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結束,按照慣例身為地主的蔣中正應該宴請幾位遠道而來的軍事委員會委員,但老蔣由於在會議上吃了大虧心情壞到極點,就連聽到吳張二人的名字都會生氣,所以這宴請的虛禮也就被擱置下來,老蔣不發話沒人敢再提。
吳孝良絕對不在乎一次宴會,現在他所考慮的是如何才能在南京全身而退,自己占盡了便宜不得不防著點老蔣狗急跳牆。張學良倒是一副無謂的架勢,就算到了與老蔣公開撕破臉的地步,他也不相信自己這位盟兄會加害自己。事到如今也就小六子能如此樂觀,還能一如既往的信任人。可是所信非人,甚至有可能危急生命,那就不是坦蕩豁達了,而是實足的蠢蛋。所以,離京一事必須低調,隻是該如何個低調法還有待商榷。
就在吳孝良絞盡腦汁思考如何神不知鬼不覺離開南京的時候,蔣中正官邸老蔣正在發著脾氣,隻不過他發脾氣的方式與眾不同,口頭上經常掛著的娘希匹那是生氣程度並不高的時候才用的語言,一旦氣到了極點他是一言不發的。隻是惡寒著臉,像是全天下人都欠他錢一般。可他身邊的楊永泰卻不認為自己感受到的是別人欠他錢的怨氣。而是一股讓人寒撤骨髓的寒意,似乎暖烘烘的室內都要結冰了一般。原本都是他在旁邊敲敲邊鼓,讓領袖下定除掉吳孝良的決心,隻是如今看眼前的光景,似乎再也不用自己說什麽了,領袖已經恨吳孝良入骨,結局必是除之而後快。
但楊永泰可不想在這種尷尬的氛圍內一直幹坐,這種氣氛讓他汗流浹背,如坐針氈。
“委座可有定計?”
他知道蔣中正沉默了一個多小時,絕對不是幹坐著發呆,腦中一定是高速運轉,說不定已經想好了幾十種除掉吳孝良的方法。
豈知蔣中正卻輕出了一口氣,歎道:“能有什麽定計?河南,陝西能要回來嗎?”
這可讓楊永泰大吃一驚,怎麽聽著領袖言辭中滿是悲涼之意呢?這可不是一個領袖應該出口的話,在楊永泰的印象裏,蔣中正即便受到再大的挫折都繃滿了鬥誌,今兒是怎麽了,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嗎?
顯然不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沒等楊永泰從驚愕中醒過來,蔣中正又繼續道:“攘外必先安內,是黨國首要解決的問題。江西赤匪不能再拖了,如果不是癡肥掣肘拖後退,又怎麽會讓吳維中與張漢卿的奸計得逞?必須下猛藥了,一年之內必須把長江以南的赤匪肅清。”
楊永泰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心說領袖所想不差,可他沒把閻馮吳當外啊,那外應該是日本人才是。不過這也是適用的,畢竟不管閻錫山,張學良還是吳孝良都已經和南京中央政府離心離德,說到底他們都是北洋政府的遺老遺少,如果想把國家統一,將中華民族凝聚起來,那麽就必須以武力消滅各方的割據軍閥,以及肅清國內的所有反政府政治勢力,隻有如此才能達到攘外安內之大成。
到時候國內再吳掣肘,在國民經濟上可以大力發展工商業,軍事國防則實行精兵政策,如此不下十年,日本人必不敢再輕易對中國動武。可現在南京國民政府還有可能在短時間內武力統一中國嗎?至少在他看來遙遙無期。
不過還是有捷徑的,既然領袖自己不上道,楊永泰當仁不讓的要好好引導一下。
“吳維中已經定好後天離開南京,怎們是不是要事先準備一下,好隆重的歡迎一下。”
蔣中正心事重重順口接道:“歡送就不必了,笑話已經讓人家看盡了,何苦再徒惹笑柄……”但話到此處,他突然從楊永泰的話裏發現了一絲不尋常的味道,於是緊盯著他。
“下邊人可是已經都準備好了?”
楊永泰在蔣中正前半截話裏得到的是透心涼的失望,而這後半段的文化,卻讓他欣喜若狂,喜出望外。但表麵上仍舊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特情人員已經做好準備,隻能委座令諭,都打聽妥當了,吳維中過河後乘專列由津浦路離開,蚌埠以南還在國府控製之中,沿線處處都可做手腳。”
誰知蔣中正卻一擺手,“萬萬不可!”
