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多子多孫的老壽星。
一、嚴令“天家金玉”習文練武“講求大義”。
乾隆皇帝有十七位皇子和十個公主,還有皇孫、皇曾孫、皇元孫上百人,五世同堂,確可算是一位福壽雙全的老壽星。
乾隆帝在教子育孫這一重要問題上,繼承了太宗以來重視皇子教育的優良傳統,並記取了皇祖康熙帝玄燁晚年諸子爭位的教訓,對皇子、皇孫既撫愛備至,又嚴加管教。他嚴格執行皇子皇孫到了六歲必至上書房(尚書房)上學的祖製,讓滿了六歲的皇子、皇孫、皇曾孫、皇元孫都按時到達上書房學習。上書房有二處,一在乾清宮左邊,五楹,西北向。另一處在圓明園勤政殿東,屋有三進,設有乾隆帝親書之“先天不違”、“中天立極”、“後天不老”三匾額。他指定學識優異的內閣學士、翰林為師傅,教授課程,又特派大學士及協辦大學士為總師傅,“稽查督飭”,規定皇子們每日卯時進,申時出,“攻五經、史、漢、策問、詩賦之學,禁習時藝”,還選擇八旗弓馬好、清語嫻熟的武將數人,更番入衛,教授皇子騎射,名叫“諳達”,又稱“俺達”,亦設總諳達。
乾隆帝嚴令皇子、皇孫在書房讀書,即使派遣一些皇子、皇孫擔任職務,也要求他們無事之時仍入書房學習,有事外出須呈奏,不能擅自離開書房,另往他處。乾隆三十五年五月,當他知悉皇八子永璿(九年後封儀郡王)未經奏聞,並未告訴師傅,就因私事,擅自離開書房進城,十分惱怒,於五月初七日下諭嚴斥其非,懲治有關人員。他說:“阿哥等在書房讀書,所以檢束身心,自當出入有常,跬步必謹,如每月派祭奉先殿等事,原可循例徑行,其餘或有他故外出,必須以實奏聞,庶舉動不得自由,且有合於出告之禮。今八阿哥以己事入城,並未奏知,又不關白師傅,殊屬非理。且皇子每出,例派散秩大臣、侍衛等護行,非惟體製宜然,亦所以致其防閑,使不得行止任情趨於所便也”。乃八阿哥僅帶親隨及園門護軍數人策騎同往,有何急務而匆忙如此?“縱不自重,其如大體何”?長此以往,“相習效尤,無所顧忌,必將肆意遊行,無所不至。且恐外間愚妄之徒得以借端詭遇,尋至結納依附諸弊,皆從此隱伏,其所關係尤巨,不可不為先事之防”。況阿哥等漸皆長成,“尤宜慎於所習,即在書房,原非專事儒生占畢,惟當循循規矩,使心誌不至外馳”。且兄弟輩朝夕相聚,砥礪交責,“盡化其畛域忮忌之見,亦甚有益”。四阿哥派管武英殿,六阿哥派管內務府,綿恩阿哥派管前鋒統領,遇有應辦事情及與同事大臣商酌,自可各就官所辦公,“其無事之時,仍當日理常課,即文書畫諾,亦可攜至齋中,正複並行不悖,其他更不容稍有曠廢矣”。
乾隆帝又著重講了為什麽要嚴教皇子的原因。他說:發現八阿哥的私自入城,因而予以訓誡,“小懲大誡,未必非諸皇子之福。在八阿哥惟當益深感懼,即眾阿哥亦當共知奮勉,方不負朕教育成全恩意”。“且朕非特慈愛諸皇子,為之杜漸防微,實敬念我祖宗貽澤之長”,惟期世世子孫永守無失,“因不惜諄諄教迪。諸皇子宜善體朕心,恪遵祖訓,誌日篤而業日修,複彼此相親相愛,式好無尤,方能永承福慶”。②。
他因教授皇八子的師傅觀保、湯先甲未曾勸阻八阿哥,將其革職,並訓誡總師傅、師傅說:“師傅為諸皇子授讀,豈僅以尋章摘句為能,竟不知隨事規勸,俾明大義,而總師傅則尤當盡心誨導,凡事納之於善,勿使稍有過愆,方為無忝厥職,今於八阿哥擅自出入一節,漫無覺察,所司何事!”
