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辦公室,葛彥平臉色很是凝重,他實在有些想不明白,曾誌亦這隻老狐狸,為什麽要在這麽一件小事上給自己難堪?
曾誌亦雖然是省委書記,省裏名符其實的一把手,卻也不可能把持所有部門的工作安排。政治原本也就是權力的分配,別說一個省委書記,就算是國家一號首長,也不可能完全忽視其他集團和個人的利益。每一個政策的出台,都是不同利益集團交鋒與妥協結果。
曾誌亦今天出言否決了自己的提案,從表麵看,隻是件無足輕重的小事,對自己來說,也並沒有什麽實質性的損失,可這反常的表現,卻讓葛彥平似乎嗅到了一絲不安的味道。
常委會通常就是一個風向標。自己的議案被否決的消息,很快就會傳遍整個省委省政府大院,甚至是西陘官場的每一個角落。人人都知道,自己在常委會上吃癟了,指不定會生出些怎樣不安分的想法來,對他以後的工作開展將很不利。
這時,秘書袁飛就小心翼翼地敲門進來,見葛彥平茶杯裏快沒水了,提起開水瓶給杯裏倒滿水,又小聲說道:“老板,我聽說常委會前,常省長去過曾書記的辦公室。”
葛彥平聞言,眉頭不由就微微一皺。難道說,曾誌亦和常宏然事先達成了什麽一致嗎?
政治就是不斷的鬥爭和妥協,一二把手雖然天生就是對頭,卻也並非沒有合作和妥協的時候。可令他擔心的是,他們達成的妥協,會不會有什麽損害自己利益的地方?或亦根本就是針對自己的?要不然,為什麽其他議案曾誌亦都沒有表態,卻偏偏在自己的議案上發難,這世上哪有那麽巧的事情?
心裏雖然琢磨著,葛彥平臉上卻不動什麽聲色。
見自己的話已經引起了老板的注意了,袁飛也就沒有再說什麽,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在他即將要走出辦公室的時候,葛彥平又叫住了他:“幫我聯係曾書記,看看他有沒有時間,我想和他見過麵,匯報一下工作。”
斟酌了許久,他還是決定要主動出擊,去搞清楚這其中的緣由,並希望能夠扭轉態勢。
隻扛一個省長,葛彥平還不覺得有什麽壓力,對於他們來說,完全可以遊離於省委書記和省長之間,來謀取利益的最大化。到了他們這個層次,很難說得清楚,誰和誰是同一陣營的,大家都有各自的利益訴求,時而聯合,時而爭鋒相對。可如果一二把手都聯起手來,留給自己騰挪的空間就極為狹窄了,他必須要打破這種不利的局麵。
袁飛點了點頭,正準備去辦的,葛彥平卻又改變了主意:“算了,還是我自己去吧!”
袁飛出去之後,葛彥平先是撥通了曾誌亦辦公室的電話,卻得知曾誌亦已經出去了,據說是去某大型國有企業視察工作去了。他隨即又撥打了曾誌亦的手機,卻怎麽都打不通,心知曾誌亦之是故意躲著自己,不由就氣憤地將電話重重地摔在桌上。
“哐當”一聲,也嚇了外間的袁飛一跳,這麽多年來,他還從來沒有見老板如此失態過,心裏不禁就生出幾分陰霾來。
他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可就常委會上被曾書記駁了麵子,至於讓老板發那麽大的火嗎?老板什麽大場麵沒見過?當初打黑的時候,市長書記都給他施加了很大的壓力,可他照樣嚴打不誤,甚至就連書記的小舅子都一起抓了,氣得書記在常委會上拍了桌子,老板同樣也是沉穩淡然,就像什麽事兒都沒發生過似的。
可作為一個秘書,他也不可能去瞎操心,隻能把一些不大重要的工作和事務,盡量往後延,讓老板有更多的時間來調整和應對。
摔了電話之後,葛彥平也陡然覺得自己失態了,就重重吐了幾口氣,然後將桌上的電話放好,又給曾誌亦的秘書打通了電話,客客氣氣地向他表達了自己要去找曾書記匯報工作的事情。
電話那頭,曾誌亦的秘書也表現得很是客氣,說是曾書記正在講話,稍等有空的時候,就會向曾書記匯報的,然後再給他回電話。
放下電話,葛彥平站起身來,望著窗外的風景,他臉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緒波動,心中其實已經惱怒至極。說實話,這些年來他還從來沒有如此低三下四過,即便是在曾誌亦麵前。可曾誌亦的刻意躲避,又讓葛彥平心頭忐忑不安起來。難道說,曾誌亦聽到了什麽風聲?要不然,依他不見兔子不撒鷹的性格,又怎麽會擺出這麽一副要和自己劃清界限的架勢?
