺的表情,就像是撿了什麽大便宜似的。
乳白的落地窗前,林辰暮笑嗬嗬地回頭問道:“你好端端的,買這個房子幹什麽?”今天一大早,他就被路翔宇硬生生從辦公室拉出來了,本以為有什麽要緊事,不曾想,卻是帶自己來參觀他的新家來了。
“買來當然是住啦。”路翔宇懶洋洋地躺在精致的沙發上說道:“我可是把全部家當都投到鋼鐵城項目裏去了,不經常來這裏盯著怎麽行?”
“全部家當都投了,還能有錢買別墅?”林辰暮就白了他一眼。
“就最後點錢了,再說了,這房子真劃得著,買了以後肯定能升值。”路翔宇訕訕笑著說道。
林辰暮就無奈的搖頭,不過房子升值那是毫無疑問的。隨著高新區的開發和發展,高新區的地價已經越來越高,每年光是土地轉讓金就高達近百億,扣除上繳國家財政的,高新區也能落下幾十億,已經成為了高新區財政收入的主要來源。這還是林辰暮控製著土地出讓的規模,真要像其他地方那樣大規模的賣地,收入更可觀。而隨著國家對高爾夫球場審批和修建的控製,像牧馬山這樣的高爾夫別墅將越來越稀缺,價格上漲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過林辰暮對這裏卻談不上多喜歡。這裏占地麵積雖大,可在林辰暮看來卻像是似乎缺少了點靈性。他相信,隻要翠曉湖打造出來,絕對比這裏強。
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林辰暮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著路翔宇說道:“昨天的事是你幹的吧?”
“什麽事?”路翔宇似乎一頭霧水,可林辰暮卻注意到,他的眼神似乎有些躲閃。
“少跟我裝糊塗。”林辰暮就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那個記者,是你指使的吧?”
“嘿嘿。”路翔宇就縮了縮頭,又嬉皮笑臉道:“我就知道瞞不過林大哥,可我就看不慣蘇昌誌那小人得誌的樣子。媽的,明明就是林大哥交給他負責的項目,一轉手就變成他自己的了,還敢大張旗鼓的搞簽約儀式。所以啊,他越想出風頭,我就越不讓他出風頭。你當時被記者圍住了,沒看到他那臉色,陰沉得都快要擰出水來了。哈哈,真他媽的過癮!”
“以後少給我胡來。”林辰暮嗬斥了他一句,卻也拿他沒轍。這個家夥,你壓根兒就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昨天這麽一出,他是過癮了,卻把自己給害慘了。光是應付那些窮追猛打、無孔不入的記者就讓他是心力憔悴,真比打了一場攻堅戰還要來得辛苦。況且,搞出這麽一出鬧劇,不知情的還真以為自己故意擺了蘇昌誌一道,省市領導又會如何看?估計一個攬權專橫、沒有容人度量的名聲是沒跑了。
路翔宇嘿嘿笑了幾聲,不以為意的端起茶杯喝茶,壓根兒沒把林辰暮的話放在心上,隨即又問道:“林大哥,準備什麽時候去首都啊?”
“去首都?去什麽首都啊?”林辰暮滿臉的驚疑。
“不都說你要去商務部當副司長嗎?”路翔宇瞪大了眼睛:“你可別告訴我你不知道啊。我可還指望著你當了副司長多多關照呢,手指縫裏隨便漏點都夠我吃大半年的了。”
“你路大公子還需要人來關照?”林辰暮就調笑道。
“怎麽不需要?”路翔宇是大感委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家老爺子,最恨的就是我打著他的招牌出去招搖撞騙。每次碰到一頓臭罵是跑不了的,搞得我不到萬不得已都不敢回家。你說我這幾年容易嗎?”
“得得,少在我麵前哭窮叫苦,我又不找你借錢。”林辰暮白了他一眼:“你也知道你家老爺子不讓你出去招搖撞騙,還好意思讓我關照?腳踏實地的做點事,別一天到晚瞎折騰。”
“什麽叫瞎折騰啊?我可是老打老實的做生意,從來都不巧取豪奪,所以一直都小打小鬧的,掙點辛苦錢。好不容易攢點錢,這次又幾乎全都投進鋼鐵城項目中了,可能幾年都沒回報,現在可是窮得叮當響,你要不關照,我可真是要喝西北風了。”路翔宇哭喪著臉看著林辰暮說道,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
“你當商務部是我家開的啊?”林辰暮沒好氣地說道,“再說了,去不去商務部都還兩說呢,你可別打我的歪主意。”
“不去商務部?”路翔宇就驚愕不已,真想敲開林辰暮的腦袋來看看,裏麵究竟都裝了些什麽。“幹嘛不去?這可是副廳啊,三十歲之前就邁入廳級門檻,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莫非舍不得高新區的這些壇壇罐罐?”說完之後就直搖頭:“你傻啊?等升官了,還怕沒有比高新區更好的地方?指不定沒過兩年你再下來,就是書記市長了。”
“當然,平心而論,我也不想你離開高新區。眼看著鋼鐵城的項目就要啟動了,上百億的投資,你不在這裏我們大家夥兒心頭都沒底,這也是華小峰、李鵬舉他們最大的顧慮,就是怕你走了之後,蘇昌誌這家夥搞什麽幺蛾子。”
“不會吧?你們還會怕他?”林辰暮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要知道,衛彤、黨文軍他們,能夠將企業做大做強,成為業內佼楚,除了自身不凡的實力和遠見之外,背後支持的力量也是不容忽視的。他們這次聯起手來,表麵上看隻是他們自己的意思,可背後深層次的東西,明眼人也能看出來。任何一個人想要打鋼鐵城的歪腦筋,都不得不好好掂量掂量是否能夠承受住這幾大家族雷霆般的淩厲反擊。這種情況下,蘇昌誌真敢去冒天下之大不韙,成為眾矢之的?
