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頭處是張擺滿有筆墨紙硯的書案,案前站著個容貌儒雅,身著白衣的中年人。他見雷越一路坦然走到這裏。臉上頓時堆起無邊笑意,輕聲道:“公子慢行,將軍吩咐了。今天但凡上山的人,都要在這裏留下名號稱謂。以防公子在山上遇到什麽危險,性命丟失,家裏人收不到屍首,落得個他鄉埋屍,對祖上而言可就不吉了。”
白衣中年人說的話聽上去喪氣無比,但古怪的是他臉上表情卻慈善和藹,讓人感覺他說這話,不是在氣自已,反而是在語重心長地替自已做打算一般。
雷越淡然一笑,伸手執筆,在書案攤開的宣紙下搖腕寫下‘若問君出處、雷霆越長空。’十個渾厚剛勁的字。
白衣中年人目光落到紙上,神情微微一怔。但很快,他表情又恢複正常,笑著對雷越道:“公子既然已經留下名謂,就請到‘洞雲閣’處品茶歇息。”說完,探手向左側遙遙一指,隻見二十餘丈外的一塊崖壁上,被人用刀斧整齊地雕刻出一個天然洞穴,洞口處又仿照房屋樣式做了個拱頂的雕木大門,望上去,隱隱透出一股巧奪天工般的雅致。
雷越輕輕點頭,放下手中筆,將手裏的韁繩順勢遞給身旁士兵,一拂衣袖,轉身沿白衣中年人所指方向走去。而在身後,燕赤雪、端木追日兩人依次也如實寫上姓名。輪到歐若靈時,她細心地在紙上瞄著,目光落到‘若問君出處,雷霆越長空’十個字的時候。心中忽然似想起什麽般,略微怔了一下,隨即才在上麵寫下‘雲霄積雷山、縹緲院、歐若靈。’
……
‘洞雲閣’雖然是依山鑿開岩壁用刀斧打磨而成,閣內空間卻十分廣闊。由兩名守在門前的士兵將閣門推開,迎麵一股淡若幽蘭的香氣頓時飄至鼻端。香氣若有若無,味如上等的蘭花吐馨,讓人聞之頓覺心曠神怡,所有的疲憊頃刻間就煙消雲消。
雷越在翠湖山莊同白元歸探討天下百草藥性,因此他嗅到這股蘭香後,稍作思忖,便明白這香氣便是天下罕見的‘絕穀馥心蘭’所散發出來的。‘絕穀馥心蘭’終年生長在背陰背陽的懸崖峭壁間。這種奇花以峭壁間長年堆積的爬蟲腐屍為養料,長成開花時,自身能夠散發出一種奇異香氣。拋開‘絕穀馥心蘭’本身的藥性不提,單就香氣而言,任何人聞到體內,都有蕩滌氣血、清靈髒腑的神奇功效。
站在門口聞到這股淡淡的蘭花清香,雷越心怡之際,抬眼見四周打量。隻見自已此時置身於一扇精工雕刻的紅木屏風前。這扇屏風,高有五尺,寬約七尺。均以上等的紅木雕成,屏風表麵雲霧翻湧,一條吐出火焰的巨龍,赫然在雲霧間盤旋,龍身上片片鱗甲栩栩如生,龍首處龍須飄蕩,眼斂精芒。隱隱中有股脫畫而出,翱翔九天的恢弘氣勢!
龍!乃是天子之尊才能夠使用的圖騰。估且不提光武大陸這世間有沒有真龍存在。羅浮山上的這位寨主將軍敢將真龍圖騰擺在自家洞閣內,其強大氣勢,由此可見一斑。
……
雷越見身後燕赤雪、端木追日以及歐若靈、諸葛劍一幹人已經跟了上來。便邁開步子,繞過擋在身前的屏風,徑直步入後麵的大廳當中。廳中燈火通明,照的如同白晝。雷越還不及仔細打量廳中的形勢,瞬息間,幾道隱含著強勁氣勢的目光,直向自已身上掃來。
廳中東西兩側各擺一排紅木大背椅,椅上分別端坐五個人。東側一端,自左向右是四個錦衣紫袍打扮的官府中人。為首一個中年人麵如珠玉,眼似刀芒,頭上發絲一半是銀,一半是黑。身材尤為魁梧,坐在那裏冷眼瞥向雷越,投射的目光中,隱含些許驚訝。在他身旁,則坐著位標準錦衣隊裝扮的高手,這位高手眼光微斂,神情鬆馳,麵色紅潤有餘,臉部最明顯的特征是那個碩大的鷹鉤鼻子。
雷越目光掃過那位鷹鉤鼻子,他很快從對方的衣著裝束以及腰上掛住的金色腰牌上分析出。對方身份是錦衣隊虎級高手的首領。而在鷹鉤鼻的身旁,坐著的那兩人,雖說也是虎級高手,但實力與冷楓大概相當,絕非是首領級的人物。
東側的四人,隻有那個發絲黑白分明的中年人看上去實力最為雄厚。此外,端坐在西側紅木椅上,那個落單的家夥,看上去則頗顯的有些另類了……
滿屋子的人,基本全都是東鶴雲洲大桓國人氏。偏偏坐在西側紅木椅上的那個家夥,長著滿頭的金色長發,雙眼碧藍,鼻梁高聳,唇廓分明,體形高大魁梧,一看就知道是來自西夏駝洲的異族人。這個家夥坐在那裏不像對麵四人那樣,一臉的陰冷表情。他倒像是個孩子般,睜著雙好奇的眼睛,四下不停地張望。並且,此人似乎對空氣中彌漫的香氣顯的尤其有興趣,使勁地抽著鼻子,坐在那裏聞著香氣的方向,想找到這奇香究竟出自於哪裏。
……
雷越打量之際,身後一幹人已然從屏風後繞了出來。頃刻間,歐若靈與諸葛劍看清廳內的形勢,神情頓時微微一楞,隨即張口道:“楚傲峰、楚首領?”
