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以後,小城瑉州。
這天天氣不錯,小蝶開了店門,向外張望——每個人的氣色都挺好。她遺憾地撇撇嘴,拎起抹布擦拭桌椅。反正這小地方就此一家醫館,得病的人跑不出她的手掌心,不用著急。
打掃完畢,她隨手放下麵前的紗簾。如今不用天天費事女扮男裝,卻要忍著氣悶。縱然本地風氣開明,也不答應讓一個女子拋頭露麵給人看病。當初她搬出一套望聞問切的大道理,瑉州鄉老集思廣益給她出了“垂簾醫病”的點子。她可憐兮兮說沒錢垂簾,熱心的人民群眾很快集資給她置辦了一丈多絲絹……
聽鄉親們意思,要不是看中她的本事、解決了瑉州人民看病難的問題,隨便一句“有傷風化”就能把她趕走。她要想呆著,就乖乖按人家的辦法來。盛情難卻,小蝶隻好每天坐在紗簾後麵欣賞大家的朦朧美。
最近又到淡季,小蝶無聊地歎口氣,又開始緬懷逝去的青春。
屈指算算,今年就二十三了……真是一個驚人的年紀。在小蝶觸目所及之處,二十三歲的女人無一不是懷裏抱個娃娃,身後還跑著兩個活潑的少年兒童——每當她們來串門,就會委婉地讓小蝶知道這年紀多可怕。“唉,還是你好哇!有安身立命的本事,又年輕!”她們總是這樣羨慕地說。
她們不知道,這女醫生今年也二十三,不過她仗著自己會配許多養顏美容的藥,硬生生把年紀往小說了五歲……盡管如此,小蝶的二十三歲也很難過。
不是心疼越來越多的養顏藥材開銷,而是因為今年就是那一年。可是到今天,那個人並沒有出現。
她的行蹤的確很保密,但誠心找,也能找到啊!譬如辛祐就在去年的某天,出現在她的藥店前。
那天小蝶打算回訪病人,一出門就撞上一個女子。帶著鬥笠的女子稍稍仰頭,聲音幹脆利落:“這麽急,去哪裏?”
小蝶看著她,張大了嘴巴:“你怎麽找到我?”
“小看我!”餘香瞪了瞪眼睛:“我蟬聯本門五屆‘最佳搜羅使者’,豈是徒有虛名?”小蝶呶呶嘴:“找我做什麽?”
“很多事。我們接收藥宗這個爛攤子,有用人才一個沒收到,書庫裏的書早被分得精光,連熬藥的罐子都沒剩一隻完整的——你說你該不該負一定的欺詐責任?宗主早就說這事不用再跟你提,所以你不要告訴他我忍不住對你發牢騷。”
餘香歇口氣,開說下一條:“月憐姑娘讓我轉告你兩件事。第一,她今年一月開始在不拘一閣實習。如果你有做衣服的特殊需要,可以找她——員工家屬有八折優惠,幹姐姐也算親戚。第二,你就是她單方麵認的幹姐姐,抗議、投訴概不受理。蘭惜說她明年三月起,開始全國巡回說書,歡迎捧場。老湯的風箏店開張,希望你能在隱蔽角落裏偷偷看一眼——我隻是把話帶到。他的風箏店昨天開張了,你趕不上了。”
小蝶聽得一陣高興一陣感傷,聽罷說:“讓你承擔傳聲筒,我很過意不去。”
“我自願的。因為,還有一個關於我自己的爆炸新聞,最好親口宣布。”餘香停了停,說:“我要成親了。”
小蝶跟她沒有特別深厚的交情,隻是客氣地道聲:“恭喜。”隨口又問:“新郎是誰?”餘香向她身後指了一下。小蝶回頭,發現辛祐不知什麽時候站在那裏,憨厚地向她微笑。
小蝶有點意外,第一反應:兔子在吃窩邊草!轉念一想,好吃就好。她為他們高興,調皮地問:“你們兩個是不是在分擔毒宗事務的經曆中,發生很多故事?不打算告訴我嗎?”餘香羞紅了臉不承認,可是聲音無意中提高了:“不是每個人成親都像你一樣,非要等到一大堆故事——或者事故出現,才甘心覺得夠本。”
一句話就讓小蝶知道,餘香正是辛祐要找的新娘。可她不想這場麵太嚴肅,輕輕地咳嗽一聲,抓起餘香的手腕深沉地點點頭,又看看辛祐,壓低聲音說:“你最近月信不準吧?不必擔心——不是那回事。”
“呸呸呸!我和他,哪一個像那種人?”餘香跺跺腳,“不跟你鬼扯,我還要到處走走,看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有沒有民間藥方。”她把辛祐留下,爽快地走開了。
“你看到我們的一刹那,有點意外,卻沒歡喜——我們從來不是你在等的人。”辛祐說,“你在等他吧?可惜最近誰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他看看默不作聲的小蝶,又坦誠地說:“如果有天你坐不住,可以去翠霄山莊做客——也許他恰好也在那裏停留。”
“我們的緣分哪有那麽強!”小蝶小小地嘀咕一聲。
辛祐看著她,大聲抱怨:“別愁眉苦臉。我不想每一次告別都有遺憾。”
“我也早就決定,要是還有機會,決不繃著臉和你道別。”小蝶嘻嘻一笑,氣勢高昂地抱拳道一聲:“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大哥,保重!”
