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澤軍隱隱覺得吳孝良讓其全線撤離淞滬防線,轉而去七丫口阻截登陸日軍的決定有些孟浪,一旦上海城中的日軍大規模進擊,僅憑張治中手中掌握的兩個殘師未必能頂得住,所以他必須在上海釘進一顆釘子來牽製日軍,並且這顆釘子必須堅持到他解決七丫口登陸日軍之後。
於三和就成了最合適的人選,這次淞滬抗戰中,他可算是五十七師中屢立奇功的第一人,晉升速度也開了五十七師之最,短短月餘時間由一個小小的少尉排長升至上校團長,距離將軍隻有一步之差。
張治中看在眼裏,心道這哪裏是去接管,分明是要繳了鄧振銓的械,隻是他雖然覺得此舉甚為不妥,卻沒有出言阻止,身子還有些期待和感激。但他也清楚,李澤軍這麽做不是在為他的跋扈做注腳,而是實實在在為他的第五軍著想,隻有吳淞要塞發揮應有的作用,他僅剩的兩支殘師或許在日軍的全線進擊麵前還能有一戰之力。
“謙亭兄此去凶險,一路保重。”幾日來的合作,他已經見識了五十七師的強悍和熱血,絕非國內那些隻知自保的小軍閥可比擬,而這個李師長更是堅毅果決,打起日本人來毫不手軟,大起惺惺相惜之意。
夜深了,江麵上刮過一陣夜風,張治中禁不住狠狠打了個寒顫,雖值盛夏卻帶起一股蕭瑟之意。
……
吳淞要塞司令部內一片狼藉,沒有作戰地圖,沒有作戰參謀們忙碌的身影……總之大敵當前一切應有之景通通不見,屋中反倒堆滿了大包小裹,要塞司令鄧振銓就睡在角落中支起的一張行軍床上。
“啪——啪啪啪——”
外麵驟然響起一陣爆豆似的槍聲,鄧振銓嚇得由行軍床上一骨碌爬了起來,嘶聲衝外麵喊道:“怎麽回事?日本人打進來了嗎?”
衛兵進了屋,臉色煞白驚魂未定。
“沒,沒事。說,說是走火。”
鄧振銓這才放下心來,自打淞滬戰事緊張以來,他無時不刻不在驚慌恐懼之中,為了避免日軍攻打吳淞要塞,他甚至在前幾日還供應給日軍艦隊淡水和糧食,至於他所在要塞扼守的長江水道與黃浦江水道,則完全不設防一般任由日本軍艦通過。就這樣他還不放心,將這些年來搜刮的值錢物件統統打包,一旦有個風吹草動便準備腳底板抹油,一走了之。
片刻功夫又有衛兵進屋,一臉興奮。
“報告司令,外麵來了一隊友軍,說是五十七師派來協助咱們防守炮台的。”
友軍?協助防守?鄧振銓雖然膽小如鼠,但卻不是草包,吳淞要塞守備部隊有一個旅編製,建製完整,未經大戰,又從未向上頭要過援兵,如何就莫名其妙的來了援兵?隻怕來人居心叵測,並且還是五十七師,在他眼裏可隻認蔣委員長的中央軍,雜牌軍也敢來湊熱鬧,大有被歧視之感,心頭憤憤不平,什麽貓三狗四的都敢騎在爺脖頸子上拉屎嗎?
“對方來了多少人,領頭的是誰?”
衛兵聽鄧司令語氣不善,顫微微的道:
“也,也就一個團,看他們領頭的是個上校……”
鄧振銓聽說對方竟然隻來了個團長,一腳將凳子踢翻。
“娘的,他李澤軍也欺人太甚了,這回就叫他看看啥叫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如果是吳孝良親自來,他沒準會就坡下驢,讓出這個燙手的山芋,但派來個團長算怎麽回事?罵了一通又命令道:“去把警衛連的人都叫起來,都給我埋伏好了,摔杯為號。”
說完掃視了一圈,發現屋裏竟然連個能摔的杯子都沒有,氣道:“娘的,堂堂司令部連個喝水的杯子都不預備,就該把你們都拉出去,一槍一個斃了。”
衛兵們都嚇得身子一縮。
鄧振銓還真錯怪了手下的衛兵們,他身為吳淞要塞司令,整日做著逃跑的準備,下麵人亦是心有惶惶毫無戰意,更別說伺候他端茶遞水了。
索性拿了把椅子,惡狠狠道:“踢倒椅子為號!都散了,去準備吧。”
幾個衛兵這才一哄而散。
鄧振銓還是緊張了一把,他聽說這幫五十七師的人在城內打的挺慘,打紅眼沒準就不要命了。等對方軍官一進屋,他一顆懸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一名膀大腰圓的上校軍官帶著兩個衛兵大喇喇走了進來,沒等鄧振銓說話,那上校卻先發話了,並且所說內容讓其頓覺好笑。
“我是五十七師第九團團長於三和,奉命接管吳淞要塞,你們配合一下吧。”於三和表情淡然,仿佛這是一件不值一提的事。
“哈——哈——”
鄧振銓怪笑兩聲,見過猖狂的,還沒見過這麽猖狂的,憑三個人就像讓爺們乖乖就範,也未免太天真了。
“於團長這是和長官說話的態度嗎?這麽不懂規矩,我就替你們李師長管教管教!”
說罷,一腳踹翻了麵前的椅子,嘶聲道:“動手!”
埋伏在屋外的士兵們,端著MP28衝鋒槍蜂擁進屋,將於三和以及兩名士兵團團圍住。於三和也是聊得,被十幾支黑洞洞的槍口指著竟然麵不改色,倒是他身旁的兩名士兵顯得緊張,不住的做吞咽動作。
鄧振銓見大事底定,心中暢快無比,看著麵前不自量力的小醜不禁替他們可憐,掏出洋煙卷點著叼在嘴上,走到於三和麵前伸手拍拍他棱角分明的臉。
“跪下磕個頭,爺爺就放你們仨走!”
可對方居然完全沒有按照鄧振銓想好的劇本演戲,在他看來於三和無非兩條路,一是,嘴硬到底被自己拉出去斃了。二是,服軟磕頭求饒,自己假意嚇唬他一番,然後在放了這沒膽的家夥。不論哪一種他都能讓他無比暢快。
於三和卻既沒選第一種,也沒選擇第二種。雙手扯開軍官外衣,怒喝道:“有膽不怕死的就開槍!”
站在他麵前的要塞兵們看清於三和衣服內之物,頓時肝膽巨震,鄧振銓亦是一哆嗦,嘴裏叼著的洋煙卷跌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