這些天來,葛彥平一直都有些心神不寧的。
首都機場發生的事情,他作為一個省政法委書記,多少也聽說了一些。可更進一步的情況,卻因為消息的嚴密封鎖而一無所知。林辰暮究竟死了沒有?而那些派去的人,又有沒有被抓,一直都讓他揪著心。可偏偏對方卻一直都聯係不上,這樣一來,讓他備受煎熬,生怕事情鬧大了扯出自己來,整天焦躁地宛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寢食難安的。可在別人麵前,還得表現出一副渾然無事的樣子。
這輩子自己什麽大風大浪沒有見過?葛彥平狠狠把煙蒂摁滅,曾誌亦以為自己就這麽好欺負?他的唇角浮現出一絲冷笑,心中默默道:“大家走著瞧,看看誰可以笑到最後!”
剛回到辦公桌後麵坐下,準備通知安排廳裏麵的會議,懷裏的那個手機卻突然震動了起來。
葛彥平沒有立刻拿起電話,而是深深吸了一口氣,平息起伏不定的心潮,直到手機又震動了好幾次,這才拿起來接通,卻並沒有說話。非常時期,在沒有確定安全之前,他是不會隨隨便便曝露自己的。而他這張卡,也是經過特殊處理的,信號不怕被跟蹤,一旦發現有什麽不對勁兒的地方,他完全可以把卡給銷毀了,讓人拿不到證據。
電話裏就傳來一個懊惱的聲音:“對不起,行動失敗了……”
“什麽?”葛彥平霍然從座椅上站了起來,一滴冷汗從他的脖子順著他的脊椎一直滑落下去,隨即又虛弱無力地坐了回去,沉默了好半天,即便是隔著話筒,也能聽到他的喘息聲。過了好久,他才又低聲問道:“究竟是怎麽回事?”聲音就極為嚴厲。
“我沒想到,這個林辰暮居然那麽厲害,兩個訓練有素的殺手都拿著槍都對付不了他,還白白折了我兩個人。”對方就顯得很是有些氣憤和無奈。
葛彥平輕輕敲擊著桌麵,依靠這種緩慢的節奏強迫自己的心率降下來,沉默了片刻之後,又問道:“沒留下什麽線索吧?”
“沒有,兩個人當場都死了,他們查不到我頭上來。”
“林辰暮呢?”聽到這裏,葛彥平抿了抿嘴唇,臉上掠過一絲欣慰,臉色也緩和了不少。
“受了重傷,目前生死未卜,我看八成是活不了了。”
葛彥平偷偷吸了一口氣,然後沉聲問道:“確定?”
“可以確定!我當時是親眼目睹的。可惜警察來得太快,要不然我都還能補他一下,送他上西天的。你放心,等我查清楚他在哪個醫院,我會親自出手的。”
葛彥平閉上雙目,腦海裏飛快地盤算著,足足沉默了半分鍾,他才說道:“算了,你先回來。”
“回來?”對方不由就是一驚,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為了對付林辰暮,他可謂是煞費苦心,不僅是事先掌握了林辰暮的行程安排,而且在極短的時間內,就能將國內管製極為嚴格的手槍、手榴彈和軍刀等物品,偷運到國際中轉候機廳的洗手間裏,這其中的困難,是可想而知的。更別說兩個懷揣了必死決心的死士,都是他的心頭肉。可現在,葛彥平居然改變主意了,那自己的兩個人豈不是白死啦?
“我已經查清楚了,那個臭婊子的藏身之處。你先回來,把她給我做了再說。至於林辰暮,也不見得就清楚內情,還可以下一步再進行處理。”說到這裏,葛彥平像是很疲倦似的,有氣無力地說道:“錢我已經打到你瑞士銀行的賬戶上了,你注意查收。”
“我說了,我幫你不是為了錢,而是當初你放過我一馬。”對方就沉聲說道:“這次做完之後,我和你之間就兩清了。以後再找我做事,可就不是這個籌碼了。”
“這個我清楚,不過,你的人傷亡了,也需要撫恤。”葛彥平用力咬了咬嘴唇,又說道:“你再替我查一下,曾誌亦和常宏然之間,究竟達成了什麽妥協?我覺得這裏麵,有些問題……”
陰暗的房間裏,燈光調地有些暈暗,一陣迷蒙的煙霧中,一點紅星時隱時現,連帶著煙霧後麵的男子那有些陰暗的麵孔都顯得有些神秘、森寒起來。
男子看起來很斯文,還帶著金絲眼鏡,西裝革履的,從外麵看起來,和寫字樓裏的白領也沒什麽兩樣,不過那精光閃閃的眼眸裏不時閃過的一抹厲聲,卻令人不敢小覷。他打完電話後,就熟練地取出電話卡,然後掰成兩半,丟進抽水馬桶裏,一開水龍頭,將其衝走。
做完這一切後,他換了身行頭,然後大搖大擺地走而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