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三魂七魄,人活時聚而成靈,主宰著人的精神、意念、因緣、情緒……死時則散,正所謂一了百了。
而肉體,不過是靈魂的屋子,暫住的地方,肉身強橫,的確能讓靈魂相對安全一些,但和靈魂強大與否,並無直接關聯。
甚至,或許是過於強大的屋子會隔絕靈魂與天地的交流,或許是有了安全的烏龜殼,靈魂就不再需要冒險需要體驗,需要不斷的進化完善自己……從古至今的經驗數據表明,屋子過於堅固,對靈魂的修行並非益事。
追溯中古、上古、遠古、太古……傳說典籍中,不乏一些天縱奇才,以尋常之身,一夕感悟天地,搖身一變從普通人,成了靈修巔峰高手,甚至直接白日飛升的記錄,但是得注意,這些天縱奇才都是白身,幾乎沒有習過武,就算有,也隻是略懂。
記載雖然不多,相對於武修在世間,尤其是在世家,在擁有感悟天地的修養的人中的普及程度,已足夠說明一些問題。
仔細想想,風蕭蕭的殺機凝煞之道倒是討巧,既非武修,也非靈修,既像武修,又像靈修,兩邊都沾點邊,也不知修行下去,究竟是條什麽樣的路……
嘿,無緣無故,想他幹嘛?相忘於江湖!相忘於江湖!……
嘿然搖頭,劉火宅盤膝坐下,碧玉葫蘆裏取了絕陰魂還有屍狗遊靈,任它們在各自的巡行路線上穿梭,劉火宅則啟了內視之力,細細觀察它們的環流。
如果說洛浦窟之行,他在哪方麵受益最大,無疑就是天賦神通。
掌風、控霧,空氣中細微繁瑣的波蕩,在他眼中越來越清晰的呈現,漣漪起伏,波瀾蕩漾……
憑著強化了的內視,絕陰魂與屍狗、遊靈的玄機,終於更清楚的浮現。
乍一眼看起來,三條魂魄的確就像是普通內息一樣,在它們專屬的路徑上,一圈圈循環,永不停息,內視的透鏡倍數放大之後才會發現,魂魄其實是分成了許許多多細微的管道脈絡的。
這些管脈彼此交纏糾結在一起,像是麻繩,單絲的麻線搓成粗些的麻條,麻條再相互交纏組成細麻繩,細麻繩纏起來,是中麻繩,中麻繩纏起來是粗麻繩……看上去一道,其實分成無數股。
這其中,絕陰魂最為粗壯,是屍狗和遊靈的十餘倍粗細,屍狗的脈絡更細一些,遊靈的脈絡最粗最糙,但是比較強韌。
麻絲之間,相互推移擠壓,似乎每分每秒都在發生變化,又暗自與某種玄機相吻合。
“三十幅共一轂,當其無,有車之用。埏埴以為器,當其無,有器之用。鑿戶牖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
《老子》十一章。
見過仙本道德經,讓劉火宅腦中有了這個念想,心中存疑,一瞬間便聯係上了這本經典道藏。
當真字字珠璣啊!劉火宅瞬間了然。
內息沉實,故而力大,但是因其沉實,失了靈動變化,所以方式單一,缺乏機變。
靈息輕靈,雖然比內息強度略低,但其可千變萬化,則遠遠勝過內息。
三條魂魄仍在巡行,每圈之後,都會微微粗壯,讓劉火宅覺得神清氣爽,耳目清明,但是……
那畢竟是別人的魂魄,不是自己的。
借人之力,不是劉火宅習慣,將魂魄抽離,他閉上了眼睛,緩緩在那些巡經之地,感受著自己的魂魄。
一定有的,而且就在運轉!若不然,自己算不上活著……
但是……
一圈,兩圈,一刻鍾,兩刻鍾……
時間飛快流逝,尋找毫無結果。
真不知道,如果風蕭蕭來練,又會是什麽結果,他的殺機凝煞自成體係……
和風蕭蕭住的久了,兩人閑來無事,彼此探討武學上的問題,已經成了一種習慣。
不知不覺,劉火宅就想起了風蕭蕭,記得第一次相遇,就是在此間,唉,也不知道他現在到哪兒,怎麽樣了……
不知道憑了羽陰靈劍,他能不能從族中長輩,或是其他什麽人的魂魄,得到關於玲瓏衛及所屬勢力的更多線索。
最值得擔心的,還是羽陰靈劍呀。
風蕭蕭煙雨閣混了好多年,行事謹慎,處事小心,若隻他自己,天下之大,大可去的,但是羽陰靈劍,卻是大圓滿修士都嗜欲得之的重寶,他雖然小心,不會有問題吧?
或許自己,應該跟他去的……
這家夥的複仇之路,勢必腥風血雨,若是隨去,能夠吸納的冤魂屈鬼肯定不少,未必就比如今的打算差了。
就算不跟去,也應該約個時間地點,好來日相見啊?
嗨!嗨!劉火宅啊劉火宅,你什麽時候也如此心生旁騖,雜念叢生起來了……
但是,為什麽沒約個時間地點呢?哦,是因為自己笑的太誇張了,不過,那也是風蕭蕭扮相古怪,惹自己發笑在前啊?
就因為這,他就生氣了?應該不會啊,他不是那樣小氣的性格……
難道說,他的裝扮有甚玄機?在暗示著什麽,是自己隻顧著發笑,沒有細心查看……
劉火宅,你走火入魔了!停下來!停下來!
額頭冒汗,身體顫抖,幾經周轉,劉火宅終於恢複了靈台清明,心中沉寂的瞬間,靈光一現: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啊!
天賦神通源於靈魂,內視源於天賦神通,現在,自己要以內視來探查靈魂,就好比照鏡子看後腦勺,點著燈看燈座下刻著什麽字,當然難之又難啊。
必須跳出常規,變換角度……劉火宅陷入了沉思。
與此同時,千裏之外,夜深露重,天高風急,荒郊野嶺的一塚荒丘前,瘦弱的少年負劍跪倒,燃香,燒紙,灑酒,獻祭:“媽,兮若來看你了……”
幽幽魂影,以少年為中心鱗次櫛比浮現,向少年俯首仿佛叩拜,星星點點的魂火反射著星月的光,讓四下為之一亮。
就著亮光依稀可以看到,簡陋的墓牌上,“蕭問月之墓”五個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