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中正整整一夜未睡,河南與安徽的戰報雪片一樣飛來,已經堆滿了他的辦公桌,陳誠的十一師果真沒有白白花大力氣組建,竟然生生把楊效歐的第二軍與董海濱的第十七師給拖住了,雙方打了一夜也不見個勝負,最終竟似有僵持不下的態勢,這可不是他所樂見的。
“給辭修去電,要他務必尋找突破口,打開戰場形勢的僵局!”
由於打仗方起,機要秘書通宵達旦隨時待命,聽到蔣中正的命令以後,立即譯電發電。安徽局勢差強人意,反倒是河南方麵的形勢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顧祝同的第十六軍原本是處於腹背受敵的情形,但三個湖北保安旅北上打破了這一平衡,執行穿插包圍任務的關炳炎裝甲旅被迫掉頭與湖北增援的蔣軍激戰。
顧祝同瞅準了這個大好時機,原本是要從背後捅關炳炎刀子,但李又廷也不是吃素的,焉能讓他得逞。在得知關炳炎與湖北援兵糾纏上之後,立即派兵南下纏住顧祝同,好給關炳炎製造取勝的時間。
蔣中正所接到的電報正是顧祝同決定南下與湖北援兵夾擊關炳炎之時所發,看起來形勢一片大好,就算是進攻山東軍的行動失敗,退一萬步講十六軍的主力總算擺脫了被山東軍合圍的危險。
戰鬥才打了一個晚上,雙方看起來勢均力敵,實際上蔣中正已經在對方的行動中看到了深深的破綻,隻要顧祝同和陳誠堅持下去,吳孝良必敗無疑,想到這裏蔣中正長久陰鬱的臉上竟然罕見的綻出了一絲微笑,盡管轉瞬即逝,但其間寫滿了他的得意與自負。
恰巧楊永泰推門進屋,蔣中正立刻示意他坐到沙發上,準備要與其推演一下戰場形勢的變化。
“暢卿快坐,說說這局勢走向。”
楊永泰也跟著熬了一個通宵,但老蔣還算體諒下屬,讓他回去休息了一陣。但楊永泰如何能睡得安穩,是以簡單吃了早餐之後便有急匆匆的趕了回來。
楊永泰做在沙發上,端起勤務兵剛剛沏好的茶水,抿了一口,便迫不及待的說道:“看情形,隻要過了今日大局便會底定,一切懸念都將塵埃落定。”
他在離開之前已經得知了安徽與河南的戰況,是以對戰局的發展極為樂觀。
“現在重中之重便是北邊張漢卿的東北軍,即便他不出兵濟南,隻要能站在黃河北岸,牽製著山東軍的嫡係主力,我們便有就成把握打贏這一仗。”
聽了楊永泰的分析蔣中正更加安心了,隻覺得神清氣爽,數月來憋悶的胸中的一口又悶又惡之氣,終於尋到了可發泄的去處。
至於東北軍能否在黃河北岸站住腳,恐怕就連傻子都知道答案,東北軍雖然丟了關外根據地,又接連打百仗,但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進攻或許力有不歹,但自保應是沒有問題的。
也恰在此時,機要秘書興奮的叫了一聲。
“陳師長急電!”
“念!”
“董部人馬退卻,殲敵數千,楊部人馬觀望不前,似有疑慮,各個擊破大有可為。”
真是好事成雙,這則消息就像興奮劑一樣刺激著在座每一個人的神經。尤其是蔣中正,雖然一張老臉仍舊繃的緊緊的看不到一絲笑模樣,其實心裏早就樂開了花。
陳辭修果真沒有讓他失望,這一仗打的十分提氣,雖然董海濱的十七師隻是小敗,損失也不過數千人,但出此接觸的戰果必然會影響到軍隊的士氣。他的嫡係中央軍一戰獲勝必然會產生舍我其誰的勇氣與自信。而與之相反的山東軍則會產生對中央軍的畏懼心裏,因為兩軍交戰,打一場敗仗或是勝仗,可絕對不是一加一等於二納悶簡單,一隻部隊的膽氣失去了,就等於失去了靈魂。
隻要山東軍再乖乖的打一場百仗,陳辭修再剩上幾場,安徽局勢也就會被肅清。陳誠的十一師雖然在編製上是一個師,但實際上卻擁有將近三個師的兵力,而且幾乎全師都裝備了極為先進的武器,一直被老蔣當做殺手鐧,所以依老蔣之預料,安徽形勢指日可待,他的中央軍終於可以再次劍指山東直驅濟南。
“回電嘉獎,告訴辭修,窮寇莫追,穩紮穩打!”
陳誠在打仗上還是然個老蔣挺放心,所以幹脆也不甘於他的內部事務和指揮方略,但還是忍不住囉嗦了幾句。
有侍從武官進屋請示:“吳委員求見,委員長見是不見?”
