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下士麵對女子竟局促起來,連說話都忘了用敬語。隨後出來的高橋孝一厭惡的看了眼土裏土氣的士兵,揮手示意剛才與之爭吵的看門人不必再與之糾纏,然後厲聲喝道:
“混賬,水川建吾就是教你這般無禮的嗎?”
山本下士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禮,卻又不知如何補救,隻是在高橋孝一的數落聲中連不迭的鞠躬,口中還不時的應道:
“哈伊!”
“高橋先生……”
女子輕輕喚了一聲卻沒再說什麽,高橋立刻停止了斥責。
“水川桑找我何事?”
這句話卻是女子問那山本下士的,下士感激的回答道:
“大佐閣下陪同崗村司令官視察地形時,被支那人襲擊,請小姐一敘!”
美嶼綾香聽了眉頭微蹙,似乎若有所思。高橋孝一的聲音則變得有些憤怒,連臉都漲紅了。
“水川建吾以為加入了陸軍就可以對小姐呼來喝去嗎?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身份?十年前不過是美嶼家一介家奴而已!”
高橋孝一說的刻薄,卻也是動了真怒,想他水川建吾當年不過是無家可歸的漁夫,多虧了美嶼小姐仁慈才將之收留,後來更資助他去讀了士官學校,也才有了他今天的地位。今日美嶼家沒落至此,他便以為有資格對曾經的恩主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了嗎?
那山本下士聽高橋孝一言語中對水川大佐多有不敬,臉色頓時變得極為僵硬,奈何那美嶼小姐隻是看了他一眼,他竟不知所措起來,隻是一字一頓的解釋著:
“水川大佐受傷很重,行動不得,這才醒過來!”
在他眼中,這個女子的確算不得什麽人物,來到支那定居的又能是什麽大人物了?而水川大佐則不同,在離開村子參加陸軍之前,見過最大的人物也就是村長,而大佐這一級別在他看來已經是一種高不可攀的存在了。
水川大佐就連崗村司令都對他禮遇有嘉,這些平民又憑什麽這麽猖狂?可山本下士又莫名的在美嶼小姐麵前自慚形愧起來,舉止神態以及說話時的語調,都透著股他這輩子都沒見過的典雅。他突然覺得以前見過的那些女人,包括鄰居家曾讓他每夜幻想過的玲子,比起眼前的這位美嶼小姐,簡直就像是拿茅草和玫瑰比較一般。
“高橋先生麻煩您載我隨這位山本下士去一趟醫院吧。”
“美嶼小姐……”
高橋孝一沒想到他竟然答應了,想說些什麽終究沒說出口,搖著頭去車庫提車。
陸軍醫院裏的藥水味濃的刺鼻,走廊上每隔幾步就站著一名荷槍實彈的士兵,各個神色緊張如臨大敵一般。美嶼綾香坐在麵色蒼白的水川建吾的病床前,卻見他身上纏滿了繃帶,沒想到竟傷的這般重!
水川建吾似有所感,費力的睜開眼睛,見到是美嶼綾香想掙紮起身,卻吃痛又頹然躺了下來,滿臉歉意又虛弱的道:
“下午還有一次手術,醫生說很危險,問我有想見的人,或者沒做的事……”說道這裏,他輕輕的出了一口氣,然後倒像是自言自語的繼續說著:“那時候我就想,怎麽也要見美嶼小姐一麵,實在對不起……”
“水川桑不要多想,會沒事的!你們參謀部怎麽去了前線?”
水川建吾聽到美嶼略帶關切的話,臉上竟泛起意思潮紅,但隨即目光接觸到她剪水般的眼瞳,卻在眼底深處沒找到一絲溫暖,裏麵仍舊滿是十年如一日的冰冷,讓他心髒都發顫的冰冷。忍不住歎出聲來。
“崗村司令身體力行,帶著參謀部的人實地查看吳淞要塞,哪知道被支那人放了冷炮,我這還算輕的,隻可惜崗村司令……”他虛弱的喘了口氣才接著說道:“他……到現在還沒蘇醒,聽說一條左腿竟……竟生生炸的粉碎!”
說完這些話,似乎耗費了他太多的精力,眼皮無力的合上,嘴角泛著苦笑,低聲喃喃道:
“看我這是在說些什麽,請了美嶼小姐來,又說這些不相幹的話……”
美嶼綾香伸手將散開的被子掖好,“水川桑好好休息,等手術完了我會再來看你的!”
等水川建吾再睜開眼睛時,留給他的是門外逐漸消失的婀娜背影,剛才美嶼小姐掖被子時手指不經意觸到了他的臉,傳來的卻是一片冰涼。水川望著空空的門外悵然若失,又低聲喃喃著:
“還是這樣,恐怕就算我升到崗村司令的位置,她也不會拿正眼看我一下吧……”
回去時,美嶼小姐似乎心事重重,路過上次的咖啡館時,便讓高橋停車,又進去小坐了一陣,等出來時似乎輕鬆了不少,高橋孝一將這微妙的變化看在眼裏,隻是他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啟動汽車絕塵而去。
十分鍾後,咖啡館裏一名身穿黑色西呢子風衣的男子走了出來,帽簷壓的很低,看似不經意的瞥一眼街上,半張臉露了出來,竟是錢銘鈞!
……
“岡村寧次身受重傷!還炸廢了一條腿,痛快!痛快!”
楊效歐大呼痛快,這簡直是天大的喜事啊!又止不住的興奮道:
“張靈甫這小子還真是員福將,三炮就差點把淞滬日軍的司令部給全端了!”
吳孝良無論如何沒想到,第九師團的突然撤退竟然是因為司令部的大部分高級軍官悉數受到重創,新任司令官岡村寧次更是身受重傷,這可是個絕佳的機會。
“看來反擊要提前了,明日淩晨正式開戰!”
這回,曾經激烈反對按計劃反擊的高級軍官們竟然一邊倒的支持吳孝良,日軍此刻群龍無首,機會稍縱即逝,所以越早發動反擊對山東軍越是有利。
“給宋蔭國發電,通知他岡村寧次重傷,對第九師團可以適當打擊,切不可硬拚!”
吳孝良還是有些擔心這些新兵,假使出現大規模傷亡,絕對是他不希望見到的,因為這些新兵可不是抓來的壯丁,很多都是各地趕來支援抗日的學生,他損失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