楊永泰差點沒被老蔣這話噎的背過氣去,萬萬不可?領袖應該不是那等迂腐之人啊,那套迂腐之見應該在領袖那裏沒市場才對啊。不過,老蔣接下來的話又將他這一口氣順了過來。
“讓特情們辛苦點,過了徐州再動手吧,決不能讓國府在擔一點不利名聲了。”
原來又是虛驚一場,既然領袖同意他的主張就好辦了,這回看你這小個子還有命逃回山東嗎?他策劃幹掉吳孝良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今日終於得償所願。
楊永泰心中默念,錢兄啊錢兄,兄弟我至今終於功成,也算對得住當年你的囑托了。
十二月五日,來自山東的專列於浦口拉響汽笛緩緩開動向北而去,等列車拖著向後的白龍消失在茫茫大平原上的時候,火車站拐角處幾名鬼鬼祟祟的人擠在一起嘀嘀咕咕一番,又迅速散開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而此時,楊永泰安坐府中,就等著那則驚天新聞明日見報了。
專列一路向北很快就過了徐州,車中乘客誰都想不到前麵等待他們的是爆炸和鮮血。一聲巨響,專列前三節車廂被巨大的氣浪掀翻到天上,又重重的落在地上,變得如麵餅一般,眼見裏麵的人都活不成了。其餘幾節車廂也沒好到哪去,爆炸波及大火迅速在車廂中蔓延,能逃出來的人屈指可數,連鐵軌都已經被炸的斷裂彎曲,可見爆炸威力之猛烈。
有僥幸逃生的警衛士兵,死命的扒著廢墟一片哭號著:“司令,司令!”
於三和便是僥幸逃得一死的警衛之一,爆炸來時他正巧巡視車廂在車尾,此處並不時荒野之地,不遠處便有一處集鎮,很快就趕來了大批圍觀的人,這些急匆匆趕來的鎮民們並沒有站在一旁看稀奇,而是在看到事故現場後,連口氣都沒喘勻就加入到了救援行動中來。大火最終被撲滅,變形的車廂也被解體,活著的人都救了出來,死了的人仍在往外刨,但其中活著的人中絕對沒有吳孝良和張學良的兩個人。
在浦口上車之時,張學良選擇了與吳孝良同乘山東專列北上,並且打算到濟南後進行一番訪問參觀,畢竟吳孝良在山東短短不到兩年時間就發展的如此有聲有色,一定要好好觀摩學習一番,東北軍這個包袱既然甩不掉就得好好為他們的將來籌謀一番。誰知這一決定竟會趕上了這倒黴的事故。
鎮民們都搖頭,嘖嘖惋惜,不過冷靜下來的於三和卻知道,這絕不是倒黴的事故,這背後一定有一雙看不見的黑手。他實在難以相信,睿智果敢的司令就這樣生死不明了,此刻生死不明的意味很簡單,看著專列車廂的那一堆廢墟,若說裏麵還能有活人,恐怕連鬼都不信。
於三和胸中湧起陣陣恐懼與絕望,但隻要司令的屍體沒找到,就不能放棄希望,他指揮著幸存的警衛費力的肢解著專列車廂,一寸寸的尋找,試圖發現他們的司令生還。
與此同時,看熱鬧的人群中幾個人鬼鬼祟祟的照了幾張照片,但爆閃的鎂光燈還是引起了圍在圈外鎮民的注意。
“咦?這是什麽玩意,怎麽這麽晃眼睛?”
那拿著相機的男人尷尬笑道:“這是相機,我是記者,這次是車禍事故是重大新聞,需要幾張配圖的。”
雖然不明白什麽意思,但有的鎮民也隱隱約約覺得這新聞就是看人家車禍的熱鬧,這記者也太可惡了,人家死了這麽多人已經夠難過的了,怎麽還要扒開人家的傷口給那些無聊的人取樂嗎?
鎮民淳樸,當時就有幾個人激憤難耐。
“把你那閃光的東西交出來,裏麵照的相片不許帶走!”
他們再沒見過市麵,但畢竟伸出江淮發達地區,對於相機還是了解一二的,知道這個東西能把實景照到一張紙上去。
那男人如何肯給,一把將相機塞到兜裏就想擠出去,卻冷不防被人從後麵揪著脖領子,這一下就雙腳離地,整個人都懸空起來。另一邊立刻有人搶過他掛在肩膀上的兜子,相機被從中掏了出來,然後被扔在地上,其中一位鎮民抬腳就給踹了個細碎。
這一腳踹在相機身上,卻踹的那男人心裏一陣抽搐,晉升少校的希望這就 算是破滅了,交給他的任務怎麽就失敗了?不就是拍個照片嗎?怎麽就讓你們這些刁民有如此大的反應。
兜子裏的東西被一股腦倒了出來,鎮民胡亂的翻著,突然有人撿起個硬皮小藍本本。
“咦,這本本做的很精致啊……”
有識字的拿過來才看了一眼就臉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