如果擱前幾天,蔣中正必回毫不猶豫的拒絕,但這次不一樣,戰局已經初步露出了獲勝的雛形,讓吳孝良進來,正好可以看看這個吳上將究竟打的什麽主意。
當然,蔣中正不能在自己的指揮室中會見吳孝良,畢竟涉及到前線消息,自是小心為妙。
他將吳孝良安排在了會客廳,晾了他將近一刻鍾才姍姍來遲,一進屋蔣中正就先表達了自己的歉意,南京這幾日事務繁雜,直到今天才抽出空來與其詳談。
聽了蔣中正的解釋後,吳孝良笑了,他根本不在乎蔣中正是不是真的忙,這次求見他同樣也是有備而來,他想看看蔣中正的底線到底在哪,而手中的底牌又有多少。
“委座別來無恙?”
吳孝良的開場白僅僅是一句不痛不癢的例行寒暄,他不忍為和蔣中正有玩嘴皮子兜圈子打哈哈的必要,直來直去就好。反正一切都是實力說話,仗打贏了都是你的,打輸了他也就不用再回山東了,蔣馮閻等人是絕對不會放過痛打落水狗的機會的。
但再直接也得有個緩衝的話頭,冒冒然直接提起雙方衝突的焦點也絕不合適,所以他寒暄了一句後,便閉口不言。會客室頓時陷入了尷尬的氛圍之中。
蔣中正清了清嗓子,暗罵這吳孝良真是小滑頭,明明是來打探消息口風的,卻一言不發是等著自己先開口嗎?老蔣當然也不願提,所謂言多必失,萬一那句話不小心泄了底,還真是得不償失呢。
但又不能幹坐著大眼瞪小眼不說話,所以老蔣幹咳了幾聲清清嗓子自後,剛要說話,卻聽吳孝良又張嘴了。
“委座當真練得一手好兵,日寇還真的慶幸沒遇上辭修……”
這話聽著是誇他門下第一大將陳誠練兵有方打了勝仗,但後半句停在耳中卻極不是滋味,什麽是日寇該情形沒遇上他?分明是諷刺他保存實力不肯派自家主力上前線抗日。
隻見蔣中正的臉一陣白一陣青一陣紅,竟好像開了染坊一般。他的確有臉上掛不住的理由,另一方麵也說明老蔣還沒有無恥到極點的程度,至少在這事上他的確不占理。
而蔣中正身為黨國領袖自然也不能因為幾句話便去解釋爭辯,那還成何體統了,所以最終隻是嘴角抽出幾絲微笑。他雖然不能解釋,但可以反擊。
“聽說維中已經保舉了河南省府主席的人選?”
這一下正中吳孝良要害,這次大戰表麵上的原因就是爭奪河南省主席一職而引起的,蔣中正主動提及,無非是委婉的震懾他,保舉河南省府主席不是不可以,但至少要有相對應的實力,如果最終吳孝良一敗塗地,他還有什麽資格坐在這裏和他談話?
吳孝良沒料到幾句轉折之後就直接繞道了關鍵問題上。
“不知委員長還算滿意?”
這個回答差點沒把蔣中正的鼻子氣歪了,也太不上道了。如果上道一點的都會謙虛一番回答他才德不夠,能力不歹,還請委座示下!蔣中正自然也會上道的給出標準答案。
但偏偏吳孝良這時候不知是哪根筋抽掉了,直接頂了上來,那可就別怪他老蔣翻臉了。
隻見蔣中正臉上的烏雲迅速擴散,陰鬱中帶上了幾分狠厲,平常人見了定會不寒而栗,雙股打顫。不過這回負責反擊打臉的是楊永泰,他與老蔣是一同來到會客室的。
“維中此言差矣,河南歸屬尚未確定,何以就這般著急?”
楊永泰反問了一句,見吳孝良沒有接話的意思便乘勝追擊。
“聽聞貴部在河南遇到了些許麻煩,不知解決了沒有?”
意思很明顯,想要河南可以,先答應了這一仗,把顧祝同攆出去再說。
隻是老蔣畢竟還是領袖不能任兩位將話都挑明了說,本來這被迫和解就夠憋屈的了,如果這吳孝良再犯了倔勁和楊先生杠上就不好收場了。畢竟隻是逞口舌之利,誰勝誰負都沒有前線戰果來的痛快。
在預先判斷了山東軍形勢不利後,蔣中正便想不留一點情麵的將吳孝良徹底鏟除,逼迫他二次下野出國,一舉蕩平這個自己培植起來的心腹之患。
蔣中正看著吳孝良,有一瞬間他胸中騰起一種錯覺,眼前之人就像是一隻待宰的羔羊,可羔羊自身卻渾然不覺,這是不是有點可悲?
但蔣中正隨即又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麽,總覺得哪裏不對勁,看著吳孝良在沙發上那一副從容的神態,隻覺得自己肯定是漏掉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