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然間,蔣中正的心髒顫了一下,他想到了一個不確定因素的所在。但他不敢相信,事情不會如此巧合,他那點擔心或許根本就是多餘的,因為在那一點上逆轉幾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隨後他又擴展開來,即便如此又如何呢?他手握數十萬重兵,誰又能耐他何?
就在蔣中正胡思亂想的時候吳孝良首先說話了,隻是說話的內容讓他吃了一驚,這也不在料想之內。
“淞滬一戰雖然結束,但日寇亡我中華之心不死,孝良此來南京唯一的目的就是希望盡快促成國內的和解,大家的槍口和炮口一致對外。”說到對外兩字他的字音咬的很重,隨即又補充道:“一致對外的重中之重就是日寇!”
連老蔣都不得不承認,此時此刻的中國的確麵臨著前所未有的危機,日本人占據了東四省,雖然暫時休戰,可那是在消化新占領的土地,一旦消化成功,再次向南蠶食華北並非不可能。可國內的利益讓他輕易放棄可能嗎?
答案是否定的不可能,而且國內勢力縱橫交錯,即便和解也隻是表麵的假象,大家明爭暗鬥,互相掣肘,今天你捅我一刀,明天我砍你一斧頭,哪裏可能集中力量一致對外麽?事到臨頭保存實力才是他們的最佳選擇,張漢卿不久是最好的例子嗎?連自己的老家都不敢放一槍裝裝樣子保衛一下。
這個情況老蔣也是想吐一吐苦水的,平時大家都是自家一畝三分地的土皇上不讓他插手,等強敵出現一個個都慫了,這回又需要他這個領袖來做主了、就像這次淞滬大戰,除了他的中央軍有幾個出兵的,還不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不對,還有個吳維中倒是積極趕來了,而且還出了大力,起了決定性的作用。
老蔣的目光不由得在吳孝良那張愈發棱角分明的臉上掃過,眸子裏閃過一絲複雜,他內心深處是十分欣賞這個年輕的上將的,但道不同,兩人利益相悖,翻臉卻是必然,如果現在不分出個上下高低,將來也必須分出來,總之,這是早晚一戰的問題。
所以,老蔣是想抗日的,他內心中不是想妥協的。但他是個是個政治家,政治家是要從實際情況出發,不斷向現實妥協,從而達到利益最大化的。在他的理念裏,正如楊永泰所言,“攘外必先安內”。如果內患不除,中國遲早要在內外夾擊中亡了。當年的明朝就是個最好的例子,國內各大流寇造反作亂,關外後金的皇太極又時不時入寇長城。弄的明軍疲於拚命,拆東牆補東牆,直到最後拆無可拆,補無可補的時候,大明就亡了。
此時的中國也是一樣,隻有統一國內,建立一個強有力的政府,才可能在日本暴露全麵侵華的野心之前,完成為抗日準備的部署。所以,吳孝良、馮玉祥、閻錫山、張學良都是他必須要擺平的人。
如今,蔣中正抓住了千載難逢的機會,將炮口對準了吳孝良,就是希望一舉收服這員猛將為他效力。但在將山東軍趕出河南,收了他的根據地山東之前,這個願望是不可能實現的。所以,他有足夠的理由不選則和解,但國內輿論熊熊又不得不做樣子同意了北方那幾個不甘消停通電的促合提議。
談吧,反正可以這邊談,那邊照常打。
盡管老蔣在談判的事上對吳孝良虛與委蛇,但在討論一直對外的問題上態度還是很認真的。
“敢問維中,國內和解就是真和解嗎?大家夥能齊心合力嗎?”
