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著你腐敗還有理啦?”陳嵐就有些忿然地嚷嚷道。
林辰暮笑笑,心裏卻也頗有些感觸。這人在官場身不由己的又豈止是酒桌子上那點事?或許在普通老百姓眼裏,王光這個市藥監局安全監管科的副科長,已經是手握實權了不得的人物了,平日裏請客吃飯,找上門來求幫忙的是絡繹不絕。可真正那些關係通天的大鱷巨頭們,誰又會把他這麽一個小小的副科放在眼裏?領導一句話壓下來,你再不情願也無計可施,除非你不想披這身皮了。
剛從遊艇跳上碼頭,就見一些身穿城管製服的人在驅趕水庫邊那些擺攤的小商販,一陣雞飛狗跳。林辰暮有些不解,就向其中一個正在收拾東西的小販問道:“怎麽回事啊?為什麽不讓你們擺攤啦?”
上遊艇之前,林辰暮曾經在這個小商販這裏買了兩包煙,當時還和這個小商販聊過幾句,得知他們之所以能在這裏擺攤設點,也是給水庫管理處交了管理費的,而且,沒有點關係的給錢都還進不來。因為風景秀美的翠月湖水庫這裏原本就是武溪人休閑娛樂、消夏避暑的好去處,釣魚的、遊泳的、燒烤的、坐船的,是遊客如織,這裏的口岸自然也就走俏。
小販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臉膛微黑,一副老實巴交的模樣,他一邊收拾著東西,看了看不遠處的城管是欲言又止。倒是他老婆有些沉不住氣了,沒好氣地抱怨道:“還不是要來個什麽新管委會主任。聽這些城管說了,為了給這個新主任留個好印象,所以這段時間都不準我們在這裏擺攤設點。哎,這位大兄弟,你評評理,我們在這裏擺攤設點都是交了錢的,憑什麽不讓我們擺?難道說,來了新領導大家就不吃飯啦?”
“臭婆娘,你瞎說什麽啊?”男子就有些著急地一拉老婆,顯得很怕事一樣,四處張望了一下,又笑著對林辰暮說道:“沒事,你別聽她胡說,這段期間家裏有事暫時不過來了。”
兩個人走遠了,林辰暮都還隱約聽到那個男子在埋怨老婆:“你這個死婆娘亂嚼什麽舌根?不知道禍從口出嗎?那些話是能夠隨便亂說的嗎?”
“我又沒說什麽。”老婆就有些不服地說道:“你沒聽口音是外地人啊,抱怨幾句有什麽關係?本來嘛,新主任來和我們有什麽關係?收的錢又不退,說不讓擺了就不讓擺,哪裏有這樣的道理?”
……
看著兩人漸漸遠去的背影,林辰暮心裏很有些不是滋味,他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為擾民的罪魁禍首。
“難怪呢。”一旁的滕國俊就說道:“我是說今天公司附近怎麽多了不少城管和警察,原來是新管委會主任要來了。”
“可不是?新官上任,下麵這些人當然要搞這些麵子工程了。”王光就笑著說道:“至少說也能在領導麵前掙個好表現嘛。”
陳嵐就有些忿然地搖頭說道:“就一個管委會主任就搞出那麽大陣仗,要是市委書記、省委書記,還不搞得雞飛狗跳的?”
“那是當然。你沒見市委書記楊衛國來的時候,四輛警車開道,沿途的道路全部戒嚴,那架勢才叫威風。”王光就頗有些神往地說道。
“這有什麽好炫耀的?”陳嵐就說道:“你看看國外的那些政要,就從來不擾民,哪像咱們這裏,一個小芝麻官都前呼後擁的,不像是人民公仆倒像是大老爺一樣。”
“你也知道那是國外不是?國內就有國內的國情,數千年流傳下來的官本位的思想,又豈是一時半兒就能消除的?這當官的,要是不擺譜了,恐怕老百姓都不習慣。”王光說罷,隨即又轉頭對林辰暮問道:“對了,老班,我聽說這高新管委會新來的黨工委書記兼主任,也是從你們華川調過來的,你認不認識啊?”
林辰暮就揉了揉鼻子,說道:“認識啊。”
“真的?”王光就眼前一亮,就有些亟不可待地說道:“那到時候能不能介紹我認識一下?”
林辰暮就笑著問道:“你在市藥監局,和高新區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有什麽好認識的?”
