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之平步青雲

第九十五章 翻雲覆雨等閑間（1）

　　“幹部當眾打人，這簡直太不像話了。”柳光全重重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杯子哐當直響，鐵青著臉說道：“簡直把咱們官塘的臉都給丟光了。”



　　現場氣氛很凝重，很有幾分劍拔弩張的感覺。沒有人說話，有的人喝茶，有的人翻看著本子，有的人似乎在記錄著什麽，不過所有人的目光，卻都不經意間掃過林辰暮的臉龐，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點什麽來。林辰暮卻隻是端著茶杯喝茶，看不出什麽表情。



　　第二天一大早，柳光全緊急召開了鄉黨委政府會議，主要議題，就是商討解決昨晚鄉黨政綜合辦主任郭興瑋當眾打人的惡性事件。這件事情，就像是扔進水裏麵的一塊兒石頭，頓時在原本平靜的水麵上蕩起了陣陣漣漪。一直以來尋覓機會的人似乎是嗅到了良機，紛紛興奮起來，準備秣馬厲兵，發出他們淩厲的攻擊。

　　

　　沉寂了好一會兒，還是陶興南打破了僵局。他摩挲著自己半禿的頭，笑著說道：“嗬嗬，郭主任年輕氣盛，難免有時候衝動了一些。”看似是在為郭興瑋開脫，可大家卻都聽得出來，他其實是在質疑郭興瑋的工作能力。

　　

　　同時，郭興瑋年輕氣盛，那比郭興瑋還要小上兩三歲的林辰暮，豈不就不堪重任？他話中有話的影射，在座的各位都能聽得出來。



　　按照官場的潛規則來說，柳光全這位一把手發表意見後，緊接著應該是林辰暮這個二把手發言，可陶興南卻似乎完全忽視了這個，其中的意思，就更是耐人尋味了。



　　眾人就相互交換了一下目光，都知道這場會議名義上是商議處理郭興瑋的意見，但實際上，鋒芒所指的，卻是郭興瑋背後的林辰暮。郭興瑋是林辰暮一手提拔起來的，這出了事，林辰暮不僅是顏麵無光，而且對於鄉政府的把控力度，也會遭遇重挫。但誰都想不到，會議才剛開始，老謀深算，很少會赤膊上陣的陶興南就跳了出來。

　　

　　“年輕氣盛？年輕氣盛就是不成熟的表現。”陶興南的話，似乎更是火上澆油，讓柳光全更是火冒三丈，“他不是一個普通老百姓，而是我們黨政綜合辦的主任，肩負重任，卻怎麽能如此不負責任？”

　　

　　馮曉華眉頭一皺，就說道：“我覺得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關鍵還是如何將負麵影響降到最低。”

　　

　　孫蓉鈺也是猶豫了半晌，這才吞吞吐吐地說道：“昨晚我得知消息後，第一時間就去了衛生所慰問陳查理先生一行。可對方顯然對於我們官塘的安全環境深感遺憾，態度極為堅決，聲稱如果不嚴懲打人凶手，他們將收回捐建學校的決定。”



　　“什麽？”會場馬上就嗡嗡地響了起來，有些人不夠沉穩，甚至交頭接耳議論了起來。大家都知道，這個從香港來的陳查理，是為了給官塘捐建學校而來的，初步估算的金額，就達到了三百多萬，這樣一來，困擾官塘許久的校舍問題，立刻就能得到解決。真要因為郭興瑋這一拳，致使這捐建泡湯，那郭興瑋無疑是官塘的罪人。



　　聽到這裏，馮曉華也是不由一聲長歎，事已至此，似乎無力回天了。雖然他對於林辰暮信心十足，可也實在想不出來，在這種情況下，林辰暮還能創造出怎樣的奇跡，唯一的選擇，就是放棄郭興瑋。

　　

　　一想到這裏，馮曉華心頭異常沉重，對郭興瑋更是大失所望。林辰暮好不容易才將他扶上馬，誰知他卻惹出這種禍事，不僅是讓林辰暮的苦心經營和布置全盤落空，而且還陷入了被動的境地。

　　

　　一直沒有說話，在仔細觀察著事態進展的馬景明，也慷慨激昂地說道：“我看這個郭興瑋，嘴上無毛，辦事不牢，一點語言之間的衝突就能動手打人？我看必須要嚴懲。”



　　孫蓉鈺放下茶杯，頗有些歎息地說道：“事情已經發生了，不論事情的前因後果是怎樣的，現在我們麵對的是，必須要給香港客人一個交代。上次農學院師生中毒事件的影響尚未消散，這件事要是再處理不好，傳了出去，咱們……”搖搖頭，拿起茶杯，就不再說。

　　

　　她說這話，倒不是針對林辰暮。說實話，林辰暮本人，她是很欽佩的，不過事情已然如此，真要沒一個合適的說法，香港客人那邊，完全無法交代。她分管的是文教衛生，三百萬的學校捐建，那可是一筆很大的政績，指不定就靠這一錘子買賣，她調回城裏工作的事，就不成問題了。

