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委會辦公大樓小會議室裏配置的,是一台四十五英寸的大背投。效果極為震撼的液晶屏幕上,播放的正是場北鎮鎮政府辦公大樓起火的新聞。看著裏麵濃煙滾滾的大樓,唐凝不由就咬了咬嘴唇。
場北鎮的事情,其實唐凝之前也並非全無耳聞,隻不過,這段時間事情紛雜煩亂,她的心思根本就不在上麵。不曾想如今鬧出這麽大的事來。更要命的,是還讓常省長給碰上了。
偷偷瞥了眼林辰暮,卻見林辰暮好像根本沒有注意到電視裏的新聞,還在窗邊低聲和人講電話,臉上充滿了難得一見的濃情蜜意,看起來極為溫柔,唐凝不由就輕輕歎口氣,捧起自己藍色的小水杯輕輕抿了一口茶。
“怎麽,還在擔心場北的事?”林辰暮不知道什麽時候坐回了沙發,看著新聞裏俏麗的女記者正在對火災現場圍觀人員進行采訪,笑了笑,點起了一顆煙。
“場北鎮的事情,讓我們很被動啊!”唐凝喝了口茶,目光閃爍。說話的時候,她似乎並沒有看林辰暮,可餘光卻不由關注著林辰暮的臉色。
林辰暮笑了笑,說道:“吃一塹長一智嘛。能通過這件事及時發現場北的問題,也算是好事。場北給我們敲了一記警鍾,咱們這些區上的幹部,每天想的不能僅僅是經濟發展和招商引資,還要注意基層幹部的作風建設。基礎打得不牢實,樓蓋得越高就越危險!”
“是啊,今天是場北,或許明天就是場南。我看應該以此為契機,對各鄉鎮街道辦都進行一次細致的檢查,杜絕類似的事件再次發生,咱們高新區可經不起折騰了。”唐凝輕歎了口氣,看著慢條斯理喝茶的林辰暮,以前想得最多的,還是如何和他分庭抗爭,可如今卻是盡心盡力協助他做好區裏的工作。這種心態上的巨大反差,就連她自己有時都覺得難以適應。
林辰暮放下手中的茶杯,擺擺手說道:“檢查是要的,但不是現在。當前首要的任務,是查清楚場北鎮的問題,並進行分析,看看問題究竟出在哪裏。是監管不到位,還是缺乏群眾反映問題的渠道?是幹部覺悟和自律缺失,還是咱們的體製存在弊端?否則頭疼醫頭,腳痛醫腳,永遠都醫不好。”
唐凝正想說話,手機音樂響起,看了看號,臉色就有些不自然,拿起手機到了窗邊去接電話,離得遠,林辰暮也聽不清她說什麽,但隱隱聽得她很不高興似的說道:“什麽事?不是給你說了上班時間別給我打電話嗎?”
“怎麽,家裏有事?有事就先回去吧,反正這場北的事情一時半兒也解決不了。”看到唐凝很快接完電話,神色複雜的走回來,林辰暮笑著說道。
唐凝搖了搖頭,拿起茶幾上的手包,猶豫了一下,又咬了咬櫻唇,說道:“是我愛人打來的,說是要我趕緊回去。”
“嗬嗬,那你就趕緊回去吧,找你那麽急,肯定有什麽要緊事。”林辰暮說著話,看了看表,說道:“哎呀,一不留神,這都快五點了,也快下班了。”
對於唐凝的丈夫馬天成,林辰暮還是多少有些了解的。他以前也曾經是政府幹部,不過前幾年就已經下海經商。雖然對於幹部家屬經商,國家是明令禁止的,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隻要變換幾種方式,比如說不擔任企業法人,或冠以顧問的頭銜,查起來也很困難。
唐凝和丈夫並不住在家屬區那邊,夫妻感情如何,外人無從得知。然而,自從親眼看到唐凝和武溪前市長豐凱的醜事之後,林辰暮有時也會去猜測,唐凝為什麽會走出這一步?是因為夫妻感情不和,還是想在仕途上攀附權貴的緣故?
“那場北的事……”
“時書記已經帶著調查組下去了,雖然一場大火將文件賬簿燒得是麵目全非,可紙是包不住火的,許多事情隻要認真去查,總能查到蛛絲馬跡。”林辰暮就笑著說道:“倒是場北鎮繼任鎮黨委書記的人選,你回去後替我好好琢磨琢磨,我來的時間畢竟有限,對於許多同誌的情況還不是很了解。”
唐凝聽了不由一愣,她一直以為林辰暮對穆如山很欣賞,這次不論楊東民的罪行是否查證屬實,林辰暮都會乘機將穆如山推上去,可現在看來卻似乎並非那麽回事,難道說,林辰暮還有什麽別的想法麽?
