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啊。”曹寧鵬猶豫了片刻,又壓低了聲音,吞吞吐吐地說道:“林鄉長,我看這事你最好還是找王局好了,我實在不方便插手。”
“這樣啊……”林辰暮眉頭微微一皺,可很快又舒展開來,笑嗬嗬地說道:“那就算了吧。”
正要掛斷電話,卻又聽曹寧鵬在電話裏大為著急地說道:“林鄉長,這事不是我老曹不想幫忙,故意推諉,而是王局專門打個招呼的,沒有他的許可,誰都不敢擅自做主。如果是平時,沒說的,真就是一句話的事,你想想,我又怎麽可能不幫這個忙?”
雖然林辰暮的語氣很隨和,聽不出半點不滿和火氣,可曹寧鵬心頭反倒是愈發不安起來,這話不說清楚,讓林辰暮產生了誤解,那才是無妄之災。
“哦,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兒?”林辰暮頗有些驚疑。這不過也就是平常的貨車超載罷了,又不是什麽殺人放火的大案,還需要王局打招呼?這讓他實在有些想不明白。
“還不是溪口的事鬧的。”曹寧鵬就歎了一口氣,又忿然說道,似乎一提起溪口這地方來,就氣不打一處來。
聽他一一道來,林辰暮才知道,原來這事還真是神仙打架,百姓遭殃,王小軍純粹就是點兒背,正巧碰上了。
溪口是曙光市下麵的一個縣,距離平海也就十多公裏路程,城市不算太大,可卻名聲在外,就因為這裏盛產煤礦,是華川省內最大的煤炭盛產基地。
溪口的煤炭資源豐富地超乎人們的想象,而且屬於露天礦,幾乎隻要在山坡上隨便扒拉一下,挖出來的就是優質的煤炭。在溪口,根本就沒人燒柴火,燒的全是煤炭。煤炭也是當地主要的支柱產業之一,幾乎超過八成的財政收入,都是靠這漆黑的煤炭掙來的。
大大小小的山裏,到處都是各種各樣的煤礦,一天到晚拉煤的車子是絡繹不絕,當地的汙染也挺大的,人在外麵走上一遭,回去時洗個臉,水都是黑的。雖說這幾年來,環境保護和限製開采的呼聲越來越高,可事實上,當地政府在執行上,卻是雷聲大雨點小,畢竟這和當地的經濟發展密不可分,而且官員在其中也有些千絲萬縷的利益關係,大家都不願意去觸碰這一塊雷區。
溪口沒有海運和空運,煤炭運輸,主要是靠鐵路和公路。鐵路運量大,不過卻是按照國家計劃走煤,有定額,不是隨時都能夠走,而公路汽運,則沒有這方麵的限製。因此,溪口通往外麵的公路,雖然路況都不錯,可卻充塞著大大小小拉煤的車子,一眼望去,可謂是絡繹不絕,看不見盡頭。
其實前些年溪口的日子並不好過,國有企業管理不善,出煤成本高,外運的煤檢費更是不菲,加上各種各樣名目的亂收費、亂罰款使得出省煤價一路攀升,運到外地後幾乎沒有什麽優勢可言。堆集如山的煤賣不出去,生產越多虧損就越大,企業極不景氣,要不是有當地政府撐著,早就到了瀕臨破產的邊緣。
當地百分之九十的家庭,都靠著煤礦過日子,幾乎沒人種地,少壯的勞力統統在煤窯裏討生活,煤炭賣不出去,大家都沒飯吃,地方經濟和人均生活水平不斷滑坡。
而與之相對應的,則是漫山遍野非法開采的小煤窯,據不完全統計,溪口非法開采的小煤窯就有數百家,老板大多是當地有權有勢之人,關係通天,即便國家三令五申要關閉非法小煤窯,在當地各種保護傘的關照下,照樣是今天關明天開,開采得歡暢不已,公私運輸戶每天排著隊在各個窯子裝煤,統統現款交易,錢就像是水一樣源源不斷地流進門。
因此,溪口就有兩種極端的現象,一邊就是生活窘困的平常百姓,為了生計不得不冒著生命危險下窯挖煤,一點安全防護措施都沒有,隨時都有可能發生安全事故。家裏的年輕女人,則是走進了大街小巷的夜總會和卡拉OK廳,出賣自己的肉體和靈魂。而另一方邊,這些小煤窯的老板和國企煤礦的高層領導,則是揮金如土、夜夜笙歌,出入的全都是各式各樣的進口車,奔馳寶馬這些在溪口都算不得什麽好車,世界豪車,但凡叫得出名字的,在溪口都能找得到。往往一頓飯吃下來,就是好幾萬,足夠一個曠工挖幾年的煤了。大家都說,溪口有兩黑,一黑是煤炭,而比煤炭還要黑的,那就是這小小煤窯的老板了。