“當然怕。”路翔宇就一副少見多怪的表情,說道:“我們是不怕蘇昌誌明裏搞鬼,可暗地裏的東西那可就說不準了。畢竟你一走,他就是高新區的一把手了,隨隨便便折騰點事出來,折騰不死你都能惡心死你。到時候你能拿他怎樣?總不能咬他一口吧?”
林辰暮就不說話了。當了這麽多年的基層領導,他對於“破家縣令,滅門刺史”這句話是深有感觸。這縣官不如現管,掌權者真想找你麻煩,那可是太容易了,別的不說,光是隔三差五的給你停水停電,就沒人受得了。當然,林辰暮也相信,不被逼到萬不得已,蘇昌誌也不會那麽幼稚。鋼鐵城做好的,他不光能坐收閃光耀眼的政績,財政收入也能多出一塊。
更重要的是,他想要繼續往上爬,就要多交朋友而少樹敵人,否則,即便邵家蘇家勢再大,也架不住其他眾勢力的壓力,前進路上肯定會多出許多不必要的阻力。
見林辰暮不說話,路翔宇就頗有些得意地說道:“所以說啊,你不走當然是最好。有你在這裏,也用不著我來親自盯著了。可咱們也不能誤你的前程不是?我家老爺子對你可是大加讚賞,你可要知道,能讓我家老爺子讚賞的,天底下還真沒幾個。”
“你小子瞎吹的吧?路部長日理萬機的,知道我是哪根蔥啊?”
路翔宇家的老爺子,那可是中組部的部長,管著全國所有官員幹部的官帽子,他的讚賞,但凡是官員幹部都會趨之若鶩。即便林辰暮心清如水,聽到這話都不由心跳加速,血液沸騰。
“我真沒瞎說,老爺子有一次還專門向我問起你呢,讓我有時間請你去家裏坐。不是吹牛,想去我家做客的多如牛毛,可老爺子卻從來不在家裏會客。”
“路部長肯定會覺得我這個人有些激進冒失了是吧?”林辰暮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對路翔宇微笑著說道。他知道,路部長這樣說,多半也是看在自己的身世上。如果自己不是薑老爺子的嫡孫,一個微不足道的處級幹部,根本就進不了他的法眼。
“嘿嘿,你別說,還真是。”路翔宇笑著說道:“不過老爺子也說了,年輕時候要沒點血性,那就證明這個人已經全然被磨光滑了,沒有一點棱角。這種領導幹部既缺乏創新進取的魄力,又不會堅持原則。眼下國內官場裏汙七八糟,就是因為這種不作為的官員幹部太多了。”
林辰暮不由就有些咋舌。這種話從中組部部長嘴中說出來,分量就太重了。也由此可見,中央領導人對於目前存在的許多問題也是深惡痛絕的。隻不過想要治愈頑疾,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立竿見影的。這是一個艱苦而漫長的過程。
“對了林大哥,要不咱們想想辦法,把姓蘇的也攆走算了。搞個信得過的人來接替你,這樣大家也放心。”
林辰暮眉頭一蹙,隨即又輕挑起來:“你有把握?”
路翔宇嘿嘿笑了兩聲:“我沒把握,不過大家聯合起來,總有法把他弄走。”
林辰暮不由就有些心動。自己一個人或許力有不逮,可這麽多人聯起手來施壓,要把蘇昌誌弄走,似乎也並非是不可能的事。到時候,讓唐凝來當高新區的一把手,即便自己去了商務部,高新區同樣掌控在自己手上,如臂使指。
“算了,別去瞎折騰。別說我走不走還不一定,即便走了,誰來接替我的職位上頭自有安排,咱們瞎操什麽心?”可很快,林辰暮又將這個念頭拋開。
他和蘇昌誌之間雖有不少矛盾衝突,但彼此之間並沒有什麽化解不開的深仇大恨。更多的時候,不過隻是為了爭權奪勢而鬥爭罷了。這次,蘇家花大力氣想送自己走,無外乎是給蘇昌誌掃清道路,真要竹籃打水一場空,那還不惱羞成怒?
再說了,高新區連續引進了幾個大項目,無不令人垂涎三尺,要沒有一個足夠分量的人坐鎮,恐怕過不了多久,就會被蜂擁而至的餓狼撕成粉碎吞食掉。企業是林辰暮請來的,他不想就因為自己走了,就坐視這些企業陷入險境。
而且,貿然插手人事安排是犯忌諱的。許多事情上麵已經達成了平衡和妥協,貿然行事打破這種平衡,所帶來的後果極其嚴重,即便是林辰暮也難以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