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乾隆帝的多方督促、鞭策和嘉獎,在全國收集了大量珍貴典籍,加上內府所藏,僅提供四庫館供編修之用需繕寫之書,就多達一萬餘種十六萬八千冊,確係“卷帙浩繁”,數量巨大。這為編纂巨型叢書《四庫全書》,奠定了雄厚的堅實的基礎。
其二,委任編書人員。乾隆帝精心挑選,組成了一個精幹的高水平的編纂《全書》的班子。乾隆三十八年初開四庫館時,他委任兼管禮部、兵部的大學士、軍機大臣劉統勳為總裁,設纂修三十員及提調等職。同月劉統勳奏:纂輯四庫全書,卷帙浩繁,必須斟酌綜核,方免掛漏參差,請用纂修紀昀、提調陸錫熊為總辦(後名總纂),原派纂修三十員以外,“應添纂修翰林十員”。另外,郎中姚鼐,主事程晉、任大椿,學正汪如藻,降調學士翁方綱,“留心典籍”,應派為纂修。進士餘集、邵晉涵、周永年,舉人戴震、楊昌霖,“於古書原委,俱能考訂”,應請旨調取來京,令其在分校上行走(即擔任分校),“更資集思廣益之用”。帝皆從其所請。他又以繕寫之書太多,諸總裁校勘者少,特派皇八子儀郡王永璿、皇十一子成親王永及侍郎周煌等校書。這些總纂、纂修、分校,多係海內名流學者,尤其是紀昀、戴震等人更係學識淵博的大儒,他們專在四庫館中潛心選纂,對這部巨型叢書的較快完成起了重大的作用。乾隆帝還委任大學士劉統勳、於敏中、舒赫德等軍國重臣為四庫全書總裁,而且又命畫有《長江帆影圖卷》的大畫家並“兼通天算”的皇六子質郡王永為總裁,乾隆帝還不時予以指授機宜,這樣一來,使編纂四庫全書所需的人員、經費,以及較好的工作條件,都可以得到充分的保證,在政治上、經濟上為完成四庫全書創造了極為有利的條件。
其三,確定編纂方針、體例。乾隆帝多次下達諭旨,講述編書的方針、體例及應該注意的問題。三十八年五月初一日,他降諭說:“朕幾餘懋學,典冊時披,念當文治修明之會,而古今載籍,未能搜羅大備,其何以裨藝林而光策府,命四方大吏加意采訪,匯上於朝”,又命詞臣編校翰林署舊藏明代永樂大典,“芟蕪取腴,每多世不經見之本,而外省奏進書目,名山秘籍,亦頗囊括無遺,合之大內所儲,朝紳所獻,計不下萬餘種,自昔圖書之富,於斯為盛。特詔詞臣詳為勘核,厘其應刊應鈔應存者,係以提要,輯成總目,依經史子集,部分類聚,命為四庫全書,簡皇子大臣為總裁以董之,間取各書翻閱,有可發揮者,親為評詠,題識簡端”。
其四,優遇能臣懲斥劣員。乾隆帝對編修《四庫全書》的文臣,頗為厚待,尤其對學識高超及勤於任事之人更是格外優遇。像編修紀昀,被大學士劉統勳舉為總纂後,從《永樂大典》中搜輯散佚,盡讀各省進獻之書,編寫《四庫總目提要》,初擢侍讀,再遷翰林院侍讀學士,在文淵閣直閣事,進兵部侍郎,《四庫全書》修成後,更曆任左都禦史、禮部尚書、兵部尚書等要職。總纂陸錫熊,由刑部郎中授侍讀,後遷至左副都禦史。編修陸費墀因任四庫全書館總校,授侍讀,累遷至禮部侍郎。大學者戴震,僅係舉人,久試未中,被總裁劉統勳推薦任纂修,乾隆帝從其請,並於乾隆四十年特命其與會試中試者同赴殿試,賜同進士出身,改翰林院庶吉士。戴震於四十二年去世,乾隆帝讀其所校水經注後,問其下落,才知已故,“惋惜久之”。