到這裏,他頓了一頓,等著吳孝良的答案,這答案還用考慮嗎?不用,是個人用腳趾頭都能猜得出來。肯定不會是真和解,也必然不會齊心合力,誰也不大誰了國內仍舊是一盤散沙,根本就毫無凝聚力。這一點蔣中正清楚,吳孝良也心知肚明。
蔣中正又發問了。
“維中告訴我,一盤散沙怎麽一致對外,怎麽去和凶殘的日寇對抗?所以,攘外必先安內,國內各部必須接受中央政府的整編……”
接下來的話蔣中正不再說了,說好聽點是他要整編其他勢力的部隊,實際上更貼切的叫法應該是收編,他要將北邊馮閻張吳這四家的隊伍都收編了。
吳孝良笑了,想法是好的,但現實是殘酷的,就實際情況而言,不論是誰都沒有吞下另一股勢力的絕對力量,雖然其中以蔣中正實力最為強大,但他想一口吞下其中之一也是十分有難度的。這個難度不亞於讓隻有四人份生米的夫人去煮十人份的熟飯。
在他前世,老蔣也隻是取得決定性勝利之後,將馮閻都趕下台而已,至於他們的部眾仍舊終於已經下野了的領袖,他蔣某人不過是個笑話,說話還沒有放屁好使。
這一世,再加上他的山東軍,他甚至可能連逼迫馮閻或者自己下野的目的都達不到。
“依委員長之見,態勢將會如何發展?”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山東軍由此被打的落花流水,你吳孝良通電下野離開山東了事。居上位日久,與之爭論的人越來越少,今天吳孝良不斷的在用語言進攻,逼他用語言反擊,其實打嘴仗沒有一點用,但是又不可能任由吳孝良囂張下去,大放厥詞,是以隻好後發而先製人。
蔣中正還明白,吳孝良問的態勢顯然不僅僅是二次中原大戰的發展趨勢,更深層的是中日間的走向。
“日寇下一個目標必然是漢卿,漢卿危矣,我準備調他南下,也算保全他碩果不多的東北士兵。”
吳孝良心中冷笑,老蔣想保存東北軍的種子簡直是天大的笑話,他恨不得東北軍立刻在地球上消失。十有八九是要調他南下剿匪,不過現在有自己的山東軍在,張學良一時半會還要在河北待著。至於能待多久,這就要取決於日寇需要多長時間的緩衝,二次中原大戰自己和老蔣打的結果,以及江西匪患發展的走勢。
索性信口回道:“如今形勢緊張的很,倒是不便將漢卿南調。”
這時,侍從從門外進來,對蔣中正耳語了幾句,並將一張紙遞到他的手中,才轉身出去。隻見蔣中正的臉瞬間陰沉的可怕,甚至能滴出水來。但隨即又哈哈笑道:
“維中好手段,漢卿看來短時間內是無法再南下了。”
他心裏一片冰涼開始向全身蔓延,打到現在兩線戰場都處於膠著狀態,隻有張學良的東北軍置身事外,原本隻要他命黃河北岸的東北軍大舉過河就可以了,可這些百戰精銳怎麽能在一夕之間就被打敗了呢?而且還敗得如此之殘,這簡直是太不可思議了。
吳孝良又是一笑,看來這老蔣的情報工作果真不一般,這個消息他和張學良商議後是嚴格保密的,不準泄露給任何人,但結果還是讓蔣中正知道了,既然保密的情報已經被正主識破,再保密也就成了徒勞的瞎耽誤功夫,所以直截了當的道:
“五十七師主力就要南下了,不知道辭修能否頂住強大的壓力?”
五十七師可是淞滬抗日的中堅力量,幾乎所有難打的硬仗都由五十七師來做中堅力量,因此戰鬥力可見一斑,國內普通軍閥的隊伍在其麵前根本就是不值一提,但再不值一提也得提一下,原來晉係倒戈過來被他整編成一個師的一個軍,已經由江蘇北上,這是一隻有生力量,會對辭修提供不小的幫助。
蔣中正並不打算麽重要的情報透露給吳孝良,所以他隻是嘴角泛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再不與之爭辯。
堂堂領袖可不打算一直逞口舌之利,是以由原本端坐的椅子上起身,故作輕鬆的道:
“屋裏空氣流通不好,有些憋悶,維中不如陪我去園中走走。”
吳孝良欣然同意,他也不願意在屋中和蔣中正劍拔弩張,畢竟今天是來提談判時間的,總這樣在南京耗著也不是回事,如今既然張學良已經完全倒向了自己,不妨就先將底牌攤開來講。大不了河南一人一半,想讓他吳孝良去,就算他答應,部下也不會答應的。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屋子,園子綠樹成蔭,曲徑通幽,的確是散心養性的好去處,適才的急躁竟也莫名的消去了一半。
說是散步,卻不能真的隻散步,蔣中正麵一變,肅容道:“明日煥章和白川即將抵達南京,會議的日子就頂在三十日如何?”
吳孝良吃了一驚,不是說是他倆的代表來嗎?怎麽事到臨頭竟然是本人親自前來?但很快他就想通了,這兩位都是老蔣的夙敵,三人前前後後分分合合數次,早就互不信任了,之所以先前說不來,現在又說來,無非是怕這老對手半路使壞,看來自己先前的判斷還是有誤。
三十日定是個精彩之極的日子,當真是齊聚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