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聖學高深,才思敏贍,為古今所未有。禦製詩文如神龍行空,瞬息萬裏。平伊犁所撰告成太學碑文,屬章不過五刻,成數千言,讀者想見神動天隨光景,真天下之奇作也。尋常碑記之內,亦有命汪文端(汪由敦)具草者,文端以屬餘。餘悉意結構,既成,文端又斟酌盡善,及進呈,禦筆刪改,往往有十數語隻用一二語易之,轉覺爽勁者,非親見斧削之跡,不知聖學之真不可及也。”
“……或作書,或作畫,而詩尤為常課,日必數首,皆用殊筆作草,令內監持出,付軍機大臣之有文學者,用折紙楷書之,謂之詩片。遇有引用故事,而禦筆令注之者,則諸大臣歸遍翻書籍,或數日始得,有終不得者,上亦弗怪也。……餘直軍機時,見詩片乃汪文端、劉文正(劉統勳)所書,其後劉文定(劉綸)繼之。由詩片抄入詩本,則內監之職。迨於文襄(於敏中)供奉,並詩本亦手自繕寫矣。禦製詩每歲成一本,高寸許。”
原禮親王昭?亦於《嘯亭雜錄》(卷一)中頌揚乾隆帝寫詩之多學識之博說:純廟天縱聰慧,覽讀淵博。……每一詩出,令儒臣注釋,不得原委者,許歸家涉獵,然多有翻擷萬卷莫能解者,然後上舉其出處,以搏一笑,諸臣莫不佩服。”他還極力稱讚帝之賞鑒之精及重視珍笈說:“純廟賞鑒書畫最精,嚐獲宋刻《後漢書》及《九家杜注》,心甚愛惜,命畫苑寫禦容於其上。《嶽氏五經》,特建五經萃室以貯之。又覓馬和之《國風圖》,曆數十年始全獲,藏於學詩樓。”
第二節集書編書又毀書誅戮無辜文人。
一、《四庫全書》的主持人 。
乾隆皇帝學識淵博,詩文兼長,著作等身,因而深知學術、文化的重要,親自主持、推動編纂了許多大型書籍,其中尤以聞名中外的《四庫全書》巨型叢書,更為珍貴。
《四庫全書》是我國曆史上最大的一部叢書,它將古代的重要典籍全文抄錄,按經、史、子、集四部四十四類編排,共收圖書三千四百六十一種,多達七萬九千三百零九卷,計三萬六千冊。此書從乾隆三十八年正式開設四庫館起,到四十七年正月,曆時九年餘,才編纂完畢,後又檢查書籍內容,校錯補漏和繕寫複本,直到乾隆五十八年才算最後結束,足足用了二十年的時間。《四庫全書》於乾隆四十七年正月繕寫完第一部,後又繕寫六部及副本一部,正本七部分藏於北京皇宮中之文淵閣、圓明園文源閣、沈陽文溯閣、承德避暑山莊文津閣、揚州文匯閣、鎮江文宗閣、杭州文瀾閣,副本存北京翰林院。後來揚州文匯閣、鎮江文宗閣的兩部正本毀於太平天國戰爭時期,圓明園文源閣正本和翰林院副本毀於八國聯軍之役。原藏於避暑山莊文津閣者最為完整,現藏北京圖書館。
乾隆帝對四庫全書的編纂,做了大量事情,起了很大的作用,是此書的總主持人。此書是他親自倡議並諭令編纂的。乾隆三十七年正月初四日,他專門下達了“命中外搜輯古今群書”之諭:
“朕稽古右文,聿資治理,幾餘典學,日有孜孜,因思策府縹緗,載籍極博,其钜者羽翼經訓,垂範方來,固足稱千秋法鑒,即在識小之徒,專門撰述,細及名物象數,兼綜條貫,各自成家,亦莫不有所發明,可為遊藝養心之一助,是以禦極之初,即詔中外搜訪遺書,並命儒臣校勘十三經、二十一史,遍布黌宮,嘉惠後學,複開館纂修綱目三編、通鑒輯覽及三通諸書,凡藝林承學之士,所當戶誦家弦者,既已薈萃略備。第念讀書固在得其要領,而多識前言往行以蓄其德,惟搜羅益廣,則研討愈精,如康熙年間所修圖書集成全部,兼收並錄,極方策之大觀,引用諸編,率屬因類取裁,勢不能悉載全文,使閱者沿流溯源,一一征其來處。今內府藏書插架,不為不富,然古(往)今來著作之手,無慮數千百家,或逸在名山,未登柱史,正宜及時采集,匯送京師,以彰千古同文之盛。其令直省督撫會同學政等,通飭所屬,加意購訪,除坊肆所售舉業時文,及民間無用之族譜、尺牘、屏障、壽言等類,又其人本無實學,不過嫁名馳騖,編刻酬唱詩文,瑣碎無當者,均無庸采取外,其曆代流傳舊書,內有闡明性學治法關係世道人心者,自當首先購覓。至若發揮傳注,考核典章,旁暨九流百家之言,有俾實用者,亦應備為甄擇。又如曆代名人,洎本朝士林宿望,向有詩文專集,及近時沉潛經史,原本風雅,如顧棟高、陳祖範、任啟運、沈德等,亦各著成編,並非剿說卮言可比,均應概行查明,在坊肆者或量為給價,家藏者或官為裝印,其有未經鐫刻隻係抄本存留者,不妨繕錄副本,仍將原書給還,並嚴飭所屬,一切善為經理,毋使吏胥借端滋擾。但各省搜輯之書,卷秩必多,若不加以鑒別,悉令呈送,煩複皆所不免,著該督撫等先將各書敘列目錄,注係某朝某人所著,書中要旨何在,簡明開載,具折奏聞。候匯齊後,令廷臣檢核,有堪備閱者,再開單行知取進,庶幾副在石渠,用儲乙覽,從此四庫七略,益昭美備,稱朕意焉。”