　　

　　陶興南放下筆，坦然說道：“唉，在提拔郭興瑋的問題上，我也有一定的責任，如果當時堅持對他再多一些考察，那就好了。當然，我不是質疑郭興瑋同誌的工作能力，但他畢竟還年輕，考慮問題難免會有不足的地方。”

　　

　　柳光全的臉色就更難看了，陶興南這話，不光是針對林辰暮，還把他也給兜進去了。他就擺擺手，說道：“現在不是追究誰責任，郭興瑋的任命，是我們大家共同商議後通過的，而且他之前的工作，還是可圈可點。隻能說，我們想不到，他居然爛泥扶不上牆。”

　　

　　說到這裏時，柳光全不由瞥了林辰暮一眼，心道，此刻林辰暮大概也想不到，自己一手提拔的郭興瑋，會讓他如此被動吧？

　　

　　而林辰暮，卻還是雙手捧著茶杯，一言不發，就像是今天就打算保持沉默了。或許他已然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搞得方寸大亂了吧？但平心而論，柳光全並沒有絲毫幸災樂禍的想法，反倒是覺得心頭有些壓抑。

　　

　　輕歎了一聲，柳光全微微想了想，又轉過頭去，對曾國強問道：“國強同誌，以前你就是負責黨政綜合辦的，你也說說你的看法。”



　　曾國強就暗自叫苦，他剛當上這個副鄉長不久，P股都還沒坐穩，整天提心吊膽、誠惶誠恐的，生怕出了什麽岔子，更不敢輕易涉足進官場爭鬥的漩渦中去。可偏偏柳光全就找上了他，這下子可讓他有些坐蠟了。

　　

　　曾國強偷偷瞥了林辰暮一眼，林辰暮還是麵無表情，沉默寡言，和平常的意氣風發的模樣是大相徑庭。他心裏就歎了口氣，看得出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林辰暮想要保住郭興瑋，確實不容易。可要他在這個時候落井下石，踩上一腳，他心裏卻又怎麽都不敢。

　　

　　曾國強內心掙紮，心裏苦笑，但抬頭看到柳光全的目光漸漸犀利時，咬咬牙，說道：“我服從黨委的決定和安排。”

　　

　　不過顯然柳光全對於他的這個說法並不太滿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而陶興南笑眯眯的眼神裏，似乎也透露出陰測測的意味。不過曾國強並不後悔，在他看來，即便這次將郭興瑋拿下又能如何？還不是動不了人家林鄉長分毫。別看林鄉長現在不出聲不出氣的，指不定在醞釀著什麽呢。一旦給他抓住機會報複起來，那雷霆之怒，可不是自己這個單薄的小身板扛得住的，自己還是要認清形勢，千萬不要成為了別人鬥爭中的犧牲品。

　　

　　馬景明就笑了笑，說道：“既然大家都服從鄉黨委的決議，那柳書記就做決定吧。”

　　

　　馬景明講完，會場就沉默下來。大家剛才討論是一回事，可真正作出決定，那又是另一回事。這次的狀況實在太敏感了，尤其是林辰暮，從開會到現在，一直都是一言不發，他是怎麽想的，誰都琢磨不透，究竟是已經認命，放棄抵抗了，還是另有圖謀，大家心頭都沒底。

　　

　　氣氛異常凝重，凝重得讓人不自覺地覺得空間裏所有的空氣全都被抽空了一般，感覺到滯悶，難以呼吸。柳光全也是沉默不語，眉頭蹙得緊緊的，皺成一個川字，臉上也是陰晴不定，似乎在掙紮糾結著什麽。



　　陶興南手又習慣性的摸上禿頭，隻是笑容不再和往常一樣琢磨不定，而是充滿了自信，就仿佛所有的一切，都盡在他的掌控之中一般。想想也確實如此，在這件事情的處理意見上，陶興南、馬景明幾乎已經達成了一致，孫蓉鈺雖然沒有明說，但也基本上是讚同他們意見的。柳光全沒有作出最後決定，但依陶興南對他的了解，這事基本就鐵板釘釘了，曾國強就是一個牆頭草，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這樣算來，即便林辰暮和馮曉華反對，也無濟於事。

　　

　　馮曉華慢慢端起了茶水，心裏有些發苦。這還是他下定決心跟隨林辰暮之後，第一次感覺到無助。他知道林辰暮需要聲援，可他卻想不出一點辦法。

　　

　　馮曉華趁端起杯子來喝水的當口，又偷偷瞥了林辰暮一眼。此時他是多麽希望能從林辰暮的表情或是眼神裏看到某種信號，讓他能毫不猶豫衝上去和對方短兵相接的信號，可林辰暮卻表情依舊，目光往下瞥，看不出任何端倪，心裏就苦笑了一下，難道真就這麽俯首認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