辛祐笑得坦誠,釋然道:“這才像我認識的周小蝶。”
滕城別後,再沒有見過他。也許他改變心意,也許他遇到另一個人,也許他和她就那樣錯過了。小蝶忍住欷歔,對自己說:好歹還留了一段精彩的回憶,也算年華沒有虛度。
想到這裏,她又搖頭苦笑,寬慰自己:“這樣也好,要是嫁給他……每天為鍋碗瓢盆、雞毛蒜皮的事情忙活,說不定早就鬧翻臉,又說不定,今時今日他看不上我這個黃臉婆。現在至少一個人逍遙自在沒負擔。”這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她心裏也明白,可是,數落葡萄總比數落自己好受一點。
小蝶正惆悵,門口跌跌撞撞跑進一個十四歲的男孩兒,口裏直嚷嚷:“師父師父!”小蝶懶洋洋地打個哈欠:“阿然,說過多少次——別叫我師父,我可沒收你。”
少年長得十分機靈,個頭在同齡人裏算是高的,手長腳長的樣貌十分顯眼。他三步兩步繞到小蝶麵前,一臉焦急地叫嚷:“你還在這兒犯困?街角開了一家新醫館!”
“什麽?是誰瞎了眼,這種小地方也看得上?太沒出息了!”小蝶一拍桌子跳起來問:“店麵多大?幾個坐堂的?夥計幾人?年老的還是年少的?藥價如何?”
阿然的眼睛轉了轉,“你這麽好奇,自己過去看看不就知道。”
“怎麽可以!”小蝶“嘁”一聲,拋給阿然一個大白眼:“刺探別人是心虛的表現,在這個非常時刻,我必須展示出高度鎮定,讓人人都知道我有充分自信,根本不怕——你不懂吧?”
阿然也“嘁”一聲,白了她兩眼:“師父,看來你對這個危機還沒有充分估計——我們瑉州地小人少,生病的更少。這兩年你靠什麽吃飯?還不是靠躲在簾子後麵展示朦朧美,吊別人的好奇心,外加‘青春少女,尚未婚配’這個有利條件?現在你的美人計遇到前所未有的挑戰……啊!你打我幹嗎?”
“誰說我靠美人計拉生意?!”小蝶揮舞拳頭,毫無形象地怒道:“是西街口那個沒牙的寡婦亂造謠,對不對?”
“這個問題稍後再談吧……”阿然幹笑兩聲,重新回到重點問題:“關鍵是——師父啊,新開的醫館雖然門麵不大、人手不多、藥價比咱們稍高一點,但是,人家的坐堂大夫可是個美男子——不用坐在簾子後麵,誰進去都可以隨便看個夠!”
“呸呸呸!惡心不惡心?”小蝶鄙夷地聳聳肩:“咱們是靠本事吃飯!又不是靠出賣色相。”
“可是……”阿然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在小蝶鼓勵加威脅的目光中低聲說:“可是我聽那些大姑娘小媳婦三姑六婆跟那大夫說,以後有病就找他了。”
“無恥!”小蝶咬牙切齒目露凶光:“幸好瑉州男多女少。”
“可是……”阿然無限遺憾地補充道:“可是那些女人原本就不樂意她們家裏的男人找你看病。現在城裏有了男醫生,她們肯定更不讓家裏人來了。”
小蝶倒吸一口冷氣,直翻白眼。
“師父,為了生計,你不如跑路吧。”阿然越想越為小蝶感到悲哀,“有我這個徒弟幫襯,咱們到別的地方混口飯還不成問題。雖然我是土生土長的本地孤兒,但是,為師父——我願背井離鄉。”
“到哪兒不一樣呢?”小蝶長長太息,坐回椅子上看起書來。阿然沒她這般沉得住氣,溜到小蝶身邊陰森森地嘀咕:“師父,你不是經常吹噓自己當年跑江湖的經驗?如今到這當口上,不如找幾個江湖朋友砸了他的醫館。”
“去去去!虧你想得出來!”小蝶用力戳戳阿然的腦門:“我認識的人可不是打手!”“不打架叫什麽江湖?”阿然揉著頭,嘟噥道:“師父你認識的人做什麽的?”