不過,領導的心思原本就是很難揣摩,尤其是這個林辰暮,自從他來高新區之後,自己就從來沒有把他看透過,總感覺隔著一層霧蒙蒙的東西。或許人家早就成竹在胸,隻不過隨口這麽一說罷了。
唐凝想說些什麽,可嘴唇動了動,終於還是沒有出聲,剛要走,又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問道:“林書記,我聽說,和英特爾的簽約又要延後啦?”
林辰暮就無奈地點了點頭,“是啊,現在這個敏感時期,一切和美國相關的經濟往來活動都顯得不合時宜。所以說,常省長交代了,簽約要暫緩,等兩國之間的交涉有了初步定論後再說。”
唐凝就大感泄氣,不禁抱怨道:“這個葛彥平也真是的,好好的省政法委書記不當,卻叛國跑去美領館?有人說他是間諜,林書記,你認為呢?”
林辰暮當然清楚其中的緣由,不過卻是搖搖頭,說道:“這些都不是我們該關心的問題。我相信,過段時間上頭自有定論。”
唐凝點了點頭,“那行,林書記,我就先走了。你也別太操勞了,早點回去休息。”
林辰暮剛想從小會議室回辦公室,手機卻響了起來。
“林書記,說話方便吧?”是陸明強的聲音。
“方便,我要你幫我查的東西,查清楚沒有?”
“都查清楚了,真是多虧了陳大爺,有他幫忙,大家都很配合。”陸明強顯得很是興奮,“正如林書記您預計的那樣,常省長來咱們高新區視察工作的消息,的確是穆如山讓人散播出去的。而且,在整個過程中,他的人都一直都起著推波助瀾的作用。麻痹的,為了扳倒政敵自己上位,不折手段,我看指不定這把火也和他有關……”
林辰暮不由就笑了笑,官場之中,爾虞我詐,不論是為了生存,還是向上爬,相互之間你死我活的鬥爭又何曾停止過?別說楊東民原本就有問題,就算沒有,也可以張羅出各種莫須有的問題來。
“聽外麵人說,公安廳廳長的人選定下來啦?”
林辰暮笑了笑,說:“怎麽,有什麽想法?”
陸明強猶豫了一下,又笑著說道:“我隻是想知道,這位新任的廳長是哪路神仙,有機會也好去拜拜碼頭啊。”
林辰暮就是一笑,知道他多半是替別人來打聽的。公安廳長高高在上,以陸明強的級別還夠不上。不過也不說破,就說道:“這事你就別瞎打聽了,幹好自己的工作比什麽都重要。”
陸明強訕訕笑了笑,又問道:“林書記,你不會真讓穆如山當場北鎮的鎮黨委書記吧?”
“怎麽,你覺得他不能勝任?”
“勝不能勝任這我不清楚,不過這個人太陰,我不喜歡。”
林辰暮就笑了,“怎麽,你不喜歡的就不能上?你什麽時候成咱們區的組織部長啦?”
陸明強幹笑兩聲,沒吱聲。
“嗬嗬,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林辰暮笑了笑,掛了電話。
楊東民坐在椅子上,看著寬大的辦公桌背後麵色嚴峻的孔書記心裏輕輕歎了口氣。他知道,雖然自己現在還沒有被限製人身自由,可不論走到哪裏都已經有人跟著了,不管最後市上和區裏如何處理,自己的政治生命都到了盡頭。
“孔書記,我,我辜了您的信任和期望……”楊東民還在作最後的掙紮,他是市裏孔書記一手提拔起來的,自然是希望,在這最緊要的關頭,孔書記能幫自己一把。隻要不被雙規,遲早都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最不濟也爭取囫圇而退。
孔書記就放下手中的材料,輕輕歎口氣,語重心長地對楊東民說道:“東民啊,你千不該,萬不該放這把火啊。”
楊東民臉頓時漲得通紅,爭辯道:“孔書記,這把火真不是我放的啊……”
孔書記凝望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可楊東民的聲音卻戛然而止,他突然覺得,自己說什麽都那麽蒼白無力。
呆坐了一會兒,楊東民慢慢起身,失魂落魄的離開了孔書記的辦公室。
走廊裏,三三兩兩的幹部急匆匆進出於各個辦公室,有熟悉的見到楊東民還笑著打招呼,可楊東民卻覺得,他們的笑容好像都在預示著什麽,身上突然有點冷。
電話響了起來,楊東民看看號,是穆如山的,不由就冷笑兩聲,這個時候,穆如山打來電話,是想奚落自己兩句,還是想看自己的笑話?別以為自己不清楚他那些上不得台麵的伎倆,鹿死誰手,還尚未可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