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官府挖掘的官道,到了冬天,路麵之上依然結滿了霜,馬車在路上極為容易打滑,所以行駛的極慢,幾乎跟走沒什麽區別,所以相對而言,與其在馬車上顛著P股,還不如下了馬車自己走上兩步。
不過這馬車自然是不會下的,這已經到了十一月下旬,天寒地凍的,前兩日還下了一場大雪,路麵上結滿了冰渣子,實在是頗為難走,若是一下馬車,隻怕用不了多久,這鞋子就會被雪水浸透。最為重要的是,段重搬了一個爐子在車廂之中,所以車廂內外完全是兩個天地。這車廂裏麵,自然就是天堂。若不是這車廂內還多了一位廖敘林廖大公子,便是拉屎撒尿,段重也估摸著便在車廂裏解決了。
粽子坐在外麵趕著馬車,一段的修為確實驚人,即便到了冬天,穿著單衣也不覺得冷。當然,這或許跟蒼山頂峰萬年不化的積雪氣候有關,那種環境下,的確很鍛煉人。不過段重已經過了好幾年舒坦的日子,昔日在蒼山之上的辛苦早已經拋到了腦袋後麵。
粽子已經趕了大半日的馬車,這車夫自然是要換一下的,所以蔣明辰便替了粽子的班。粽子揭開簾子走了進來,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廖敘林,又看了一眼段重,歎了口氣道:“你這樣天天不修煉是不行的,隻怕你修為不後退便是萬幸了。”
段重幹笑兩聲,打了個哈哈道:“我這不是忙著麽,等回了南京我肯定好好練。”
粽子無奈的搖了搖頭,這樣的理由自己已經聽了不下數十遍了。而掃了一眼車廂,發現氛圍有些不對,便無奈的歎了口氣,又掀開簾子走了出去,陪著外麵的蔣明辰看風景去了。
段重無奈的搖了搖頭,看著車廂角落裏有些沉默的廖敘林。雖然這車廂裏極為溫暖,但是這氣氛有些冷了。冷的讓段重有些受不了。
所以段重撇了撇嘴巴,道:“這次去杭州,我們先回你府上看看吧。你也有段時間沒有回去看看了。”
聽了段重的話,廖敘林終於有所反應的抬起了頭,眼神之中滿是戒備:“回我府上?你又打的什麽主意?”現在的廖敘林,在段重的感覺之中,就如同一隻驚弓之鳥,顯得極為敏感。不過這也在情理之中。試想一下,段重在江南的一番舉動,滅了沈家,還牽連出了自己,轉眼之間成了朝廷的欽犯,從雲端掉到了穀底,單是這一份落差便不是一般人能夠接受的。而之後在丞相府上說是避難,實際是軟禁,日子過得本來就不舒服,之後又被段重的人給抓去關了起來,成日便被關在小屋子裏,即便出去透氣,也僅限於一個小範圍的院子裏。最後放回了家,依舊要藏在地下的密室之中。
整日對著漆黑和寂寞,人沒有瘋掉便已經是萬幸了,性子卻總是要有所改變的。所以平日裏嬉笑言談的江南才子,如今變成了悶不吭聲的悶冬瓜,這樣的後果,從某種程度上說,就是段重造成的,所以廖敘林對段重的恨意便不用多說了。即便段重一再在心裏告訴自己,這廖敘林手上沾的黑銀太多,作惡不少,乃是咎由自取,也起不了什麽作用。況且在官場商場混的,那個人的手上會幹淨?起碼按照段重現在的做法,這罪名起碼比廖敘林要多少三層,這還沒有把季無常幹的好事算在段重的頭上。
所以在這種環境下,廖敘林竟然沒有暴走起來跟段重拚命,已經說明了這位廖公子的忍耐力和覺悟,因為打......肯定是打不過的。
段重看著廖敘林充滿戒備的眼神,頗為無奈。雖然眼下廖敘林是作為自己的階下囚為自己辦事的,但是段重還是極為欣賞這位江南的才子。起碼在這幾年裏,能夠把沈家的事情明麵上做的滴水不漏,找不出任何問題,也沒有和自己的老子扯上任何關係,但是這一份能力,便要超過許多人。若不是段重到了杭州之後,用了一些暗地裏的手段殺了沈家的家主,搶了賬本,還真是查不出什麽東西 。所以在段重看來,廖敘林是一個人才,而且是一個很有用的人才,若是自己能夠招攬過來,發揮的作用一定不在季無常之下。
不過人家現在是根本不鳥段重,能夠找到一個聊得起來的話題,段重已經是萬幸了。所以段重必須把這一次的談話繼續下去,頓了一下,繼續道:“我隻是想到你過了這麽久躲躲藏藏的日子,許久沒有回家了,看一看親人也總是好的。佳佳小姐一個人守著宅子,這些日子恐怕也過得不太舒心。”
