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高新分局的一把手,市委楊書記和林辰暮麵前的大紅人,陸明強的辦公室以往從來都是門庭若市的,來往的人不斷。可自從林辰暮被雙規,楊衛國又還在首都沒回來,大家似乎感覺到了風向的變化,到這裏的人明顯就少了許多。
“陸局,這都陳穀子爛芝麻的事情了,蘇昌誌還把它翻出來說,擺明了是針對我們分局來的。”陸明強對麵,一個身穿警服的男子滿臉忿然地說道:“咱們可不能坐以待斃,任憑他想搓圓就搓圓,想搓扁就搓扁。”
他是高新分局刑偵支隊的支隊長劉鬆霖,當時對死者的審訊就是他主導的,因此,得知蘇昌誌想拿這件事來大作文章後,他比誰都著急,急匆匆就來找陸明強了。
劉鬆霖聲音洪亮,再加上這個時候顯得是義憤填膺的,所以說起話來聲音比平時高出不少。
陸明強一直沒說話,等劉鬆霖發作完畢之後,才抬起頭來冷冷看劉鬆霖一眼,說道:“現在知道著急啦?怎麽不反過來想想,當初如果你們把工作做好,不出紕漏,讓人抓不住痛腳,今天又怎麽會可能搞得如此被動?”
劉鬆霖臉頓時就漲紅了起來。他低著頭沉吟了片刻,又有些委屈地說道:“陸局,當初這件事情我們完全是按照程序來走的,最多就輕微收拾了他一下。你也知道,這些人不給他點厲害他是不會老實交代問題的。可我們下手都很有分寸,絕對不至於會弄死人。法醫不都進行過屍檢嗎?真的和我們沒有關係啊。蘇昌誌這次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陸局,你可不能不提防啊。”
陸明強沒有再說話,他端起自己的水杯輕輕喝了一口,臉色陰沉地看著自己麵前的一張報紙。
這是一份在武溪訂閱量很大的商報,其中一個版麵大篇幅報道了半年前的這件事情。報道看起來倒是很客觀,隻是如實敘述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及處理情況,可不論是誰看了都會認為高新分局刑訊逼供致人死亡。陸明強敢肯定,此事一經報道,高新分局立刻就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劉鬆霖見陸明強沉默不語,就再次壯著膽子說道:“陸局,這件事情如果隻是衝我來的,我也就認了,誰叫我時運不濟呢?隻有自認倒黴。可這擺明了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我就實在看不過去了。他蘇昌誌算什麽東西?就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禍害,害了林書記還想來害陸局你?真他媽的不是個東西。”
陸明強拿出一根煙,但是並沒有點上。劉鬆霖的小心思他當然明白,不過卻也不得不承認,蘇昌誌這次的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自己P股底下的這個位子。他想要把控高新區大權,不掌控公安局是行不通的。再加上自己是眾所周知的林辰暮的鐵杆,那就更是他除之而後快的對象了。
將煙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陸明強又將煙放了回去,對劉鬆霖沉聲說道:“這件事情既然早有定論,你就別再去胡思亂想,我們要相信領導都是明辨是非的。當然,你們以後工作中一定要吸取這次的經驗教訓,注意方式方法。不過也別背包袱了,要是畏畏縮縮放不開手腳,小心我撤了你的職。”
“是!”挨了罵劉鬆霖不僅不生氣,臉上反倒是露出了輕鬆的表情。
“還有,你下去之後,記得代表咱們局去慰問一下死者家屬。雖然在這件事情上我們並沒有任何責任,不過人道主義的關愛總是要有的。”陸明強端起茶杯,輕描淡寫地說道。
劉鬆霖就心領神會地點頭道:“放心吧陸局,我知道該怎麽做。”
……
第二天一大早,萬旭山就心急火燎地趕了過來。昨天已經不止一個領導給他打了電話,高度關注著事情的進展,這讓他壓力倍增。
萬旭山知道,這是在搶時間,搶在楊衛國回來之前將林辰暮的案子辦成鐵案,這樣即便楊衛國回來也無計可施,扭轉不了乾坤。這雖然有難度,但領導把這項工作交給了自己就是信賴自己,自己無論如何也要排除萬難將其完成。
背著手走到房間門口,萬旭山就問道:“怎麽樣?他都交代了嗎?”雖然他盡力繃著,可言語之間還是不覺透露出些許的焦慮。
守在門口的那名紀檢人員先是打了一個哈欠,然後才疲憊地說道:“我出來的時候還沒有,不知道現在情況如何了。麻痹的,這小子的嘴也太硬了,整整一晚上沒讓他合過眼,也沒吃過東西喝過水,可他卻一個字都沒有交代。”
萬旭山一聽臉就沉下來了,整整一晚上居然連半點進展都沒有,這讓他委實有些難以接受。下意識就覺得肯定是手下人員沒有盡心盡力,要不然,憑他們的手段,就算林辰暮是鐵打的也給溶了,怎麽會一個字都沒交代?
