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韓趕到醫院時,楊一楓正塌坐在走廊的地板上,緊跟在後麵的夏夏沒來得及停下腳步,衝撞在周韓身上,“清優…清優在哪裏…”
楊一楓聽到聲音,慢慢抬起頭,頹廢的樣子令人心疼,他空洞的眼神透露著絲絲淒涼,“清優…自殺了!”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走廊裏似乎還有回聲。
“什麽…”夏夏一陣腿軟靠在牆上,姐姐…你怎麽可以這麽做,為什麽這麽傻!你讓周韓怎麽辦,讓爸爸怎麽辦?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刺激著他們敏感的嗅覺神經,這種味道像極了死亡的味道。夏夏忍不住淚流滿麵,整個人無預警地發抖,清優,姐姐,你別死啊…
周韓呆呆地看著眼前的楊一楓,清優自殺,認親誤會隻是一個導火索,自己才是始作俑者,如果清優死了,他對不起清優,也對不起一楓,他這一輩子都將受到良心的譴責。清優,你別死啊…
昨天下午,楊一楓接到清優的電話,說是親子鑒定證實寧大士並不是她親生父親,他一聽清優絕望彷徨的聲音就馬上趕到海濱別墅。
清優見到楊一楓,就像沒了靈魂般又哭又笑,“哈哈,一楓,他不是我父親,我還爸、爸地叫個起勁,你說可不可笑!他還說錯不了,一定是,他怎麽能這麽保證呢?他不知道世界上沒有百分之百的事嗎?”
“一楓,我以為找到親人了,可是原來隻是白開心一場…哈哈,真是太可笑了,我從來沒聽過這麽好笑的笑話…”
“寧大士他是不是想女兒想瘋了,才會到處認女兒?他就是凶手,他殺了我…”
清優說話開始語無倫次,楊一楓在旁邊隻是聽她傾述,這件事自己也不好插話,誤會鬧得這麽大不好收場,他明白寧大士也是無心的。
“一楓,世上怎麽會有親子鑒定這個東西?如果沒有就好了,我可以有爸爸,也有妹妹,有一家人啊…都是這個鑒定害的,我現在什麽都沒有了…周韓也沒有了…”
“一楓,寧夏夏好厲害,我鬥不過她,爸爸是她的,周韓也是她的,家也是她的,她什麽都有,我什麽都沒有…”
清優一個勁地說著哭著,她本來就話不多,過去的五年更是近乎封閉,現在仿佛要把這些年來所有的話都補上…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清優說累了,哭累了,終於在楊一楓懷裏沉沉地睡下。
楊一楓把她抱在床上,細心地蓋好被子,他不放心,於是就坐在房間的小沙發上陪著清優。
半夜,清優醒了,看到楊一楓在打盹,嗬,我還是有人守候的,可是我一直守候的人又在哪裏?她輕輕爬下床,走進洗手間,看著鏡子裏蒼白的臉孔,她不禁笑笑,夏清優,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頹廢?你在求他們愛你嗎?可是你求也沒用,沒人愛你!
清優拿起一旁的刀片,失去理智一般,毫不猶豫地劃破了手腕。看著溫溫的血液慢慢流淌出來,她並不感覺到疼,反而是一陣解脫的輕鬆。血液滴到台板上,流到地上,匯聚起來慢慢流進排水管…
清優感覺自己好累,她無力地癱坐下來,鮮血染紅了雪白的連衣裙,慢慢的,眼睛開始睜不開,她擠出最後一絲力氣輕喚著,“周韓,周韓,周韓…”
不知道過了多久,楊一楓驚醒,猛然發現清優不在床上,“糟了,清優!”他第一反應就是洗手間,一邊敲門一邊喊,“清優,開門,快開門!”
裏麵沒有任何聲音,楊一楓當機立斷把門撞開,滿地的鮮血,滿眼的鮮紅,觸目驚心,“不…”
……
現在這個時間,醫院的走廊裏很安靜,安靜得令人心慌。
“清優在裏麵急救,醫生剛才出來讓我做好最壞的打算!”楊一楓雙手撐起搖晃的身體,“我沒有及時發現,她流了很多血,滿地都是…”
周韓拖著沉重的腳步移到楊一楓麵前,楊一楓二話不說給了他一拳,他幾乎要虛脫,這一拳並不重,但周韓後退著撞在牆上,“是我的錯…”他也快要虛脫,精神上的虛脫。
夏夏呆在原地移不開腳步。清優還是選擇了自殺,她還是走上了這條路,我們不該試探她的決心,不該拿她的承受能力開玩笑,她先放開了周韓,再失去了家人,她生命中所有賴以生存的精神支柱全部消失不見…
急救室熄燈,醫生從裏麵出來,“還好沒有太晚送來,算是撿回一條命!”
楊一楓臉上終於露出一絲喜悅,抓住醫生的手問,“能進去看她嗎?”
“可以,不過病人還在昏迷,不要驚擾到她。”醫生轉身離去。周韓楊一楓馬上走進病房。
夏夏給醫生讓道,聽到醫生輕輕的歎息聲,“唉,年紀輕輕的,有什麽好想不開的…”她不敢進去看清優,隻怯怯地躲在門外。是啊,清優還這麽年輕,如果因為這件事失去了生命,不光是她,就連寧大士也會內疚一輩子。
去鬼門關走了一圈的清優靜靜地昏睡在床上,臉色慘白,嘴唇幹裂,微弱的氣息恐怕隻有儀器能感覺到,手腕上的繃帶還滲著點點血跡。兩個男人一邊一個守在她床邊,一個是懊悔沒有及時阻止,一個是自責引起了這場悲劇。
此時的周韓也顧不得夏夏,整個人完全沉靜在深深的自責中,他想起幾天前清優還清清楚楚告訴他——“以後不用擔心我”,可是一轉眼,她卻想結束自己的生命,沒有血緣又怎麽樣?血緣不是維係感情唯一的東西,清優,你真是太傻了…
夏夏站在門口好一陣,回過神來一想,清優身體虛弱,醒來一定要吃點東西才行,而現在的周韓一心隻在清優身上,怕是也顧不得自己了。這麽想著,夏夏轉身走出醫院,打起精神奔回花店,現在不是腿軟的時候。
外麵太陽已經高高掛在天空,夏夏卻覺得刺眼,一走出醫院就用手擋著強光,讓眼睛慢慢習慣。這樣美好的陽光為什麽照不進清優的心裏?如果她跟周韓沒有去上海,或許也可以阻止她,至少在拿到報告的第一時間,他們都可以把清優留住,要她相信沒有血緣關係一樣可以是一家人。
夏夏坐上出租車往家裏趕,這時候,家裏的父親也一定正在擔心,受折磨的豈止清優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