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延來的很快,任命通知下達的第二天,就輕車簡行地來到了雲岩縣公安局,沒有市裏的領導陪同,更沒有通知雲岩當地。他很清楚,自己這一次臨危受命,來擔任雲岩縣公安局局長,對自己來說,既是一次機遇,也是一次挑戰。最要緊的不是如何講排場,而是應該盡快融入進去,挽回如今被動的局麵。
可當他快要抵達雲岩縣公安局大門口的時候,卻見起碼成百上千老百姓圍堵在門口,數十個花圈一字排開,將進出的通道擋得嚴嚴實實,一旁還掛著血淋淋的條幅,上麵寫著幾個觸目驚心的大字——“還孩子的命來!”
大門口最前方,還有十多個頭戴白布的人捧著孩子的照片,跪倒在地上,臉上和眼神裏無不透出一股濃烈的酸楚和無助,和黑白照片裏那些孩子燦爛的笑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讓人一望之下,就不由覺得心酸。
而公安局大門緊閉,通過鐵柵欄,還能看到,大量全副武裝的警察手持防暴盾和警棍,正一臉緊張地守在門後。
馮延不禁皺了皺眉頭,擠進人群裏去,看了一會兒之後,就有些好奇地向一邊看熱鬧的人問道:“老哥,這是怎麽回事啊?”
這個五十多歲,滿臉皺紋的老頭就拿下嘴裏咂巴著的旱煙袋,看了他一眼,問道:“你是外地來的吧?”
“是啊,我是東屏的,這次來雲岩出差。”馮延就從兜裏掏出一支煙來,遞給老頭,問道:“老哥,這雲岩發生什麽事啦?搞成這個樣子?”
老頭接過來一看,不由就眼前一亮,說道:“紅塔山?好煙啊!”說罷拿著煙在鼻子麵前深深聞了一下,又說道:“可惜就是味太淡了,不如旱煙抽起勁兒大。”話雖這麽說,卻趕緊將煙小心翼翼地揣進了兜裏,就像是什麽了不得的寶貝似的。
馮延一看就樂了,幹脆將整盒煙都遞了過去,說道:“既然老哥喜歡,那就拿去吧,反正我平時也很少抽。”
“那怎麽好意思?”老頭假惺惺地說道,可手底下卻飛快地將煙盒接了過去,喜滋滋地揣進兜裏後,然後才又四下看了看,壓低了聲音對馮延說道:“老弟,你是電視台還是報社的啊?”
“什麽?”馮延愣了一下,不知道這怎麽一下子又扯到電視台和報社上麵去了。
見馮延沒說話,老頭臉上就露出了心知肚明的笑容來,說道:“你就別哄我了,我老頭子雖說年齡一大把了,不過還沒有老眼昏花。你要不是電視台或者報社的記者,又怎麽會對這種事感興趣?不過啊,看你人不錯,老哥我奉勸你一句,這種事情水深得很,最好還是不要去招惹不必要的麻煩。我們這裏,老早就下了封口令了,誰都不準接受記者的采訪,否則一經發現,必將會遭受打擊報複。”
馮延這才明白,原來老頭是誤以為自己是新聞記者了。這年頭,捂蓋子成風,防火防盜防記者,已經成了不少地方不成文的規定。他就笑了笑,解釋道:“老哥,你誤會了,我真不是什麽記者。不瞞老哥說,我是部隊裏的,回家探親,正好經過這裏,看到公安局門前聚集了那麽多人,有些好奇。”
老頭又仔細打量了他一番,隻見他穿著一身淺藍色的中山裝,衣褲都明顯舊了,但非常整潔,每一個紐扣都扣得規規矩矩,連風紀扣也一絲不苟地扣著,渾身上下散發著特別的氣息,還真有幾分軍人的架勢,不由也對自己剛才的判斷有些動搖了,不過還是又問了一次:“你真不是記者?”
“真不是。”馮延就差沒賭咒發誓了。
老頭這才舒了一口氣,又低聲說道:“其實我們也都隻是聽別人說的,公安在棲霞抓什麽通緝犯,死了好多人,有公安,還有學校的老師和學生。聽當地人說,當時那槍聲響地就像是崩豆一般,劈裏啪啦的,還有震天響的爆炸,跟打仗似的。死的人用車拉,整整拉了好幾車,那場麵慘啊,尤其是那些娃娃,才幾歲,真是造孽哦。”說到這裏,老頭的臉上也不由有些戚然。
這事馮延當然清楚,說實話,如果不發生這檔子事的話,他還很難有機會幹這個局長。不過他隨即又有些好奇地問道:“這事我也聽說了,不過和現在這裏又有什麽關係?”
“怎麽沒關係?”老頭就白了他一眼,說道:“後來大家都說,是公安沒有布置妥當,盲目冒進,才害死了那麽多人,這不,死者家屬都來討說法了……”
馮延一聽就有些頭大了。他沒想到,自己剛一上任,就碰到如此棘手的事。這種群體事件最是敏感,也扯動人的神經,稍微處理不好,就容易引發更為嚴重的問題。
“那警察是怎麽說的?”