“嘿嘿,多個朋友多條路嘛。”王光就眉飛色舞地說道:“而且我可聽說了,這個新來的管委會主任可是市委書記楊衛國的親信,指不定啊,能通過這個關係走通楊書記的門路呢。”
林辰暮不由就搖了搖頭,這些人的消息也太靈通了吧,自己還沒有來上任就已經打聽清楚了。恐怕自己以前的許多細節也都被人深挖出來了。
陳嵐就說道:“老班,你別理王麻子。他這個人純屬就是一個官迷,他還真以為,認識了人家管委會主任就能升官發財?做夢去吧。”
王光就抻著脖子不服地說道:“官迷又怎麽啦?男子漢大丈夫,就應該有遠大的抱負。等我以後發達了也能關照你。”
“切,就你那樣,也能發達?”陳嵐就不屑地說道:“我看你這輩子,打死了也就是個小科長的命。”
兩人正你一言我一語地鬥嘴,卻突然聽到前麵傳來一陣嘈雜聲,緊接著,四周的人都一窩蜂地圍了上去,不少人外圍的人還墊著腳尖往裏麵張望,然後就聽到有人嘶聲力竭地喊道:“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林辰暮愣了一下,就聽陳嵐很有些氣憤地說道:“太不像話了,又是城管打人。”
“這裏的城管經常打人嗎?”林辰暮就疑問道。
“城管打人在武溪已經不算什麽新聞了。”陳嵐就沒什麽好言語地說道:“真不知道他們怎麽想的,好好的就不能開展工作嗎?為什麽非要動不動就打人?”
“其實也不能單方麵怪城管。”王光就說道:“我有個朋友就在城管執法大隊,他們平日裏也是窩了一肚子的火。那些違章占道的小商小販個個都是人精,你要是不管,別人說你瀆職,可要是管,又怎麽管?你來人家就走,你走人家又來,把遊擊戰的精髓發揮得淋漓盡致。而且這些都還算是好的,碰到死皮的,就不搭理你,你要是用強,還沒動他一根手指頭,人家就往地上一躺就說你打人。其實這年頭,幹城管的也不容易。”
“那幹什麽的容易?要是有辦法,誰又想去當這個遊動商販?”陳嵐就不滿地瞪了他一眼,說道:“這是個社會性問題,不是光靠幾個城管打人執法就能解決的。”
“是啊,所以也不能把矛頭都全部指向城管嘛。”或許是因為自己也是行政執法的,所以比較了解和同情城管,王光就為城管辯解道。
走近了一看,一輛裝滿了貨物的三輪車側翻在地,車上裝的飲料、煙、打火機這些各式各樣的小商品滾落一地,而狼籍一片的地上,一個五六十歲,衣著襤褸的老頭倒臥在地上,滿臉的痛苦狀,嘴裏還不斷地發出呻吟,而身旁,還站著幾個城管,其中一個年齡稍大的還挺橫,瞪著三角眼嗬斥道:“起來,你這老不死的家夥,少在這裏裝死。”
周圍的人就指指點點的,也不知道是在說些什麽,不過大多數都是指責城管的。
陳嵐有些看不過去,就出聲說道:“先把人送醫院吧。”
這個城管看到陳嵐姿容俏麗,不由就笑著道:“呦,這人是你家親戚啊?”色迷迷的眼睛更在陳嵐高聳的胸部上打轉。其他幾名城管也是哄然大笑,似乎也不顧忌在外的形象。
陳嵐氣得臉都白了,胸脯上下起伏不已,剛想要說什麽,就見王光擠了進來,對幾個城管說道:“哥幾個話可不要亂說啊。不知道我們陳姐是在省委裏工作的啊?要不要我給你們陳明科局長打電話啊?”
城管一看來了個穿藥監局製服的人,當即就賠著笑說道:“對不起了哥們,這位美女不好意思了啊。主要是送了醫院,待會就更扯不清責任了。”說是道歉,其實壓根兒就沒有半點誠意,如果不是顧忌王光的公務員身份,還提到了他們的局長,恐怕還不會那麽客氣。
林辰暮看到這裏,多少對武溪的城管就有了些了解。以前在華川的時候,不論是東屏還是合陽,城管也不時曝出什麽打人的事來,但似乎從來就沒有如此肆無忌憚過。就上前說道:“你們城管執法,不是有攝像機的嗎?待會調出來一看,有沒有責任不是一目了然嗎?”
城管就麵麵相覷,過了半晌那個城管才色厲內荏地說道:“我們當然有攝像,在必要的時候會出具。”
聽他這麽一說,林辰暮就知道,他們根本就沒有攝影。自從城管執法經常出現問題之後,就規定外出執法必須要用DV記錄下執法的全過程,以便於管理和事後調閱。姑且不論今天這事誰是誰非,但僅僅隻是這一項,城管就違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