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漢卿在北平能堅持到現在還真出乎意料,否則他這逃跑將軍的帽子可真就要帶一輩子了。不過話說回來,依效歐判斷,他還能在北平挺到現在,也是日本人有意為之的結果。”
吳孝良分析時局的時候突然將焦點移到了北方,而北方的戰事又的確讓人提不起精神,再加上楊效歐原本屬於閻錫山的晉係,原本就對奉係看法不好,如今張學良喪師失地,感官就更加壞了,他能說出這樣一番話已經是難得的公允客觀。
“嗯,日本人在滿洲還沒站穩腳跟,所以並不急於對關內進行大舉動作,現在做出咄咄逼人的姿態應該也隻是為接下來的談判賺上足夠的籌碼。”
“唉!”說到此處吳孝良突然歎了一口氣。
“漢卿也不容易,他本質上是個熱血之人,隻可惜少了些決斷和擔當,東北這個膽子太重,壓的他難以負重,隻是這口喪師失地的黑鍋他要一個人背了,想必一旦停戰老蔣就會逼他下野。”
楊效歐略感驚訝,他知道吳孝良在北洋政府存在最後的幾天裏,張學良曾做過一些對他十分不利的事情,雖然手段並不激烈,但這已經等於是在政治上與吳孝良劃了一道線,兩個人今後再不可能合流。按照一般人如果被人如此出賣,就算不就此結仇,心懷怨憤也在所難免。
他此前從未聽過吳孝良表露過關於張漢卿的態度,但今日卻從其話語中流出了惋惜與同情之感。這等胸襟他還是前所未見,當世英雄閻百川也好,馮煥章也罷,就連這南京國民政府的蔣委員長都算上,哪一個不是私心極重,他們一個個都將國家和民族,將革命時時刻刻掛在嘴邊上,可又有誰真的將這些掛在心上了?
張漢卿失勢就實際而言,對吳孝良對山東都是一個莫大的機會,日軍肯定要從華北撤走的,以日本目前之實力能在老蔣的綏靖政策之下直抵黃河北岸已經是強弩之末,想長期占據根本就是癡人說夢。可東北不一樣,日本早就在東三省經營多年,想必不會輕易將到嘴的肥肉吐出來吧!
“丟掉東三省張漢卿的東北軍肯定要負主要責任,畢竟他們有權選擇是否抵抗,所以他必須站出來負責,躲也躲不掉!現在最大的難題是咱們如何能拿回東北,什麽時候可以拿回來?如果這個事一直擱置,會不會就和台灣一樣,成為日本的殖民地?”
吳孝良點點頭,此言甚是,如果日本采取穩紮穩打步步蠶食的策略,恐怕以中國目前之實力想奪回東北也無異於癡人說夢。淞滬戰役雖然目前看是占了上風,但這其中出了運氣因素之外,主要還有日本上下對中國軍隊極端蔑視的原因,因此才吃了個大虧。
可一旦山東軍的表現引起了人本人足夠的重視以後,恐怕鑽這種空子的可能會減到最低了吧!他曾懷疑過,淞滬和華北同時爆發大戰是中日全麵開戰的先兆,但事後冷靜一分析,又覺得這種可能性其實並不高,甚至可以說很低。
第一,日本在戰爭上的準備並不充分,按照田中奏折中的計劃,欲征服支那,必先征服滿蒙。如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支那。第二,日本政府內部並不穩固,政變剛剛結束,趨向於軍國主義的皇道派雖然已經被統製派徹底打壓肅清,但極具諷刺意味的是,皇道派一直倡導的軍國主義卻因此而徹底抬頭,軍部控製一切,法西斯上台。隻不過,由於法西斯上台時間尚短,對政府的控製還相對薄弱,發動全麵戰爭還不是最佳時機。
日本野心是征服世界自不必言,所以征服中國是它們繞不過去的一道坎,也是他們必須完成的一個任務,否則征服世界根本就無從談起。
這次日本法西斯內閣能派出外務大臣親自處理白川義則的問題,實際上是一種變相的低頭,如果吳孝良能趁此機會為中國爭取最大利益,等將來日本再度發動侵華戰中的時候,就可以設置更多的障礙。但北方的問題,他很可能無力幹涉。
楊效歐對張學良一直沒有好感,所以這位花名滿天下的張少帥倒黴是他所樂見的,吳孝良完全不奇怪,不過北方的問題,畢竟不是山東軍能力所及的,對於河北局勢與他們有關的,可能也僅僅限於會牽製到接下來與日本進行上海方麵的談判。
“日本秘密派幣原喜重郎來,絕對是超規格對待這次談判,實際上以上海總領事重光葵的級別完全夠應付了的,毅如兄不覺得這很蹊蹺嗎?”
聽了吳孝良的質疑,楊效歐突然也覺得這種過於重視談判的表現,會為他們自身帶來麻煩。可日本人不是傻子,能選擇這麽做,必然是有他們所不知道的原因吧,可這個原因是什麽呢?
“鈞座的意思是?”
“弄清楚他們派幣原喜重郎親自來上海的原因,會對咱們的談判有大幫助。還有,我該起行去徐行鎮了,淞滬戰事就先拜托毅如兄了。”
楊效歐並不讚同吳孝良親自前去,不管怎樣,以完全能夠左右戰局勝負的一軍之主將親身犯險,絕對都是一件不夠明智的事情。
“鈞座三思……”
吳孝良擺手,倒不是他執意要去,而是別人很難領會他的意圖,恐怕也沒有膽量敢和日本人漫天要價,等著他們落地還錢吧!為了爭取最大利益,他親自出馬也是身不由己。
當天下午,吳孝良登上吉普車,在幾十騎騎兵的護衛下,秘密趕往事先約定好的秘密談判地點徐行鎮。一路之上,狼藉遍地,處處硝煙,原本該是一片祥和寧靜的江南魚米之鄉變得滿目瘡痍是誰之過?
吳孝良在心底不斷問著自己這個問題,如果將責任簡單的推向日本人的貪得無厭,他或許會好過些,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究根到底還是中國自身不強,國人一片散沙,他一個人到底又能翻起多大的浪來,和曆史的命運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