“還能這麽說?”老頭就有些氣憤不過地說道:“當然是推得一幹二淨,說救人當然是要冒風險的,而且這是什麽公安部領導部署的行動,和他們沒有關係。那難不成,這麽多人就白死了?”
正說著,人群裏就擠過來兩個凶神惡煞的漢子,嘴臉猙獰,煞氣密布,如虎入羊群一般毫不客氣的推搡開擋路的群眾,大踏步的徑直走了過來。老頭就像是耗子見到貓一般,瞳孔在瞬間放大許多,連站在他旁邊的馮延都能很清晰地看到他瞳孔此刻的變化。
“怎麽啦?”馮延就有些不解地問道。
老頭臉色就微微一變,低聲對馮延說道:“別問了,待會兒再說。”
馮延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見這兩個漢子上來對老頭喝道:“你這個老不死的,又瞎說些什麽?皮子癢了是不是?”
老頭就嬉皮笑臉地說道:“說什麽?啥也沒說啊?就看看熱鬧,看看熱鬧。”
“這有什麽好看的?還不趕緊滾?”一個黑臉漢子就斜著眼睛掃了他一眼,眼神中帶著深深的警告和恐嚇之意。
老頭就笑著道:“這就走,我這就走了。”說罷鑽進人群,很快就消失了蹤跡。
馮延正有些納悶,這兩個漢子是幹什麽的,卻見其中一個頭發上染了幾縷黃的漢子就眼睛就微微眯縫了一下,看著他質問道:“你是幹什麽的?”
“那你們又是幹什麽的?”馮延淡淡地說道。
黃毛臉上表情僵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說道:“呦啝,你還敢問咱們哥倆是幹什麽的?活膩味了吧?”
黑臉也是森然一笑,就說道:“走吧,跟咱們走一趟。”
“走?我憑什麽跟你們走?你們到底是什麽人?”馮延眉頭一皺,又問道。
“少廢話……老子懷疑你別有用心的編造和散布社會反麵宣傳材料……”黃毛板起臉說道。
“這麽說,你是公安囉?”馮延唇角泛起一絲冷笑。
“嘿嘿,也可以這麽說。”黃毛得意洋洋地說道,然後把手中的煙頭往地上狠狠一甩,王八之氣表現的淋漓盡致,凶巴巴道:“識相的就老老實實跟我們走,別比老子動手。”說話時,他自己心裏都自得不已,覺得剛才自己的動作,再配上表情,實在是酷斃了。
“要不然,哼……”黑臉話沒有說完,不過威脅之意卻是溢於言表。
馮延氣得眼裏都快要冒火了,胸口一個劇烈的起伏,可他強忍怒氣,說道:“就算你們是公安,我又沒有犯法。”
“法?老子就是法!”黑臉囂張跋扈地用手指戳馮延的胸口,那神情,就好像對方就是他手中任由他玩弄的獵物一般,“你他媽的再不……”
話音未落,馮延麵色一沉,一把將黑臉伸出來的的手逮住。
黑臉愣了一下,然後奮力地想從他的手裏掙脫出來,可是掙了幾掙之後才發現,別看眼前的這位中年男子上了年紀,可這手上的力氣可不小,五指就如同鋼鉗一般,隨他怎麽用力,都無濟於事。
“媽的,放手……”大漢滿臉漲得通紅,嘶聲力竭地喊道:“長毛,你他媽的看戲啊!動手啊。”
長毛愣了一下,剛想要衝上來,可馮延一眼瞪過去,那剛猛懾人的氣勢卻是撲麵襲來,讓他心頭不由就是一悸,可又覺得臉上掛不住了,從腰後抽出一根鋼管,就朝馮延砸去。
馮延是老公安出身了,對付這兩個混混,還是輕而易舉的。他一把抓住長毛的手腕,看似隨意的一牽一扯,長毛的肘關節頓時脫臼,痛得慘叫起來,鐵棍拿捏不住落了下去,哐當一聲響。
馮延一手製住一個,怒吼道:“朗朗乾坤豈容你們這幫潑皮作惡?”
這下就像是捅了馬蜂窩,人群裏很快又出來幾個膀大腰圓的漢子,逼了上來,手裏都拿著家夥,幾乎都是清一色的鋼管,嘴裏還罵罵咧咧道:“他媽的,哪來的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麻痹的,還不趕緊把人放了,不想活了是吧?”……鋼管不時還相互敲打著,發出“砰砰”的脆響聲,配合著他們臉上那凶神惡煞的神情,當真是頗有幾分恐懼的震撼力。
一見這情景,不少圍觀者都是臉色大變,目中露出懼意,更是急不迭地退出去好幾米,生怕不小心被誤傷了。
而人群裏還有一些剛趕來不明真相地人問道:“這是怎麽啦?”
“誰知道啊,可能又是什麽記者吧?”
“噓,小聲點,要是給他們聽到了,可有你受的。”
……
PS:九月過了三天,名次還在三十左右徘徊,難道小寒九月份就隻能止步於前二十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