陰沉著臉推門進去,剛一進去就感覺一股熱浪撲麵而來,燈光亮得自己連眼睛都睜不開,忙眯了一下眼睛,才微微有些適應屋內的光線。
“萬組長。”見到萬旭山後,坐在條桌後麵的兩名紀檢人員連忙站了起來,兩眼通紅,甚至就連嗓子都有些嘶啞,看樣子是累得夠嗆。
“怎麽樣?”
兩人就有些沮喪地搖搖頭,看起來也是一無所獲。
萬旭山慢慢走到林辰暮麵前。隻是一夜沒見,林辰暮和剛來時比起來整個人萎靡了許多,原本紅潤的臉也幹涸了不少,整個人耷拉在椅子上,眼睛也半闔著,看不到半點神采。看起來這日以繼夜的疲勞轟炸還是有效果的,以萬旭山的經驗來看,距離崩潰也不遠了。
“怎麽樣?滋味不大好受吧?”萬旭山點著一根煙,慢慢吸了起來。
林辰暮微微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極為刺眼的大燈就像是小太陽一般,讓他根本就看不清楚來人的樣子,隻看得見迷迷糊糊的一團黑影。不過聽聲音他知道是萬旭山,就微微扯著嘴角笑了笑,有氣無力地說道:“還不錯,嗬嗬,萬組長要不來試試?”
他現在是又累又困,簡直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一夜不睡還不至於如此,幾頓不吃也沒什麽大礙,可不讓喝水就讓人受不了了,他現在幹渴得連嘴唇都起裂口了,嗓子也直冒煙。
萬旭山並不生氣,彈了彈煙灰,從一旁拿了把椅子放在林辰暮身旁,坐下後很是歎息地說道:“我說你這是何苦呢?我們和你無冤無仇的,也沒有過節,說實話,真不想用這種方式來對付你。你隻要交代清楚問題,就不用再吃這樣的苦了,早交代早解脫,回家在床上睡覺那該多舒服啊。”
“萬組長,你也不用白費唇舌了。”林辰暮就笑笑,“你們想往我身上潑怎樣的髒水,我管不著,可要讓我自己承認那些子虛烏有的事情,絕無可能。”聲音雖然微弱,不過卻有著一股子堅定不屈的味道。
萬旭山的臉色微微一滯,又笑著說道:“你說得不錯,其實不論你承認與否,這次都難逃一劫了。既然這樣的話,何苦給自己找罪受?說實話,我都替你不值。”
“萬組長,我倒是有些好奇,你做這些喪天害理的事,就不怕遭報應?”林辰暮笑著問道。
萬旭山臉上笑容慢慢淡了,他雙眸緊緊盯著林辰暮,“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那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說罷起身朝正在記錄的年輕男子遞了個眼色,這名男子就會意的點了點頭,起身說道:“哦,到了吃早餐的時候了,萬組長,我去讓他們準備一下?”
萬旭山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男子就出去了,沒過多一會兒,就端來了一盤饅頭和鹹菜,熱氣騰騰,香氣撲鼻,看起來就讓人很有食欲。
“給,先吃飯吧,免得到時候說我們虐待你。”男子沒好氣地給林辰暮說道。
林辰暮從昨天下午就沒進食,早就餓得饑腸轆轆的,剛想要去抓饅頭,可心念一動,又說道:“不吃了,沒胃口。”這隻給饅頭鹹菜,卻不見一點水,林辰暮就明白他們的“良苦用心”了。
“怎麽?嫌我們的夥食差?”萬旭山冷笑著說道:“我們的工作人員不過也就吃些這些,你還想吃什麽?滿漢全席?”
“滿漢全席是不敢想了,不知道萬組長能不能請吃碗混沌麵?”