後來省裏全局統籌,下令全省內取消煤礦運輸的各項收費。這樣一來,確實減少了溪口煤炭的運輸物流成本,提升了競爭力,煤炭的銷量也大增。溪口政府和大小的煤礦企業自然是樂開了懷,可其他地方政府少了一大塊兒收入,對此則是怨聲載道。
隨著溪口財政收入的好轉,各個職權部門也是油水直冒,令人垂涎。而煤炭運輸過程中的超載、不遵守交通規則、沿途揚塵等諸多問題,也讓其他各地對溪口產生了極大的意見,可溪口卻壓根兒就沒把這些當回事,幾次溝通碰撞後,雙方弄得更僵了,可問題卻沒有得到根本的解決,長久以來,各地交通部門和溪口當地可謂是積怨頗深,幾乎是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
而這一次,眼看入冬了,東屏市公安局就想從溪口搞點低價,當然最好是不要錢的煤炭當著福利發放給人員,可溪口那方卻是一口回絕。都說財大氣粗,溪口那些煤炭老板,壓根兒就沒把其他地方政府機構放在眼裏。或許對他們來說,東屏無非又是想打打秋風罷了,這種事一年到頭不知道會碰到多少,實在是懶得理會。
這下卻惹怒了東屏市局,多年的積怨一下子爆發了出來,局長王健親自打了招呼,非要好好整治一下溪口的煤車,而這個消息傳出後,聽說其他地方也是聞聲而動,權都因溪口這些年來囂張跋扈慣了,和各地的關係都不太融洽,大家都是懷恨在心,紛紛想借此機會給溪口一個教訓。
當然,煤車整治也是有理有據的,超載容易引發各種安全事故,原本就是各地交管部門整治的重中之重。可一般來說,貨車想要賺錢,多拉快跑是不二法則,路上跑的貨車,幾乎就沒有不超載的,隻不過交管部門對此大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真要認真起來,一抓一個準,何況還是他們老大親自吩咐的,當即各個中隊傾巢而出,在路口設立關卡和檢查站,一晚上下來,擋獲涉嫌超載的車子就達數百輛之多,交管部門指定的停車場,全都停得是滿滿當當的。
溪口方麵當然也很快得知了情況,相關部門和東屏這邊交涉了幾次,可最終都是不歡而散,事情就這樣拖了下來。這期間,也有人拐彎抹角找了關係來,想把車子弄出去,可王健聽說後卻是雷霆大怒,那幾個經辦人員,還因此而受了處分,甚至還有一個直接被除名,一時間,再沒人敢在這個風口浪尖去觸這個眉頭,這也是曹寧鵬不敢應承,而讓林辰暮直接去找王局的原因。
聽完曹寧鵬所說的之後,林辰暮愣了半晌。
溪口的事情他也聽說過不少,畢竟平海距離溪口並不遠,當初他高中同學裏,就有不少是溪口人。可他卻完全想不到,兩個城市之間的積怨,已經到了如此水火不容的地步,更想不到,王健會以這樣一種方式來對付溪口。
不過想想也是,似乎也隻有這種方式最直接有效,少說也阻斷了三分之一的煤炭外運渠道。除非以後溪口的煤車都不再超載違規,可即便如此,東屏和其他地方,同樣還可以想出其他折騰人的辦法來。真要想找茬,雞蛋裏麵都可以挑出骨頭來。
事情最終會如何收場,林辰暮並不關心,反正不是溪口方麵服軟,就是省上會出麵協調。可在這個過程中,不知道還會有多少類似於王小軍這樣的人會受到無辜的殃及。
掛斷電話後,林辰暮琢磨了一陣後,又給王健撥通了電話。
“老弟啊,你還真是給我出了個難題。”聽到林辰暮的聲音,王健就笑了起來,很有幾分無奈地說道。
林辰暮一怔,還沒反應過來,又聽王健笑著說道:“剛才曹寧鵬已經給我打電話了。”這才釋然。