乾隆帝以《四庫全書》是“以彰天下同文之盛”、“嘉惠天下萬世”之巨著,特別重視書的質量問題,多次親閱、檢查錯訛之處,下諭訓誡。他諭令都察院、吏部製定議處校書錯誤之官員的規定。都察院、吏部進呈擬議之法,規定對四庫全書的總裁罰俸半年,總校、分校、複校罰俸一年。他閱過此折後,認為此法欠妥,特降諭減輕總校等員處分說:校勘載籍與部院衙門辦事不同。部院事務由各司主稿,堂官總其成,遇有錯誤,司官處分自應重於堂官。至於校書之事,則總裁與分校、複校各官,“責成相等,其疏忽致誤,過失亦同”,且分校、複校、總校等官,偶或訛舛,尚有總裁為之勘核,若總裁複掉以輕心,其誤便無由改正了。“朕於進呈乙覽時,信手抽閱,魯魚亥豕之訛,不一而足,然皆朕披覽所及,其未經閱及者,訛誤尚不識凡幾”。“朕搜訪遺編,嘉惠天下萬世,總裁等理宜悉心校理,以襄右文之治,此而忽不經意,其過較分校等為重”。著令總裁罰俸半年,總校、複校、分校等官罰俸三月。
正是由於乾隆帝傾注了大量心血,做了許多工作,才使《四庫全書》這一巨著得以編成,對中國文化的發展起了重要的作用。當然,乾隆帝在這一偉業中也犯了不少的錯誤,做了一些蠢事和壞事,那就是他囿於統治者的成見,在收集典籍和編纂《全書》的過程中,對全國書籍進行了一次大規模的檢查,禁止、銷毀和刪改了大量所謂“悖逆”和“違礙”的書籍。據估計,乾隆時被銷毀之書多達三千餘種六七萬卷。他還在編書過程中製造了幾十起文字獄。
二、文字冤獄的製造者。
清君由於是僻處邊遠的少數民族首領入主中原,又繼承了前朝的封建專製統治傳統,因此用以恐嚇、威懾、打壓持有異見或不夠溫順的官員與知識分子的文字冤獄,較諸以往王朝,就更為頻繁、更加殘酷、更無道理。康熙時的兩大文字冤案,都是針對作品中懷念明朝的民族意識而發生的。莊廷瓏署名編的《明史》,有指斥清朝的詞句,又奉南明弘光、隆武、永曆的正朔;戴名世著的《南山集》,用南明諸帝的年號,議論南明史事,皆被朝廷定成悖逆大罪,數百名有關人員被誅戮充軍籍沒。雍正朝雖隻有十三年,文字獄比康熙時還多,或因作者有反清思想,或因其人依附帝之政敵,而掀起大獄,嚴予誅戮。最大的案子是曾靜、張熙案。曾靜崇信清初著名學者呂留良,深受其著作反清思想的影響,指使弟子張熙投書川陝總督嶽鍾琪,勸其毋忘是嶽飛的後裔,應當起兵反清,書中還指斥雍正帝有弑父、篡位、逼母、殺兄、屠弟等罪行。事發之後,已故之呂留良被開棺戮屍,一大批呂留良的弟子、族人、親友被株連。
乾隆帝更擴大了文字獄的範圍,反清者懲,諷上者誅,連歌頌不得法者也被加上欺君大罪,就是一般詩文,也常因官府望文生義捕風捉影而被定成逆書叛案,少數歹徒更借此訛詐誣告良民。像安徽和州人戴移孝《碧落後人詩集》一案,作者係明末清初人,因其詩內有“長明寧易得”、“短發支長恨”、“且去從人卜太平”等句,遂被安徽巡撫閔鶚元定為“悖逆遺書”,上奏朝廷,乾隆帝諭令嚴查。閔鶚元會同兩江總督薩載上奏,擬將戴移孝之曾孫戴世道按“大逆知情故縱隱藏者斬律上處以斬立決”,其餘戴用霖、戴世法、戴世德等子孫曾孫照“逆犯子孫緣坐律”斬立決,家屬發給功臣之家為奴,財產入官。乾隆帝於四十五年七月十四日降旨:戴世道著即處斬。其緣坐之戴用霖、戴世德、戴世法改為斬監候,秋後處決。餘依議。