鷹鉤鼻聽到歐若靈的話,微微點頭;“真是好巧啊,上個月歐姑娘與諸葛公子在諸葛大人府中定親,我還代太師大人送去賀禮。想不到一個月後,我們又在這裏相見了。”
歐若靈淺笑道:“當然……當然,能與楚大人在這裏相見,全是小女和諸葛公子上輩子修來的福份呐!對了……那兩位想必應該是楚大人的親隨,葉大人和龍大人了?”歐若靈說完,鷹鉤鼻身旁的兩個錦衣隊高手向對方一抱拳,算是施過了禮。
“那麽……不知這位先生尊姓大名呢?小女在蘭京城可沒有見過先生您,楚大人,就由您來介紹給小女吧。”歐若靈瞥了眼那位頭發黑白分明中年人,沉聲對楚傲峰說著。
“哈哈!歐姑娘可能不知道這位先生的出處,但歐姑娘應該聽說過,那個自大桓國開國時就存在的幻師門派––生死門了吧!”
此言一出,歐若靈神情頓時變的格外緊張……
雷越冷眼瞥過歐若靈,他見對方臉色由紅潤漸漸變的慘白,頓時頗為無奈地在心底長歎口氣;納蘭德手劄中對生死門有這樣一段描述;生死門,門主身世、來曆均不明。門內弟子多修習參悟‘生死輪回經’以生旺、死絕的心念意力配合門內獨有的秘法來修成幻師之軀。門內弟子手段多殘忍,且與東鶴雲洲修行聖地‘雲霄積雷山’有莫名仇恨。門內弟子突破晉級,多以斬殺‘雲霄積雷山’弟子來標傍功績,以此來獲得門主垂青。
常言道;不是冤家不聚頭,這回歐若靈在羅浮山算是遇見死對頭了……
楚傲峰見歐若靈大驚失色,臉上抹出一絲殘忍的冷笑,揶揄著說:“這位先生便是生死門,刺風堂堂主左冷禪。哈哈……算上去,生死門與姑娘所在的‘雲霄積雷山’也是世交了。今天在這羅浮山相遇,正好可以借此機會多多交流,溝通門派間的情誼啊……嗬嗬嗬!”
隨著楚傲峰陣陣放肆的笑聲傳出來,那位生死門刺風堂的堂主左冷禪也向歐若靈投出一縷意味深長的笑意。
正所謂殺人不見血!此刻大廳內笑聲不絕,表麵看上去似乎一團和氣。實則內藏無比凶險的殺機。任何人、所發出的任何一個敏感的動作,都會引來驚天動地般的大戰!
雷越微微一笑,目光在廳中掃了掃,發現廳中北側放著一張紫案,旁邊散亂擺著幾把紅木靠椅。當下便挪動腳步,領著身後一幹人等,悠然自得地踱過案旁,搬過一把紅木椅,順勢就穩穩坐了下來。
“啊……美麗的女孩兒,請讓我說出心中的讚美之詞吧!”雷越帶領眾人剛剛入座,冷不防,身旁響起一道生硬別扭的驚呼。
轉身望去,隻見那個金發碧眼的西夏駝洲人不知何時居然半跪在歐若靈腳下,單手捂胸,目光崇拜之餘,口中尚且念念有詞。
“你、你幹什麽?”
事發倉促,再加上有生死門中的高手在場,歐若靈的心念本就緊張無比,自已腳下突然冒出這麽個行為古怪的異族人,頓時把她嚇了一大跳。
“美麗的女孩兒……請您不要驚慌。我是來自西夏駝洲,英格曼帝國光明隱修會的一名普通修士,我的名字叫愛德華。您是我來到東鶴雲洲見到過的最美麗的一位女士,我們光明隱修會以信俸至高無上的女尊主為至高的信仰。因此,所有美麗的女士,都是每一位修士讚美和尊敬的存在。”
講到這兒,這位自稱愛德華的修士,在歐若靈麵前緩緩站起身,複又彎腰施了一道禮後,才恭恭敬敬地垂手退到了一旁。
歐若靈手撫胸口,心中暗道;這個什麽鬼愛德華,敢情是個動不動就跪女孩子的人。所幸自已心念意力深厚。否則,就今天這樣的場合,非得把自已嚇出病來不可。
諸葛劍探出身,關切地詢問了句歐若靈。隨即又厲聲對愛德華道:“喂!你這個家夥!男兒膝下有黃金!你知道嗎?動不動就跪在地上,真是有損我們男人的臉!”
“不……不……這位先生,我想你誤會我的意思了。”
愛德華連連擺手解釋道:“光明隱修會視每一位美麗的女孩都是世間最純潔善良的存在。我們的幻師修行之路,也是一個敬俸這些純潔女孩兒的過程。直到有一天,當我們修行到一定境界的時候。蒙女尊主的啟示,我們就會前往另一個美麗的世界。”
“哼!簡直是在胡言亂語。”諸葛劍頗為不忿地總結了愛德華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