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饒縣?”
陳三水心神俱震,一夜之間竟被人扔到與臨淄臨近的廣饒縣,不詳的預感湧上心頭。他摸遍全身,半文錢也沒翻到,想招呼剛才的老人,卻發現人已經趕著牛車走的遠了。陳三水記掛著今天準備召開的劉莊關於減租減息的決策會議,撒開腿衝著臨淄縣劉莊的方向,一溜煙小跑而去。
臨淄縣劉莊,剛吃過午飯,李又廷將減租減息的細則準備好,準備上午的農會投票通過以後,便交由各個村的負責主任,然後照章辦事,如此一來劉莊土地改革的頭三腳算是徹底踢開了。等這裏一切都走上正軌,他也就可以回縣城向省府吳主席複命了,相信憑借這一次順利的完成任務,便可以順理成章的到吳孝良的賞識和重用。
雖然,他是由陳調元推薦的,但其實他和陳調元沒有半點關係。陳調元原本是江蘇軍閥,在北伐時才投靠了國民革命軍,他自黃埔軍校畢業之後便與一幹同學被分到第一集團軍做了高級參謀,輔助陳司令處理軍機事物,但實際是蔣校長對這個半路投靠的將領不放心,在他身邊撒釘子。
陳調元縱橫軍政兩界半生,如何不明白老蔣的意圖?但又不好明裏反對,所以隻要尋著機會,便會將這些高參們推薦給地方實權派人物,畢竟陳調元在蘇魯兩省頗有影響力,加之高參們的素質的確遠勝常人,所以一個個都得到了重用。高參們得了實惠,自然不會再難為陳司令,他李又廷也是如此被推薦給吳孝良。
不過,李又廷明顯感覺到這個出身北洋的年輕將領與其他北洋軍閥們有著明顯的不同,通常軍閥到了地方上,當務之急有兩點:一為擴軍,二為撈錢。而這位吳少將似乎並沒有將這兩點放在心上,來到臨淄後反而大張旗鼓的搞起了土地改革,這是原本廣州國民政府才幹的事啊!北洋的軍閥竟然在搞革命,如何能不讓他驚訝,隻是更讓他驚訝的還在後麵。
吳孝良隻有區區百餘人就敢於麵對根深蒂固的地頭蛇,從他們嘴裏奪出霸占多年的利益,分與百姓,偏偏這個看似不可能的任務,在他一番精準的籌謀下居然已經初見成效,這是何等的膽識和魄力?李又廷相信,便在在南京的中央政府也找不出幾位才俊可與這位空架子省主席相比。
正在感慨的當,憲兵上尉急吼吼進了院子。
“秘書長外麵有風言,農會全票否決了減租減息的提議,這事裏邊可透著蹊蹺……”
憲兵上尉平日裏極為低調,非到不得已絕不多說話,此刻又此一說,必然是他得到了什麽確實的消息,或者真正預感到問題嚴重。李又廷突然意識到,事情若果真如他所說,那就真的不妙了。
正疑慮間,劉家的跟班送來了,他要求的會議紀要。李又廷翻看了幾眼,便氣的將幾張寫了沒幾個字的紙撕個粉碎。正如憲兵上尉所講,早在上午,農會就全票否決了他提出的減租減息議案,而此刻已經到了午後,仍舊沒有農會的相關副會長來他這裏匯報情況,這在以往是從未發生過的,他突然覺得自己對農會失去了控製力。
想到此處,李又廷不禁毛骨悚然,如果他失去對農會的控製權,被劉某人架空……他不敢再想下去,必須馬上采取措施,否則悔之晚矣。
“命令憲兵立刻逮捕劉某人!”
憲兵上尉問道:“以什麽理由呢?”
“理由?理由不有大把大把的?從臨淄帶來的卷宗裏,有一半都是告他的!你隻管去抓人,抓到人以後,剩下的便叫給我!”
憲兵上尉正想出門,一個精赤著上身的漢子跌跌撞撞進了院子,警衛攔都沒攔住。
“陳三水你怎麽這個樣子?幹嘛去了?”
憲兵上尉一臉奇怪的看著,狼狽不堪的陳三水。李又廷也大為奇怪,之前他暗自責怪陳三水連減租減息這麽重要的事,都沒事先和自己通氣,如今看他這副模樣恐怕整件事還另有隱情。
“三水,你怎麽成了這個樣子?減租減息被全票否決了,你可知道?”
李又廷連發兩問,豈知陳三水聽後大吃一驚,竟反問道:“什麽?被否決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陳三水立刻明白了,自己因何被人打暈連夜扔到廣饒縣去,所為的就是讓自己不能參加農會決策會議,從而做手腳。
“副秘書長,俺昨晚上被那些狗日的打暈,扔到廣饒去了,跑了一個早上才趕回來,這是準定與劉大善人脫不開關係,俺這就去找他理論!”
“三子不能去,劉莊農會執法隊的人正四處抓捕你呢!”
聲音自陳三水身後傳來,是楊村農會主任兼劉莊副會長的楊樹一。
“楊子這話咋說的?他姓劉的憑啥命令農會執法隊抓俺?”
陳三水隻覺得熱血上湧,才一夜零一個上午,事態竟然有失控的感覺,原本是自己手中利器的農會,竟然成了劉莊第一惡霸整治自己的工具。
“劉大善人他拿俺們家人做威脅,讓大家夥反對減租減息,然後又拿出了證據和證人,說你抄黃老嘎家的時候,中飽私囊,如今抓你的人是要治你貪汙罪的啊。三子,快躲躲吧,俺看劉大善人已經擺出了非殺你頭不可得架勢!”
“俺這就找姓劉的理論去,俺陳三水如果拿了他黃老嘎家一針一線,就叫俺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李又廷趕忙攔住了陳三水,事情絕沒有那麽簡單,既然已經拋出了殺手鐧,必然會一擊致命,陳三水無論有沒有罪,落到姓劉的手中都得有罪,欲加之罪這一套他太清楚了。
“切不可去,但也不能一走了之,否則便永無翻身之日。有憲兵隊護著,他們抓不走你。”
李又廷既緊張又興奮,這個突發狀況是吳孝良預案中所沒有的。此時,他要完全依靠自己的能力解決眼前的危機。他叫過楊樹一耳語幾句,便打發其出去,隨即又轉身對憲兵上尉道:
“一級警備,所有憲兵集結待命,隨時準備應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