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類神話,主要側重於講述猴子與人類一些重要文化事象之起源的關係,認為這些文化事象的產生是同猴子的發明、發現或傳播分不開的。這一內容,在以上所談的猴子變人類神話中,其實或多或少已有所涉及,例如前引彝族史詩《門米間紮節》所述的猴子發明用火、熟食以及播種糧食,等等。流傳在四川成都地區的神話《伏羲兄妹與石頭》,也詳細描述了猴子學習和發明各種文化事象過程。神話講:早年洪水泛濫,人類和所有生物滅絕,天上的伏羲兄妹偷偷下凡,兩人依天意成親欲再殖人類。
……
可是,他們成親後沒有後人。妹妹爬上一座很高的山上,求老天爺幫忙。每回上山,她都要撿一塊石子放在山頂頂上,慢慢個兒,石子堆多了,妹也老了。她傷傷心心地哭,眼淚流到石頭上,石兒子變成了五顏六色。
又隔了好久,石兒子堆堆長大了,放亮光。妹歡喜了,天天都要上山看一回。
有一天,天上一亮,地上幾晃,天跟地一碰,石兒子堆堆爆了,滿天飛的是五顏六色的石兒子。花石兒子滾下水,變成魚蝦;鑽進草荒荒變成蟲蟲螞蟻;彈到樹子上去的,變成猴子;飛上天的變成了雀雀兒。地上這下子熱鬧了,雀雀飛,蟲蟲叫。妹沒事時,逗蟲蟲耍,逮魚兒耍,就是爬不上樹子。一天,猴子從樹上蹬下一個果果,妹撿起來就啃。猴子跟倒學,慢慢個兒把樹子上的果果吃完了。它們朝樹尖尖上爬,樹尖尖斷了,猴子掉下來,尾巴兒杵斷了。
冷天來了,猴子冷來要死了。妹也冷來遭不住,揀些樹葉葉纏在身上。猴子見了,也把幹芭蕉葉、幹泡桐葉扯來圍在身上,拿綿葛藤纏緊。冷天頭沒吃的,妹逮些魚呀、蟲呀來吃,猴子見了,也跟著學。妹又拿石頭打雀雀,猴子也拿石頭打。你打我打,石頭碰石頭起火了,猴子就抱些柴來蓬起燒,圍倒烤火。又把逮來的魚蝦丟到火裏燒。燒好的東西,吃來有味道。猴子就天天燒東西吃,慢慢個兒就曉得吃熟食了。遇到下雨天,猴子沒事做,就捏稀泥巴耍。捏成碗,丟到火裏頭燒。燒好的碗不漏水,裝起水放到火頭燒,又把東西放到碗裏煮,煮好的東西很好吃。他們又捏砂鍋砂罐,開始吃煮東西了。
遇到大風大雨,猴子淋來遭不住,就揀些樹枝枝樹葉葉來,搭個棚棚遮雨。
後來,這些猴子,漸漸變成了人。
這則神話中的猴子,是一種十分機智聰明的形象。它們善於學習、善於探究、善於發現,正由於它們有著這樣的精神,用火、漁獵、熟食、製陶、建築等各種在人類發展曆史上具有重要地位的文化事象才得以發明或形成。
在有的神話中,猴子不是自己發明或發現某種文化事象,而是起著傳播者的作用。例如前述羌族神話《木姐珠與鬥安珠》中所雲。
但不管神話中猴子是發明或發現還是傳播了各種文化事象,總而言之,它們的行為,都屬於一種文化英雄的行為。也就是說,這類神話中的猴子,都具有著文化英雄——即那些最先發現或發明種種文化成果並將其技藝授予人類的神話人物,以及確立人類社會普遍秩序的神話英雄——的性質。
綜上所述,猴子在不少民族的神話中是一個比較常見而且重要的角色。這至少說明猴子是一種出現很早的動物,而且從一開始人類就同它們有較多的接觸,因而能夠較細致地觀察它們並發現其主要特點。神話中的猴子,往往不是人類的始祖,就是文化英雄或宇宙的締造者,具有格外顯赫的神聖地位。這一點,又是同猴子因靈巧智慧等特征而成為早期人類崇拜的對象直接相關的。
需要說明的是,盡管以上所舉神話大都是在現代記錄下來的,被記錄之前它們一直是通過口耳相傳的方式在不同的民族或地區傳承,在長期流傳的過程中,它們必然會發生各種各樣的變異。但是,一般來說,神話中所包含的原始先民的思維方式、情感模式及某些觀念等因素,通常都會相對穩定地得到保留和傳承,較少受其他影響而發生變化——這一點,也正是神話及各種類型的民間文學作品所共同具有的“傳承性”特征——正因為這個原因,我們可以說,這些神話在相當大的程度上,是能夠反映我國一些民族的原始先民對於猿猴的認識和態度的。另一方麵,作為神聖敘事的神話,在每一個民族當中,通常都是被當做真實的事件來講述和傳誦的。一個神話在某個民族或地區能夠得到傳承,就說明該民族或地區的人們,至少在一定的程度上,是接受神話中的基本觀念和內容的。因此,以上這些在現代仍然流傳的神話,可以說也體現著曆代人們有關猿猴的一些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