浙江仁和縣人監生卓長齡,生於順治十五年,卒於康熙四十九年,著有《高樟閣詩集》十卷,其子捐納州同卓征,生員卓敏、卓慎亦各有著作。因卓長齡等人詩內有:“可知草莽偷垂淚,盡是詩書未死心。楚衽乃知原尚左,剃頭輕卸一層氈。”“發短何堪簪,厭此頭上幘”,等等字句,被閩浙總督陳輝祖定為逆書,並奏請按“大逆律”將已故之卓長齡等“碎其屍,梟首示眾”,其孫卓天柱等依“大逆正犯之子孫年十六以上皆斬律”斬立決,家眷依法嚴處。
乾隆帝還親自指定查辦一些案件,比較重要的案子是胡中藻、鄂昌一案。胡中藻是江西新建人,乾隆元年進士,十三年二月至廣西任學政,十四年七月返京,著有《堅摩生詩鈔》。乾隆帝讀過其詩集後,認為胡是“出身科目,名列清華,而鬼蜮為心,於語言吟詠之間,肆其悖逆,詆訕怨望”,於乾隆二十年二月諭令廣西巡撫衛哲治將胡在學政時“所出試題及與人唱和詩文並一切惡跡,嚴行查出速奏”,若稍姑容,則與衛之身家性命有關。隨即又諭令有關省府追查有關人員。
乾隆二十年三月十三日,乾隆帝召見大學士、九卿、翰林、詹事、科道等官,對胡中藻之事下達專諭,嚴厲指責其“喪心病狂”,“悖逆譏訕”,“種種悖逆,不可悉數”。他在諭中舉了一些例子。其一,“集內所雲‘一世無日月’,又曰‘又降一世夏秋冬’”。“我朝定鼎以來”,承平熙寧,遠逾漢唐宋明,“乃曰又降一世,是尚有人心者乎?”其二, “又曰‘一把心腸論濁清’,加濁字於國號之上,是何肺腑?”其三,“至若‘老佛如今無病病,朝門聞說不開開’之句,尤為奇誕。朕每日聽政,召見臣工,何乃有朝門不開之語!”其四,“又曰‘人間豈是無中氣’,此是何等語乎?”其五,“其頌蠲免,則曰‘那似偏災今降雨,況如平日佛燃燈。’朕一聞災歉,立加賑恤,何乃謂如佛燈之難覯耶?”等等,等等。
他在這道諭旨中還著重指出,胡中藻如此目無王法,欺君悖理,是因為其係大學士鄂爾泰之黨羽,故其詩中“乃有‘記出西林第一門’之句,攀援門戶,恬不知恥”。甘肅巡撫鄂昌係鄂爾泰之侄,“身為滿洲世仆”,“見此悖逆之作,不但不知憤恨,且喪心與之唱和,引為同調,其罪實不容誅”。胡中藻、鄂昌令拿解,待其至京,著大學士、九卿、翰林、詹事、科道嚴審定擬具奏。
不久,查審完竣,乾隆帝下諭:胡中藻即行處斬。鄂爾泰生前讚賞胡中藻,其侄鄂昌與胡“援引世誼,親加標榜”,形成朋黨,“使鄂爾泰此時尚在,必將伊革職,重治其罪,為大官植黨者戒”。鄂爾泰著撤出賢良祠。“鄂昌負恩黨逆”,勒令自盡。
其實,胡中藻之詩文很難說是諷刺清朝帝君的,乾隆帝興辦此案的目的,顯然不是就詩論事,而是襲用其父雍正帝之故伎,興詩文之案來懲治自己想處罰的大臣,通過誅戮胡中藻來懲罰鄂爾泰,抬高自己的君威,達到“乾綱獨斷”的目的。
據《清代文字獄檔》記載,乾隆年間所興文字冤案數倍於其父祖,竟達六十餘案,確是冤獄橫興,濫殺無辜。乾隆帝實行的這種文化專製政策,帶來了嚴重惡果,窒息了人們的思想,破壞了文化學術思想界自由探討勇於創新的傳統,使許多文人提心吊膽,不敢議論時政,不敢撰寫富有教育性質能為前車之鑒的政治曆史書籍,而逃避現實,埋首於故紙堆,煩瑣的學風惡性膨脹,以致後來龔自珍發出了“避席畏聞文字獄,著書都為稻粱謀”,“萬馬齊喑亦可哀”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