小蝶沉默了。
阿然很體諒地點點頭:“竟然是那麽優秀的人啊……”
“我還什麽也沒有說呢。”
阿然用胸有成竹的口吻說:“如果對方隻有少少優點,你會哼一聲表示‘他沒什麽了不起’。如果他很不錯,你會不屑地說‘他還可以’。如果他很了不起,你會盡量平靜地說‘嗯,他還不錯’。可是——他竟然強得讓你無話可說,奇跡啊奇跡!”
小蝶的臉龐輕輕抽搐:“原來我這麽容易被看透……可是,他的缺點也不少。”她知道這孩子喜歡套她的話,這時故意不再談下去,換了個話題:“這新開的醫館叫什麽名字?”
“泰安堂。”阿然隨口答應,卻看到師父的身子一晃,臉色也變得蒼白。“師父?怎麽了?”
小蝶覺得手腳輕輕顫抖,於是深吸口氣,勉強鎮定地說:“這名字我以前開店也用過。”
“啥?他敢用師父用過的店名?這還了得——看我招呼兄弟們砸他的牌子。”阿然興致大發,轉身要去找自己的一幫小弟兄,卻聽小蝶厲聲道:“別去!”
“又咋了?”
“這名字又不是隻有我能用。你就省點兒力氣,別去招惹——來,幫我打烊。”
“師父……現在才啥時候?剛開張就收攤?你不是一直說,本事是一回事兒,決不能在氣勢上輸給對手嗎?怎麽別人一開張,你就打退堂鼓?”
“今天有其他事。”小蝶麵無表情地站起身,剛想收攤,門口忽然進來一個人。阿然懶懶地吆喝一聲:“對不起,我們打烊了。”
那人的聲音低沉,很好聽,有點耳熟:“打烊?醫館又不是客棧飯肆,病患來了就該治,打什麽烊?”
“你看看牆上釘的那個《就診須知》第一條。”阿然繞過紗簾看到那人的臉時,滴溜一轉身繞回小蝶身邊,擠眉弄眼地說:“師父,有人來踢場子。”
小蝶挑挑眉,重又坐在桌子後麵。隔著一層紗,對方的眉目看不清楚,衣著打扮也隻能看到大概,和小蝶印象中的熟人都對不上號。她親切地問:“不知這位大哥哪裏不舒服?”
那人沉默了,好像是在努力回想,最後總結道:“我時常覺得胸口悶,心跳會驟然加劇,呼吸會亂。可深呼吸之後心口又會很疼。”
小蝶輕輕蹙眉,想了想,說:“我為大哥把脈,請把左手放在這裏。”
她的紗簾貼近桌子的地方有個小口,那人的手伸進來。阿然給他襯上布墊,小蝶順勢掃了一眼:他的手指修長,骨骼勻稱,不像是幹力氣活兒的人。她沒多想,伸手搭上對方的脈,肌膚接觸的一刹那,臉竟微微一紅。
阿然有些驚訝地看著師父:讓她診脈的男人也不在少數,可她從不動容,仿佛簾子那麵隻是一團會動的肉。惟獨這個人,似乎與眾不同——難道他的脈和別人跳得不一樣?
小蝶細心診脈,過了很久才問:“請問大哥在胸悶的時候,心裏是不是有事?”
“正是。”
“時常為這事苦惱麽?夜裏想起來,也會恍惚不能成眠?”
“正是。”
小蝶輕輕笑道:“心病而已。不必擔心,我這裏有專治心病的獨門秘藥霜鱗散。你找我,算是找對人了!”
“我知道,小蝶。”那人的手一翻,反將小蝶的手握住,嚇得她差點跳起來。
“小蝶?你認錯人了吧?”阿然撓了撓腮,覺得莫名其妙:“我師父的名字是‘易箏’——你沒看門口的招牌嗎?”
小蝶直直地盯著紗那邊的人,說:“阿然,把簾子拉起來。”
阿然看形勢不大對勁,應承一聲,“唰啦”把紗簾扯到一邊。那個扣著小蝶手腕不放的人,仍然從容地坐在桌子對麵,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你找到了。”小蝶歎口氣,甩了甩他的手,沒甩開。
景淵淡淡笑著問:“你怎麽知道我是專門來找你,不是偶然相遇?”
