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電話,吳孝良驅車急急趕奔六國飯店,到了飯店後才發現外麵已經裏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分開人群向裏麵擠去,隻見黑色製服的警察正在往車上抬屍體,數具被包裹的屍體已經透過白布染的鮮紅一片,他直覺腦中嗡嗡作響,腳下一陣踉蹌。
有人一把將吳孝良攔住。
“後退!後退!閑雜人等不得靠近!”
一個年輕警察緊張兮兮的將他攔住,並用漢陽造的槍托向外頂,生怕再有歹徒靠近行凶,緊接著他的行為被人製止住。
“別攔了,放他進來!”
吳孝良這才恢複神智,發現說話之人竟是那金屋藏嬌的京師警察廳總監陳興亞,他匆匆點頭示意算是打過招呼,便直奔那幾具屍體而去,待一一翻看過,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還好不是他們!
這幾具屍體沒一個是他認識的,但隨即又驚覺,他們此時此刻又在何處?
陳興亞湊了上來,遞上一根煙給吳孝良點燃,又給自己點了一根,長長的噓出一口後,才憂慮重重的道:“多事之秋,又出了這等慘案,接到軍團長電話後,鄙人連衣服都沒換,便召集人手過來,沒想到還是晚一步!”此時,他已經了解了吳孝良的真實身份,當年綏東軍的吳大帥在北中國鬧的滿城風雨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還差點做了大元帥的女婿,軍團長的妹夫,隻可惜天妒英才,讓他下野去職十載,大好前途毀於一旦。如今軍團長又器重於他,想必不久之後就會被大用,不但不能得罪,還要照顧好。
“一共十具屍體,三個是歹徒,七個是飯店服務生,但是您的朋友不見了!”
吳孝良一顆剛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他們逃掉了,還是被抓走了?不禁一陣煩躁。原本叫他們幾個一起來北京是擔心自己人單勢孤,一旦有個情況沒有照應之人,便棘手了。哪成想會成了今天這個局麵,早知如此,還不如就單槍匹馬,隻是這些都是馬後炮。現在他所擔心的除了幾個人的安危之外,還有一件頂頂要緊的事。林正東此來不僅僅是為幫忙,他還一手掌管著綏東補給的調配與運輸,如果耽誤了會出大問題的。
想到這裏,吳孝良的腦門上冒了汗,綏東經過十年發展有了一支令人望而生畏的武裝力量,張作霖一直虎視眈眈,老毛子同樣熊據北方時刻覬覦此地,包括日本人都想插一腳,但卻沒有一方敢於動手,所懼者,不過綏東雄師!而這綏東雄師表麵上是由綏東財政所支持,實際則不然,綏東地處偏遠人口稀少,工業落後,連糧食都無法自給自足,更遑論養兵了。每年都是吳孝良的良大在源源不斷的為其提供這資金支持,從軍事整備到工業建設,乃至教育等各個領域,均是如此。
因此,在某種意義上,雖然吳孝良受製於當年簽訂的條約,不能夠回綏東任職,但是綏東這些年來仍舊沒能夠脫出他的掌控。他一直都是通過良大把持著綏東的命脈。事實上,吳孝良也不是一個貪戀權柄隻為自家利益謀劃的人,自他下野以來,對綏東在經濟上的支持,最根本的一個原因就是,他不希望這片土地失去了自保的根基,而再度離開祖國的懷抱,盡管目下的祖國對這片漂泊在外多年的棄子並不友好,他還是想盡最大的努力使之牢牢的掌控在中國人手中。
方其道在這點上做的很好,他成功化解了北方的老毛子以及國內張作霖為他帶來的一次又一次政治危機。而吳孝良也從不插手其內部事務,任其發展,一直到今天。隻是如果補給斷了,那麵究竟會鬧出多大的亂子他心中也沒有底。
忽然,警察隔開人群的警戒線處出現了一陣騷亂,然後便是慘叫之聲,但哀嚎著倒下的卻是警察,什麽人居然敢打警察?警察總監陳興亞很快注意到了發生的衝突,吳孝良緊隨著陳興亞來到衝突的人群外。
“謙亭!如何是你?”
吳孝良赫然發現打人的竟是李澤軍,他當年的小警衛如今也長成了敦實厚重的漢子,在綏東軍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自吳孝良下野之後,綏東軍便依照條約整編為一師兩旅,他此時已經是最精銳的近衛旅少將旅長。
李澤軍雖然已經是少將旅長,論軍銜已經和吳孝良比肩,但他仍舊如昔日一般,脫口道:
“旅長……”話講半截,堂堂一個漢子竟有些哽咽,十年未見,時間已經長到足以讓人遺忘的程度,但是他仍舊記得跟隨旅長由北京至湖南,又由湖南返回北京,最後在從北京北上綏東,期間大小仗數不勝數,一樁樁一件件竟都曆曆在目。
兩人久別重逢,吳孝良拜托陳興亞務必要查出襲擊飯店的幕後黑手,便帶著李澤軍一行人返回憲兵司令部。突逢變故,他心情糟糕透頂,想查清事件的原委卻沒有得力之人,李澤軍此時來北京便正當其時。
“謙亭,明日與綏東辦事處的人取得聯係,務必要將孫大哥和正東救出來,他們都關乎著綏東的命脈啊。”此時,吳孝良後悔讓他們卷進來也晚了,隻好盡力補救。”
李澤軍點頭答應,同時分派手下,立刻去辦此事。一陣沉默後,他忍不住問道:
“旅長,難道您真的就不回綏東了嗎?綏東的老人們都日夜盼著您回來呢!到時候我還給您當警衛連長!”
李澤軍雙眼中充滿了期待,吳孝良心中卻滿是苦澀,他日夜都想回去,但是礙於條約限製,卻隻能望而興歎。如果他回去就等於撕毀條約,蘇聯自然也不必再遵守條約,從而獲得攻擊綏東的借口,這是他最不希望見到的。
看到吳孝良表情如此,李澤軍眼中的期待逐漸黯然。
“難道就一直這樣蹉跎下去嗎?當初給我們許下的藍圖就不作數了嗎?日本與中國早晚一戰,難道就要袖手旁觀了嗎?”
李澤軍情緒激動,這是他十年來一直想親自問吳孝良,卻又沒機會問出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