乾隆帝之所以要強調將諸皇子關在書房讀書,“檢束身心”,“庶舉動不得自由”,是充分地、深刻地理解了此舉之重要性,因為前車之鑒太多了。至少有兩個問題使他特別擔心和格外警惕。其一,結黨營私,爭謀大位。遠的如太祖努爾哈赤亡後八和碩貝勒之間互不相下,近的皇祖在世時諸皇子之間的互相激烈傾軋,在在使人感到預防皇子私出宮門結交黨羽的必要。其二,驕橫跋扈,欺淩大臣。康熙年間,諸皇子和下五旗諸王“皆習尚驕慢,往往禦下殘暴,任意貪縱”,像皇十子敦郡王允,以兩廣總督楊琳係其屬下,竟遣閹人赴廣,“據其署內,搜索非理”。乾隆帝之親弟和親王弘晝,“性驕奢,嚐以微故,毆果毅公訥親於朝,上以孝聖憲皇後故,優容不問,舉朝憚之”。訥親乃乾隆初年帝之第一寵臣,竟遭和王之毆,可見皇子之橫。乾隆帝牢記殷鑒,嚴格管教諸皇子,不許他們私離書房違製外出,這樣做,是十分正確的。
乾隆帝對教授皇子的師傅、總師傅,要求非常嚴格,一旦發現他們懈弛曠職,立予懲處。乾隆五十四年三月,這位已是八十高齡的天子,竟親自查閱了內左門登載上書房師傅入直門單,發現自二月三十日至三月初六日,“所有皇子、皇孫之師傅竟全行未到”。他異常惱怒,立即召見皇十七子同軍機大臣及總師傅劉墉等人,“麵加詢問”,如係阿哥等不到書房,以致師傅各自散去,“則其咎在阿哥,自當立加懲責”。皇十七子永奏稱:“阿哥等每日俱到書房,師傅們往往有不到者,曾經阿哥們麵囑其入直,伊等連日仍未進內。”乾隆帝更為氣憤,於三月初七日就此事下達專諭說:皇子等年齒俱長,學問已成,或可無須按日督課,“至皇孫、皇曾孫、皇元孫等,正在年幼勤學之時,豈可少有間 斷”。“師傅等俱由朕特派之人,自應各矢勤慎”,即或本衙門有應辦之事,“亦當以書房為重”。況現在師傅內多係閣學翰林,事務清簡,並無不能兼顧者,“何得曠職誤功懈弛如此”!書房設有總師傅,“並不專司訓課,其責專在稽查”,今該師傅等競相率不到至七日之久,無一人入書房,“其過甚大,而總師傅複置若罔聞,又安用伊等為耶!此而不嚴加懲創,又複何以示儆”!著將有關人員交部議處。阿肅、達椿身為滿洲,且現為內閣學士,其咎更重,均著革職,各責四十板。
第二日,三月初八日他又下渝,指責總師傅、吏部尚書、協辦大學士劉墉辜恩溺職,將其降為侍郎銜,仍在總師傅上行走,免去其兼之南書房職。嵇璜年邁,王傑兼軍機大臣,不能隨時督察,免去其兼總師傅之職,“改派阿桂、李綬為總師傅,以專責成”。③過了七天,他就吏部對曠班的有關人員擬議的懲處意見,作了下列批示:總師傅大學士嵇璜、王傑降三級從寬留任。胡高望、吉夢熊、茅元銘、嚴福、程昌期、秦承業、邵玉清、萬承風等革職,從寬留任。
乾隆帝不僅嚴厲督促皇子上學和師傅認真授課,而且對皇子的學風也很注意,不讓他們陷入純書生圈子中,而要他們講求治政之道。他雖然很喜歡皇十一子永,因其“幼工書”,聰慧勤學,常幸其第,但對其漸染漢人書生習氣而頗為不滿。乾隆三十一年五月十三日,他就此事降下一諭:“朕見十五阿哥所執扇頭,有題畫詩句,文理字畫尚覺可觀,詢之出十一阿哥之手,幼齡所學如此,自屬可教,但落款作兄鏡泉三字,則非皇子所宜,此蓋師傅輩書生習氣,以別號為美稱,妄與取字,而不知其鄙俗可憎,且於蒙養之道甚有關係。皇子讀書,惟當講求大義,期有裨於立身行已,至於尋章摘句,已為未務,矧以虛名相尚耶?……若十一阿哥方在童年,正宜涵養德性,尊聞行知,又豈可以此種浮偽之事淆其見識耶?……阿哥等此時即善辭章,工書法,不過儒生一藝之長,朕初不以為喜,若能熟諳國語,嫻習弓馬,乃國家創垂令緒,朕所嘉尚,實在此而不在彼。總師傅等須董率眾師傅教以正道,總諳達亦督令眾諳達時刻提撕勸勉,勿使阿哥等耽於便安。著將此諭實貼尚書房,俾諸皇子觸目驚心,鹹體朕意毋誤。”
乾隆帝對皇子皇孫的嚴加管教,督令習文練武,又愛護關懷備至(詳後),皇子皇孫等無不勤奮學習,進步很快,造詣頗高。趙翼在《簷曝雜記》卷一就此專寫《皇子讀書》一條盛讚說:
“本朝家法之嚴,即皇子讀書一事,已迥絕千古。餘內直時,屆早班之朝,率以五鼓入,時部院百官未有至者,惟內府蘇喇數人往來。黑暗中殘睡未醒,時複倚柱假寐,然已隱隱望見有白紗燈一點入隆宗門,則皇子進書房也。吾輩窮措大專以讀書為衣食者,尚不能早起,而天家金玉之體乃日日如是。既入書房,作詩文,每日皆有程課,未刻畢,則又有滿洲師傅教國書、習國語及騎射等事,薄暮始休。然則文學安得不深?武事安得不嫻熟?宜乎皇子孫不惟詩文書畫無一不擅其妙,而上下千古成敗理亂已了然於胸中。以之臨政,複何事不辦?……然則我朝諭教之法,豈惟曆代所無,即三代以上,亦所不及矣。”
二、戒責皇子非禮之行。
乾隆帝既是君臨天下的皇上,又是兒孫眾多的皇父、皇祖父、皇曾祖,這種雙重身份及其由之而來的兩類性格、感情和好惡,自然流露在他對兒孫的喜怒上。他是勤理國政的明君,又是教子尚嚴的嚴父,因此對皇子們的非禮行為十分厭惡,並予懲處。乾隆十三年三月十三日孝賢皇後病故於德州,皇長子永璜前行迎喪,“不知禮”。此情頗出人們意外。因為,永璜並非年幼蒙童,而是業已上學十餘年娶妻生子的青年皇子,理應熟諳禮儀,恪盡孝道,不該出現如此差錯。也許永璜想到,孝賢皇後既已去世,其親生之二子雖係中宮所生之嫡子,但母後已不在人世,優越條件便大半喪失,己為諸弟之兄,位居皇子之首,兼之又給皇父養了第一個皇長孫,有這樣的條件也許會大統在望吧!如果有這種想法,或者本來就嫉妒二弟是嫡子,當然不可能對孝賢皇後之死有什麽悲痛萬分的感情,從而在迎喪中流露了出來,出現了“不知禮”、不盡孝道禮儀的行為。
永璜沒有想到這一非禮行動會給他帶來何等大的危害。正因愛妻去世而哀傷不已的乾隆皇帝,一見此情,非常生氣,立即“訓飭”永璜,並下諭斥責其非,懲處其師傅。據《清高宗實錄》載:“諭曰:阿哥之師傅、俺達,所以誘掖訓誨教阿哥以孝道禮儀者,今遇此大事,大阿哥竟茫然無措,於孝道禮儀未恪盡處甚多,此等事謂必閱曆而能行乎?此皆師傅、俺達平時並未盡心教導之所致也。伊等深負朕倚用之恩。阿哥經朕訓飭外,和親王、來保、鄂容安著各罰俸三年,其餘師傅、俺達著各罰俸一年,張廷玉、梁詩正俱非專師,著免其罰俸。”
乾隆帝對永璜是如何訓飭的,詳情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是相當厲害的,這從兩年以後永璜之死及帝對其哀悼,便可知悉。乾隆十五年三月十五日,年逾弱冠的皇長子永璜離開了人間,乾隆帝深感悲痛,親自於當日臨奠,並下諭追封其為親王說:
“皇長子誕自青宮,齒序居長,且年逾弱冠,誕毓皇孫,今遘疾薨逝,朕心深為悲悼,宜備成人之禮,著追封親王,一切喪儀,該部詳察典禮具奏。至彌留之際,遷移外所,以便殯殮,雖屬內廷向例,但當沉綿疾亟,令其遠遷,朕心實有所不忍,況園亭不同大內,著即於皇子所居別室治喪。其親王爵即令皇長孫綿德承襲。朕今年屢遭哀悼之事,於至情實不能已。”
此諭有三點比較突出。一係立即追封永璜為親王。乾隆帝的十七個皇子中,有五位皇子早死無封,兩位皇子出繼,兩位死後立即分別追封太子、郡王,兩位早卒以後很久才分別追封親王、貝勒,一位封郡王,一位封貝勒,三位封親王。連孝賢皇後親自生育的第二位嫡子,即被父皇預想立為太子的皇七子永琮,卒後也未立予追封,到了五十二年以後才追封親王,而永璜卻立即追封,可見此舉之特殊。二是破例留居治喪。按照慣例,病人彌留之際須遷至外麵,此次永璜卻突破舊製,留居別室治喪。三為綿德襲封親王。按清製,除開國軍功諸王和雍正帝胤特許的怡親王係世襲罔替外,其他恩封王公皆須按等降襲,原為親王者,其子降襲郡王,原為郡王者,其子降襲貝勒。乾隆帝之皇四子出繼履親王允時,降襲郡王,皇六子出繼慎郡王允禧時降襲貝勒,而永璜之子綿德,亦即帝之皇長孫,雖係一天真無邪的幼童,卻不降襲,立即襲封親王。這三個與眾不同之處表明,乾隆帝對永璜之死是非常悲痛的,因而破例優遇。他這樣做,也許是因為對皇長子的訓飭過於嚴厲,致其早故,而感到後悔,才如此厚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