“行啊,你隻要交代了問題,別說混沌麵,就算是吃鮑魚海參都行。”萬旭山心裏冷笑,你小子不是挺狂的嗎?現在知道受不了啦?我倒要看看你能抗多久,到時候想喝水了,老子尿都不給你一口,看你招還是不招。
“鮑魚海參?嗬嗬,萬組長,你們挺腐敗的嘛,我看你們查這查那的,最應該從你們自身查起。你們都其身不正,拿什麽來要求別人?”林辰暮譏笑道。
萬旭山的臉就黑了下來,心裏突然湧出一種掐死林辰暮的衝動。大大小小的幹部他見過不少,可像林辰暮這樣死到臨頭了還如此囂張的,絕無僅有。
“嘟嘟嘟……”這時,清脆的鈴聲響了起來,萬旭山拿起來一看,臉色就是一變,然後走到一旁恭恭敬敬地接通,聽著電話中熟悉的聲音就小心地說道:“苗書記您好,我是萬旭山。”
“小萬啊,有消息了沒有?”省紀委副書記苗輝的聲音聽起來很是平和,可聽到萬旭山耳朵裏,卻像是極為恐怖似的,身子不由微微發顫起來,額頭上也冒出了冷汗。
“苗,苗書記,我們正在努力,這小子的嘴巴很硬……”萬旭山沉吟了片刻,結結巴巴地說道。
“嗯,辛苦你們了。”苗輝很隨意地說了這麽一句之後,就掛斷了電話。
聽著電話裏傳來嘟嘟的忙音,萬旭山的臉色頓時就變得極為難看起來。雖然苗書記什麽都沒說,可也正因為如此才讓他更緊張和惶恐。苗書記是這樣的,如果臭罵你一頓,那表示還拿你當自己人,可真要連罵都不罵了,真就危險了。
想想自己當初在苗書記麵前拍著胸脯信誓旦旦保證了的,可時間越來越緊,自己這裏卻始終打不開缺口,這讓苗書記如何想?真要落下了壞印象,估計自己在省紀委的地位就一落千丈,至於以後提拔之類的事情恐怕就更不用想了。
看著有氣無力靠在座椅上,一臉壞笑看著自己的林辰暮,萬旭山急火攻心,氣急敗壞之下,一把拽住林辰暮的衣領子把他拽了起來,惡狠狠地說道:“你他媽到底說還是不說?”
一旁的兩名紀檢人員看到這一場景不由就是一愣,他們跟著萬旭山辦了那麽多案子,還從來沒見他如此失態過。一人就想去勸慰幾句,這樣可是違反紀律的。疲勞轟炸也好,不給飯吃也好,這些畢竟都還沒有進行直接的人身攻擊,不容易落下把柄。可真要動了手,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可還沒等他走出兩步,卻被另一名紀檢人員給攔了下來,低聲給他幾句什麽,他往這邊看了一眼,就低著頭整理起自己的東西來,像是什麽都沒看見。另一名紀檢人員,也走到了一旁抽起煙來。
林辰暮身子搖搖晃晃的,不過卻嗬嗬笑了起來,“怎麽,萬組長,惱羞成怒啦?有本事你就打我,反正刑訊逼供也是你們擅長的。”
這席話無疑是火上澆油,看著林辰暮那滿是倔強和嘲諷的麵孔,萬旭山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握緊拳頭狠狠地捶在林辰暮的臉上,力量之大,甚至連他的拳頭都生痛不已。
“老子就揍你了,你又能怎麽樣?”隨著一股刺眼的鮮血從林辰暮的鼻孔中流下來,萬旭山臉上露出了極為猙獰的神色:“老子告訴你,別說揍你,就算把你弄死在這裏,我也可以說是你畏罪自殺。落在我手上還敢囂張,真是不想活了是不是?”
他忍了林辰暮很久,忍得連肺都快要氣炸了,此時全都發泄了出來,隻覺得神清氣爽,快意無比。可看著林辰暮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似乎又覺得他是故意激怒自己的,可激怒了自己對他有什麽好處?左思右想也沒想明白,不過心裏卻隱隱有些莫名的不安。
就在這時,緊閉的大門卻突然被人“砰”的一聲踹開,萬旭山一驚,剛回頭,隻見從外麵竄進幾條黑影,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人重重按倒在地,臉貼在冰冷的地板磨得生痛。隨即冰冷的槍口就頂住他的額頭。
“別動,動一動就打爆你的頭!”聲音雖不大,卻充滿了森冷的寒意。
怎麽回事?萬旭山整個人都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