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藤信義當真如此說?”
“是,是的……”
副官戰戰兢兢的點頭,最近戰局糜爛敗壞,副司令的脾氣已經越來越壞,但他不是怕,而是擔心。副司令平日對下屬是極好,極寬容的,如今麵臨巨大壓力之下,言行遽變,他又如何能不動容?副官看著張學良深陷的眼窩與高高突起的顴骨,隻覺得他幾日之間好似老了十歲一般,心下無力的輕歎一口氣。
張學良明知自己的問題不會得到想要得到的答案,但還是下意識的問一句,實際上他胸中早就煩如亂麻,進退失據。何應欽提出的和談條件,東北軍已經做出了相當大的讓步,可日本人胃口之大,竟然談都不談,已經讓這位東北軍領袖心驚膽寒。
他身負國仇家恨,不是不想與日寇血戰到底。可十餘萬東北軍將身家性命交予他手,又怎可這樣不明不白的成了某些野心家的炮灰?張學良十分清楚,全國有多少雙眼睛在等著他做決定,與日寇拚個你死我活,正好中了某些人的下懷,可如果繼續妥協退讓保存實力以待合適時機再行反擊,必然要麵臨全國洶洶輿論,他本人以及他麾下的東北軍更將麵臨前所未有的危機。
到底該如何做決定,副官自然沒有更好的辦法,張學良也懶得再去問,揮揮手示意副官可以出去了。突然一陣氣悶眩暈,他隻恨不得馬上吸幾口,或許隻有在吞雲吐霧之中他才會暫時的拋卻所有痛苦與憂慮……
但殘酷的現實很快將張學良拉出了雲山霧罩的虛幻,聲聲呼喚將他拉回了現實,放下手中家夥,好半天才集中了散亂的目光,看清麵前來人。
“孝侯是你呀!”
被稱作孝侯的人正是,平津警備司令於學忠。就在一個小時前,日軍徹底切斷了北平與天津的陸路聯係,讓他有了一種極其不詳的預感,戰爭的腳步越來越近了。
“是我,副司令!”
於學忠起初對這位年輕的副司令並不服氣,認為他不過是一介花花公子,無非是有個好老子才有資格繼承了東北軍這偌大的家業。但自張作霖白旗堡被炸慘死之後,張學良的一係列作為讓他改變了這種看法,順利接掌東北軍,改旗易幟,殺楊宇霆擺平內部的反對勢力,殺伐決斷竟有幾分雄主氣勢,自此以後對其心悅誠服。
“日軍最近異動頻頻,何總參謀長的談判策略已經失敗,東北軍該做好兩手準備。”
張學良經過初時的恍惚終於可以集中精力思考問題,十萬東北軍該何去何從?一縷陽光由窗欞間直射屋中……
……
徐州蔣中正臨時官邸,一股不安情緒在暗處湧動,楊永泰從未見過這位政治軍事強人如此沉默,屋子中的空氣仿佛凝固一般。何應欽在北平拍來的電報就在桌子上,他不知道內容如何,卻也猜得到必然不是好消息。
楊永泰覺得嗓子幹渴,咽了幾口唾液,試圖緩解這種情況,但卻傳出一陣幹咳之聲。
蔣中正似乎被這陣幹咳驚醒,伸手將電報紙推向楊永泰。
“暢卿看看,河北完了!”
對於平津局勢的惡化,楊永泰早就有所預料,隻是居然變化的這麽快,大大出乎預料。伸手接過電報,草草看了一遍。不禁大吃一驚,他這才明白蔣中正為何說河北完了,如果真按照何應欽電報中所言之實情,不但平津要完蛋,就連整個河北都危如累卵。
何應欽在此前的談判中已經做出了極大的讓步,東北軍撤出平津,國民黨部以及各種政治團體也撤出平津,同時撤換兩市市長,取締一切反日抗日團體。
這道電報就是何應欽在向蔣中正做最後的攤牌,日本人胃口太大了,平津都無法滿足其貪欲,國民政府已經不能再做任何退讓,否則天下洶洶,如何向國人交代?
自取得中華民國正朔以來,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承受了列強強加給他的恥辱,但為了革命事業的成功,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低頭。這次還要低頭嗎?
蔣中正在心裏麵已經罵了上萬次娘希匹,出口卻是陰測測的一句話。
“日寇欺人太甚,電令漢卿,東北軍立即對日開戰,河北切不可蹈了東三省之覆轍。”
東北失陷之初,蔣中正對張學良態度極為曖昧,東北軍是否抵抗他不置可否,而張學良也是懷了保存實力之想法,不願單獨對抗日軍,才致使東三省數日之內竟相繼陷落。如今竟一概之前含糊不清之態度,明確表示支持抵抗。楊永泰明白日本人的胃口已經觸碰了蔣中正的底線,即便國民政府準備再不充分,丟失黃河以北國土的罪責他也擔不起,但命令張學良的東北軍進行抵抗也未必安了好心。
第一,以東北軍為主力牽製日軍南下。第二,可以借日軍之手消耗東北軍的實力,使之再沒有與南京叫板之實力。第三,一旦抵抗失敗,可以將所有罪責都推倒東北軍張學良的身上。
好一招一箭三雕之計,不過楊永泰覺得還不夠,一個想法在腦中逐漸清晰。
“委座,華北形勢糜爛,淞滬卻是一片大好。前日吳維中在常熟一線取得決定性勝利,依永泰所見可以調京滬之兵馳援,大軍攜京滬勝利之威北上,說不定可出奇兵之效。又避免了其部在京滬坐大,尾大不掉,豈不是一舉兩得?”
蔣中正眼前一亮,嘴上卻遲疑道:“京滬戰局雖然取得一定進展,但如果貿然將維中的部隊撤出去,恐怕不利於京滬局勢的進展,第七師團全軍覆沒,日軍還有兩個師團主力尚存,隻怕……”
楊永泰則趁熱打鐵道:“委座勿憂,第一軍主力可以由江陰防線推進接替吳維中發起反攻,一舉收複上海。”
此舉真正是一舉兩得,既借口平津勢危將吳孝良的部隊調離京畿中樞,防止將來功大而尾大不掉。同時,以中央軍嫡係奪取收複上海,兼收光複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