王健接著說道:“原本我是下了禁令的,不過老弟你開口了,老哥我無論如何也要給這個麵子,你放心吧,我已經交代好了,你直接叫人去拿車就是了。”
“那真是謝謝王局了,改天一起吃飯。”林辰暮就苦笑了笑。事情不大,可欠上的人情卻是不小,以後可有的還了。倘若不是看在老媽的份上,他還真不想管這種破事。
“嗬嗬,老弟就別和我客氣,有什麽需要,隻要是老哥我辦得到的,盡管說就是了。”王健笑嗬嗬地說道:“不過你最好還是給你老鄉說一下,最近這段時間,他還是先別出來好了,要不然即便在咱們東屏沒什麽問題,其他地方仍然不可避免。”
“嗯,我一定轉告他。”
“怎麽樣?”掛斷電話後,林妍鈺就有些亟不可待地問道。人家小萍大老遠地從村裏跑來,這要是辦不成事,她總覺得有些對不住人家。
小萍也是一臉期待地看著林辰暮。五千的罰款雖說家裏湊湊也拿得出來,可這麽大一筆錢,還不讓人心疼。更關鍵的還是駕照,沒了這個東西,王小軍以後想要再跑運輸掙錢,幾乎就是不可能的事了。而林辰暮,已經是最後的希望所在,要是連他也沒辦法,那可就糟糕了。
“沒事了。”林辰暮衝林妍鈺笑了笑,然後對小萍說道:“叫你哥哥去拿車吧。”
“真的?”小萍有些不敢相信地驚呼道,眼神裏也閃耀著欣喜若狂的神色。
“當然是真的。”林辰暮說道:“不過你告訴你哥,這段時間都暫時不要出來跑了,就當是先休息一段時間吧。”
“為什麽啊?”小萍是有些狐疑的問道,聶詩倩似乎想到了什麽,就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別問這麽多,總之記住我給你說的就是了,最近這段時間是非常時期,下次車子再被扣了,誰都幫不了他。”
小萍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轉過頭就去給王小軍打電話了。
王小軍為了車子和駕照的事,這幾天是吃不香睡不下的,在東屏都窩了好幾天了,整天都是煩躁不已。剛接到妹妹電話的時候還有些將信將疑。
在他看來,林辰暮就算真是有出息了,可畢竟年輕,又哪有什麽本事?當初聽到王誌國說,讓小萍來找林辰暮幫忙的時候,還很有些不屑,壓根兒就不相信他認識的那些大能耐人都沒辦法,林辰暮會有辦法。
不過當他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去拿車的時候,卻愕然發現,當初那些凶巴巴的交警,態度立馬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親切熱情的不得了,搞得他都有些不適應了。等拿了車出來,頭都還是暈乎乎的,想了半天,才想起,最後那名交警送他出來的時候,笑著對他說了一句:“見到王局,替我向領導問好。”
王局,哪個王局?王小軍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不過林辰暮這裏還是要來道謝一聲的,順便把妹妹接回去。
原本因為當初提親未果之事,王小軍對林辰暮的印象並不算好,可見到林辰暮那股子氣勢不由就是一愣。眼前的林辰暮,和當初在村裏的那個,簡直就是判若兩人。在他麵前,讓人莫名就產生一種發自內心的敬畏之心來。
不過當著林辰暮的麵,他卻是猶自憤憤不平地抱怨道:“真他媽的,這些二狗子,要是在咱們平海,看我不弄死他狗日的……”
林辰暮臉上笑容漸漸淡了,看了王小軍一眼,皺眉沒說話。
小萍就瞪了自己哥哥一眼,低聲道:“哥,你別亂說話。”說罷又小心翼翼地看了林辰暮一眼,生怕惹他不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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