廖佳佳,廖樟晉大人的千金小姐,掌上明珠,廖敘林對自己的這個妹妹也是極為寵愛的。段重這一句話,自然是說到了廖敘林的軟肋之上,親情,是一種極為美好的東西,但也極為容易成為人的弱點,正如那日素兒被抓段重差點失去理智一般。
廖敘林盯著段重,想說什麽,又咽了下去,醞釀半晌,終於說了一句:“你不要打我妹妹的主意。”
你不要打我妹妹的主意......這一句話,便把段重心中準備的萬千應對給堵了回去。段重這個鬱悶啊,什麽叫不要打你妹妹的主意?段重甚至想跳起來告訴廖敘林,我來杭州就是打得你妹妹的主意,不然你以為我會這麽好心讓你回家看看?腦海中雖然這麽想,但嘴巴上總不能這麽說:“我不過是關心你而已,你若不想去那便罷了,咱們直接去辦事,辦完事情我便送你回南京,你父親大人的府上。”段重這話說的很穩重,但是含著威脅的語氣:你耍橫還是怎麽地,在這樣咱連放風的機會都不給你。
而聽到段重的話,廖敘林終於有些恐慌的開了口:“我要回府上看看。”
聽到這話,段重才滿意的點了點頭,笑道:“對了,話說回來,你為什麽不要我打你妹妹的主意?我呸......這話怎麽說的這麽難聽。難道我配不上她不成?”
廖敘林一聲冷笑:“你......自然是配不上的。”
段重愣了愣,又醞釀了半晌,終於開口道:“論身份地位,我是堂堂大理國皇子,董大學士的弟子,南梁的文淵伯、太學教授,論銀子,起碼我是不缺的,論權勢,想必你也看到了,跟二殿下鬥了這麽久,我似乎也沒有吃虧。你說我如何配不上你妹妹?況且愛情這種東西,隻要你情我願,情投意合,也不必在乎些什麽。“
廖敘林搖了搖頭:“這婚姻之事,本來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且不論我答不答應你,我父親大人也絕不容忍妹妹嫁給你這樣的......禽獸。”禽獸這兩個人在廖敘林的口中醞釀了許久,終於是狠下了心來說了出口。繼續道:“況且我妹妹是給人做小的的麽?如你這樣生性風流,如何肯安心對我妹妹好。”
段重長長歎了口氣,說到底,這廖敘林不過是因為自己一己的好惡而已。不過有一點倒是說到了點子上,這廖佳佳小姐不論門庭如何衰落,也是堂堂的大家閨秀,自然不會給別人做小妾,而段重既然已經要娶素兒,這正妻的位置自然不可能給廖佳佳。當然,這一切不過是段重的意淫,畢竟目前段重跟廖家已經稱得上是深仇大恨了,人家又如何願意將女兒嫁給你?
而段重也終於意識到自己依然選擇了一個錯誤的話題,這種翹人家屋頂的事情還是自己在背地裏做一做的好,討論大可不必了,這可是自討無趣,饒是段重嘴皮子再利索,也說不過人家的自家事不是。
一時間氣氛又有些冷,段重原本想找些話題跟廖敘林套套近乎,結果卻吃了癟。所以段重為了這場子不繼續冷下去,做出了一個很重大的決定:講故事。
對於自己講故事的本事,段重向來是極為自信的。而故事的內容,段重自然是要精挑萬選,選的是《西廂記》的一段,講的是崔鶯鶯和張生一見鍾情的段子。這其中的深意嘛自然就是希望廖敘林不要在自己和廖佳佳中間橫插了一杠子,回到杭州府上不要對廖佳佳胡言亂語便好。段重自然是沒有指望崔鶯鶯和張生的段子能夠打動廖敘林,讓他能夠成全一下兩位有情人。更為重要的是,段重和廖佳佳的戀情尚且屬於地下情階段,並未公開,在廖敘林看來,隻不過是段重一廂情願而已。
而故事講到情深處,段重突然察覺旁邊多了一個人,粽子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看著自己,眼眸之中滿是惋惜和哀怨之情,就好像他自己就是崔鶯鶯一般......段重頓時思密達了,這廖敘林還沒感觸到,粽子倒是先稀裏嘩啦了。
而這故事自然是講不下去了,一腳將粽子踹出了車廂,這才坐了下來,有些無奈、有些尷尬的看著廖敘林。而廖敘林則是緩緩的低下了頭,麵目表情。
段重的計劃,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