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孝良離開蔣中正官邸已經天近傍晚,夕陽即將沒入街角盡頭,紅亮的餘輝給南京的街頭塗上了一層神秘之感,他舒展了一下眉頭,可壓力並沒有隨之散去,一個老蔣就已經夠難對付的了,現在又來了老馮和老閻,這三家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吃下河南嗎?
答案是否定的,不管是馮玉祥還是閻錫山都不希望看到自己一家占便宜,但吳孝良的嘴角反而露出了一絲笑容,自己如果得不到河南,如果讓老蔣得去更不是他們所希望見到的。看來他們三個人對於反對自己獨吞河南而有可能結成的反對同盟,並不是無懈可擊的。
馮玉祥不好辦,閻錫山則要更容易對付一些,畢竟這年頭無恥者無畏,他自問馮玉祥是沒有任何信譽可言的,和他合作過的人,無論是張作霖還是曹錕吳佩孚最終都沒有好下場,這廝好像專門擅長在隊友背後捅刀子。
盡管從未見過馮玉祥其人,但各種史料和口碑傳下來,吳孝良實際上對這個人的感官極壞。一個數易其主,不講信義的人他寧可選擇和他做敵人也不要做朋友。因為敵人雖然可怕也沒有擅長在背後捅刀子的朋友可怕。
僅僅在夕陽塗抹下的街上下走了十幾步,一個計劃已經在吳孝良的胸中初步成型,對馮玉祥和閻錫山兩個人,隻能是打一個拉一個,至於打哪個答案肯定是前者。
但河南兵力畢竟還要集中起來對付顧祝同,想抽調出足夠的人來打馮玉祥,將他攆回關內,就必須得先把顧祝同幹掉,顧祝同的第十六路軍雖然在中央軍中裝備和訓練都要排在中遊以下,但也要比其他的雜牌軍閥部隊強上不是一星半點,僅憑關炳炎的裝甲旅達日阿赤的騎兵旅與李又廷的軍隊南北夾擊恐怕想在短時間內獲得全勝還沒那麽容易。
不過吳孝良顯然是低估了裝甲旅和騎兵旅的實力,就在他還在糾結苦惱於在何處調兵來打擊馮玉祥的時候,許昌的顧祝同軍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在下午四點左右,關炳炎幾乎是毫不費力的就突破了顧祝同精心布置的防線。關炳炎並沒有如顧祝同預料的從正麵由南向北發起攻擊,而是率部繞道了西麵的右翼突然發起襲擊,最終隻用了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就輕而易舉的摧毀了顧祝同的防禦工事,騎兵和裝甲部隊很快就撕裂了十六路軍的防線,左右穿插之下,許昌城外的部隊被分隔成了數段,李又廷在城北的步兵則趁機南下,直抵城下,至此顧祝同十六軍主力徹底崩潰,這位蔣中正頗為倚重的將領已經陷入了山東軍的重重包圍之中,等待他的命運不是戰死就是投降,還有一種可能就是被俘。
想到有可能被俘,顧祝同不由得打了一個激靈,他堂堂國軍上將怎麽能被俘呢? 到時候還有何種麵目去見蔣委員長?可現在身陷重圍,蔣委員長承諾的援軍遲遲見不到影子,他已經能清楚的聽到城外傳來的隆隆炮聲。
“報告司令,城外敵軍已經開始用重炮轟擊許昌城牆,咱們,咱們損失慘重!”