“我可不信咱倆的緣分那麽強。”小蝶輕輕一抿嘴,“你變了……樣子和以前不太一樣,聲音也有些不同,脈象也好多了。我險些認不出來。”
他也深深地回望著她,輕聲說:“你也變了。”
聽他這樣說,小蝶心中忽然一緊,冒出許多個念頭:時隔三年,他們都變了。她還是不是他曾經喜歡過的那個人?景淵的手心還是那麽溫暖,但這隻手會握她多久?如果察覺到她的改變,他會不會立刻放開?
阿然一會兒看看小蝶,一會兒看看景淵,像是明白了什麽,忙不迭地說:“我去打烊,你們慢慢聊。”說著一溜煙跑了,倒是沒忘記把大門關得嚴嚴實實。
小蝶和景淵在安靜的大堂裏相對默坐了很久,似乎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始話題。景淵咳嗽一聲,道:“好歹也是同行,我的醫館開張,怎麽不上門恭喜一下?”
“我知道是熟人開的,不去道喜也不會怪罪我。”小蝶笑了笑,看到景淵皺起眉。他的聲音冷淡了一些:“怎麽?不想立刻見我?”
“我怕見了你之後,什麽感覺都沒有。”小蝶避開他的目光,坦誠相告:“如果三年時間讓我對你失去感覺……那我曾經無數次微笑的往事,又算什麽呢?”
“傻瓜。”景淵稍稍用力握著她的手。可是說過這兩個字,他也不知該再說些什麽。看到眼前這個人,他才想起一件事:三年來他從沒有害怕找不到她。他怕找到的是一個讓他認不出的人。
三年有沒有讓她改變?她是不是還在意那個約定呢?
小蝶低頭扳開他的手指,小聲說:“我給你沏杯茶。”
“如果什麽都不算,我就不會來找你,你也不會害怕了。”景淵忽然冒出這麽一句,像是想要說服小蝶,又像是想要說服自己。
小蝶一邊沏茶一邊苦笑:沒見麵的時候是這麽想的,剛見麵也許很高興,但繼續相處下去,結果卻未必和想象一樣。
他們兩人都沒有想過,重逢的時候會這樣尷尬,這樣擔心對麵的人已經變得麵目全非。景淵端起茶喝了一口,歎氣從懷裏掏出一塊玉,說:“上麵的絲絛快斷了,幫我重新係一個吧。”
隻要隨意一瞥,小蝶就不會認錯那玉環。她從腰上解下自己的結,景淵卻說:“這個不如原來的好看。”
“這可是白給的,你還挑?”小蝶嘟著嘴嘀咕一聲。
“顏色不配。我喜歡丁香色。”
“你知不知道你喜歡的東西都很貴?”小蝶提高了聲音。“想要丁香色,自己拿絲來!”
“哦。”景淵挑挑眉:“這可是你提出來的——等我拿來丁香色的絲,你就得在這兒乖乖打結。”“那、那你要不拿來呢?我在這兒等一輩子,就等著給你打個結?”小蝶聳聳肩,“我像那種死心眼嗎?別傻了。”
景淵嗬嗬一笑,從容地喝完了茶,說:“你沒變。”
“你好像也沒怎麽變。”小蝶重新坐下,端起茶正要喝,卻聽景淵問:“在瑉州住了這些日子,周圍可有不錯的人?”這個“不錯的人”當然是特指某些年紀相仿的男青年。
小蝶的手抖了一下,胸口忽然聚了一團咽不下的悶氣,嘔氣回答:“何止是有。瑉州民風淳樸,好青年一抓一大把。比如張家大哥、李家三哥,人都很好啊。”
景淵的臉色變了變,心想:要是她願意嫁一個平凡的丈夫,他是不是應該尊重她三年來的改變和選擇?他抬起頭,為難地看看小蝶——她把頭轉到一邊,氣哼哼地說:“茶也喝完了,話也沒的說了。你是不是該告辭了?”
景淵想了想,站起身,微笑著說:“嗯,既然沒茶了,我就告辭吧。”
來是來了,可他對三年之約的內容隻字未提……小蝶一撇嘴:“有空來坐。”——這隻是一句最尋常的客套話。然而景淵的反應讓小蝶不寒而顫:他笑得委實邪惡。
“好。”景淵這樣答應了一聲,決定天天上門來坐坐。
小蝶以前就知道這家夥難纏,也知道他決定要做什麽事情時,是趕也趕不走的。她知道自己在他們重逢的第一天表現不佳,她很想努力挽回形象,可是她終於沉不住氣,拍拍桌子,衝那個連續三天來喝茶的家夥喊:“要喝茶去茶館!”