報告之聲此起彼伏,但沒有一個是好消息,山東軍的動作還真是迅速啊,沒想到這麽快就開始攻城,本以為他們總要圍城歇息一晚,再做打算,誰知竟是馬不停蹄的連夜攻城,不給山東軍士兵休息的時間,也不給自己喘息的機會。
顧祝同沉重的歎了口氣,他在開戰之初,定下的計略就是主力於城外與敵決戰,城內守軍配合城外主力進行防守,所以這次防禦戰的關鍵處在城外所構置的工事,但他絕沒料到十六路軍所構置的防禦工事竟然如此不濟事,幾下就被山東軍給突破了。仙子啊也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了,再說就是想追究,軍官和士兵也跑的差不多了,回來的十不存一。顧祝同忍著殺人的衝動,命令部下盡量將城外的潰兵收攏於城下,準備與山東軍決一死戰。
他考慮再三還是決定再拚上一拚,隻要在許昌城中頂個三五日,他不相信蔣委員長許諾的援軍還不到,隻是他並不知道,蔣中正的援兵雖然已經進入到河南境內,但永遠也無法趕到許昌城下了。
此時許昌南部的西平縣向南七百裏的駐馬店正進行著一場大戰,戰鬥已經進入尾聲,從湖北趕來的軍隊,幾乎是毫無準備的遭受到伏擊。
在強大火力的的打擊下,這些由湖北進入河南的地方雜牌軍表現一貫的穩定,幾次衝鋒未果,出現了大量的傷亡之後竟然就開始五組織的潰敗了,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負責阻擊任務的一名新編旅旅長看的目瞪口呆,自打他從軍以來遇到的不是西北軍的狠角色就是東北軍的精銳,湖廣本地的雜牌軍他還是第一次接觸。
來駐馬店之前他得到的情報是蔣中正派了三個旅前來增援顧祝同,為此他準備的還頗為鄭重,畢竟以少打多容不得半點馬虎,可這第一仗打下來,湖北兵的表現也太過糟糕了,竟然連三個小時都沒撐到就自行潰敗了。
這個機會絕對不能放過,他立即命令騎兵銜尾追擊掃蕩以求最大數量的殺傷老蔣援兵。追擊了幾十裏地之後,他果斷的命令部隊放棄追擊,轉移陣地。
窮寇莫追,更何況這支先頭部隊的後麵還有兩個旅的主力,這次阻擊是出其不意才能剩的如此徹底和突然,如果對方有備而來,想打敗他們恐怕還是要付出相當的代價的。這裏已經暴露,再留在駐馬店就是給人家當靶子,所以必須轉移。
但京漢鐵路沿線盡是平原,都是一馬平川想再找個合適的伏擊地點還真不容易呢!隻好先撤到遂平再說,李軍長給他的任務是盡速殲滅北上之敵,然後返回鄭州,在隴海線上他們對馮玉祥使了個空城計,實際上正麵麵對馮玉祥大軍的部隊不超過一個旅,如果他們突然發動進攻,隴海線上的幾個主要城市恐怕就危險了。
這是一次十分冒險的計劃,但這個險值得冒。他得到的最新消息,顧祝同的十六路軍主力已經被擊潰,恐怕破城也就在今晚了,到時候自己是否北上就已經不重要了,關旅長攜勝利之威北上橫掃馮玉祥,河南戰事指日可定。
吳孝良得到十六路軍被擊潰,顧祝同被圍在許昌城中的消息時,天已經黑透了。這個時候想必蔣中正也得到了他們慘敗的消息了吧。
老蔣此刻會不會被氣的跳腳直罵娘希匹呢?吳孝良不無惡趣味的想著。
罵不罵娘不重要,他現在可是有了談判的籌碼,不過卻不是能放在台麵上的籌碼,等到了三十日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了,關鍵還在這幾日的戰果上。
顧祝同被圍在許昌旦夕可下,援兵又被打了個狼狽逃竄,老蔣一定不希望自己的軍隊被成建製消滅,不如和他做個交換條件。吳孝良本能的不想把事情做絕,他決定和老蔣討討價。
不過吳孝良沒意識到他這麽做其實對蔣中正來說是很過分的,屬於得了便宜又賣乖。顧祝同真的是沒救了,但他也未必肯將河南一省之地拱手相讓。大不了調江西剿匪的主力北上河南拚個你死我活,鹿死誰手還真未可知呢!
吳孝良的信還是送出去了,他考慮再三決定以書信的形式來和老蔣談談。出乎他意料的是老蔣回信的速度也很快,僅僅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也就是說他在晚間六點半左右將信送出去,不到八點鍾蔣中正的回信就到了。當然,吳孝良的下榻地點距離蔣中正的官邸十分之近,步行也不過十分鍾時間而已。
拆開信封,裏麵信紙上的墨跡還沒完全幹透,摸上去還有點潮潮的感覺。
隻有寥寥數語,但立場和語氣卻格外強硬,總算行文還算客氣。大致意思是,顧祝同身為黨國軍人早有為黨國捐軀的責任和覺悟,而且國家公器他蔣中正不會為了某個人拿來做交換的。
說的冠冕堂皇,無非就是說,顧祝同怎麽樣我現在不管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但河南我肯定不能拱手讓給你,我還得派人去和你死磕。
吳孝良看了信以後一陣頭疼,他料到了蔣中正會拒絕,但卻沒料到他能拒絕的如此幹脆,如此不留餘地。看來私下裏是談不成了,隻能寄希望於戰場上取得更大的優勢。
吳孝良站定在桌前的地圖上,目光移向安徽,這裏目前已經是決定局勢走向的關鍵,雙方都投入了大量兵力於此,陳誠不是個簡單的角色,董海濱蟄伏十多年,如今出山就碰上了如此強勁的對手,他的眸子裏不由得閃過一抹擔心。
愣了半晌又是長出一口氣,如果安徽決戰沒有結果,三十日的會議恐怕將徒勞無功。
吳孝良掃清了腦中的負麵情緒,暫且不去管他蔣中正,閻錫山就要抵達南京了,還是先在他身上尋個突破口,隻要不讓蔣馮閻三人站在同一條線上,河南還是大有可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