“這裏是免費的。”景淵若無其事地回答。
“你每天坐在我店裏,那些上門找你的病人怎麽辦?”小蝶又喊。
“哦,我已經在門上掛了牌子,他們要找我,會到這兒來。”
話說到這份上,小蝶無語了。她還沒想到趕走他的第三個理由。
阿然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總覺得店裏的氣氛比較神奇。他狡黠地開口:“師父……”卻很倒黴地撞在小蝶的氣頭上:“別叫我‘師父’。我還沒收你呢。”
景淵看看這個扮鬼臉的少年,放下茶杯,淡淡地說:“阿然想學醫?她不收你,我收你。”
景淵來到瑉州還沒幾天,已經以驚人的速度治好了劉七姐的心絞痛——當然,如果劉七姐的第一反應是來找小蝶,也可以獲治,可惜她比較珍惜這個從天而降、接近美男子的機會。至少這件事情證明:景淵的才能不在小蝶之下。於是,不用第二句話,阿然已經撲到景淵跟前恭敬地磕了三個頭。
“啊——你這是挖牆腳!”小蝶不滿地揮了揮拳頭,恍然大悟:“你、你天天來喝茶的真實目的,其實是覬覦我的店,對不對?”
景淵不屑地“嘁”了一聲。
阿然的眼睛轉了轉,笑嘻嘻地衝小蝶擠眉弄眼:“其實是覬覦這個人吧?”
“你這個沒大沒小的孩子!”小蝶漲紅了臉,衝阿然揮舞拳頭。
偏巧這時候店裏湧進五個求醫的,四男一女,居然都是來找景淵。小蝶氣哼哼背過身,不理他們。眼看就是春季疾病的高發期,要是人人都去找景淵,她可不能再讓這家夥免費喝茶水了。
景淵和藹地把女病人讓給小蝶,還說:“畢竟男女授受不親。”女子當然很失望。小蝶卻沒領情:“我們行醫之人怎麽能挑剔病人?難道人家病得要死,你也用一句‘授受不親’拒之門外?”
景淵看也沒看她,嘴裏說:“你是不挑剔,但病人也許有些話不方便說給異性聽呢?”小蝶哼一聲,不理他,認真地給那女子診斷之後下了處方。
阿然忙活起來,一會兒給小蝶的病人抓藥,一會兒給景淵的病人結帳。藥店裏忽然熱鬧不少。
這樣的日子過了五天,小蝶也不提讓景淵去茶館喝茶了。
她晚上又多了一項活動:麵對燭光下煜煜生輝的碎銀子,構思未來的發展。景淵即使在她這裏看病,也不拿一文錢。當然,她也沒好意思讓他自掏腰包吃飯。拋開三頓飯和茶水的額外支出,收入還是相當可觀。
想到這裏,她把一堆銀子分做兩半,心想,如果就她一個人,收入就隻有這比較少的一半了。再想想看,他們的合作也挺默契,要是合作一輩子,也能衣食無憂啦!想到這裏,她臉上直發燙,捂上被子蒙頭大睡去了,連桌上的銀子都忘記收。
過了一個月,瑉州人人都知道:小城裏僅有的兩家醫館合並了。“大名鼎鼎的毒宗宗主在這巴掌大的地方開醫館,傳出去非讓人驚掉大牙。”小蝶說到這裏,大叫一聲:“上當了!沒想到最後我的店還是被你合並……這是什麽世道!”
景淵正在教阿然認穴位,聽了她的話隻是笑笑。
又過了一個月,小蝶興高采烈地向景淵展示輝煌的帳目時,景淵一邊喝茶一邊平和地問:“為你母親戴孝的三年之期到了,差不多是跟我成親的時候了吧?”
“你、你、你你你還惦記這件事啊?”小蝶撓撓了通紅的臉,說得好像她從來不惦記似的。
景淵忽略她這種表現,不動聲色地掏出丁香色的絲絛和玉,說:“我買了絲,你來打結吧。”他從口袋裏摸出一張精心折疊的紙,小心地展開說:“我用三年時間,構思了一個絕妙的花型。”
紙上畫了一個並不複雜的圖,小蝶看一眼,靈巧地拿著絲編結。很快一個同圖樣一模一樣的同心結係在玉環上。
“嗯。”景淵接過來看看,笑了:“果然還是這種結比較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