乾隆帝的這道諭旨,講明了“搜輯古今群書”的原因、標準、範圍,並就如何辦理等問題作了原則性的指示,不需多說,現僅著重對其編書的真實目的和客觀條件,作些評述。乾隆帝所要編的這部叢書,可不是一般的幾十卷、幾百卷甚至幾千卷的大中型叢書,而是“中外搜輯古今群書”,是要“搜羅益廣”,為“研討愈精”提供條件,不僅要動用藏書極富的內府存書,而且要收集天下逸書。具體來說,首先是要超過《圖書集成》,因為此書雖然“兼收並錄,極方策之大觀”,卻係“因類取裁,勢不能悉載全文,使閱者沿流溯源,一一征其來處”。《圖書集成》為康熙帝玄燁命尚書蔣廷錫等編成,分六匯編三十二典,共收書六千一百零九部,編成一萬卷。這樣多達萬卷的大型叢書,尚不能滿足乾隆帝的要求,可見欲編之書是何等的規格。
諭中“以彰千古同文之盛”的八個字,充分表述了乾隆帝對想編之書的高標準要求及其欲圖達到的目的。他所說的“天下同文之盛”,指的是此時大清的“全盛之勢”或“全盛之時”。這是他最近幾年頗喜引述的常用之詞。因為,經過他三十餘年的勵精圖治,中國已經進入人們稱之為“盛世”或“康乾盛世”的階段,百業興旺,府庫充盈,平準定回之勝拓疆二萬裏。就在宣布搜輯天下群書之後的第十一天,即乾隆三十七年正月十五日,他諭告軍機大臣用兵金川說:“此時部庫所積,多至八千餘萬,朕每以存積太多為嫌。……朕實不欲其多聚,若撥發外省公事動用,稍減盈積之數,亦屬調劑之一端。”②國庫存銀八千餘萬兩,相當於兩年全國總收入,在有清二百七十八年裏,是空前絕後的最高數字,也是體現“堂堂大清勢當全盛”的有力證據。這既使乾隆帝產生了編纂有史以來錄書最多的巨型叢書的想法,“以彰天下同文之盛”,也為此書的編纂創造了雄厚的物質條件。國強才能“文盛”,國富也需有“文盛”來加以襯托,並為進一步富國強國提供必不可少的有利條件。
乾隆帝一定下編書的目標後,便極力促其實現。他主要做了以下四個方麵的工作。其一,征集群書。他先後下達了數十道諭旨,督促各省總督、巡撫、學政想方設法收集典籍,有功者獎,延宕者斥。乾隆三十七年十月十七日,即頒旨之後的第十個月,他因各省督撫未曾進獻書籍而頗為惱怒,予以訓誡,責令他們立即抓緊征集文獻。他諭軍機大臣:
“前以曆代流傳舊書及國朝儒林撰述向來未登大內收藏書目者,已降旨直省督撫會同各學政通行購訪,匯列書名奏聞,再令廷臣檢核,行知取進,迄今幾及匝歲,曾未見一人將書名錄奏飭辦,殊為延緩。我國家重熙累洽一百二十餘年,於今文治光昭,遠暨山陬海,所在經(籠)書庫,藏甚多,采掇本非難事。其間即屬家傳善本珍秘有加,然一聞稽古右文之詔,且令有司傳抄副本善為經理,當無不踴躍爭先,為大吏者果能及時率屬加意搜羅,自當有求必應,何至閱時既久,寂集無聞。……甚非所以體朕念典勤求之至意也。各督撫等其即恪遵前旨,飭催所屬,速行設法訪求,無論刊本抄本,一一匯收備采,俟卷秩所積稍充,即開具目錄,附折奏明,聽候甄擇移取,仍將現在作何辦理章程,及有無購得若幹部之處,先行據實奏覆。”
乾隆帝不止一次下諭,鼓勵藏書家進獻典籍。他聞聽揚州商人馬姓家內“藏書頗富”,便傳諭兩淮鹽政李質穎,“令其就近妥協訪問借鈔”,商人馬裕因“心存畏懼”,開始隻呈報有書一百九十五種。乾隆帝得知此情後,諭軍機大臣:“馬裕家夙稱善於收藏,何所存僅止於此”,必係地方官辦理欠妥,“其家未免心存畏懼,又憚將善本遠借”,故所開書目“不精不備”。著該鹽政“善為詢覓”,“務祈多多益善”。後來馬裕感激帝恩,呈報並進獻書五六百種。不少藏書家遵奉帝旨,踴躍獻書,“願以家藏舊書,上充秘府”。乾隆帝十分高興,予以嘉獎。乾隆三十九年五月十四日,他特降專諭說:
“國家當文治修明之會,所有古今載籍,宜及時搜羅大備,以充策府而裨藝林,因降旨命各督撫加意采訪,匯上於朝。旋據各省陸續奏送,而江浙兩省藏書家呈獻者種數尤多,廷臣中亦有紛紛奏進者,因命詞臣分別校勘應刊應錄,以廣流傳。其進書百種以上者,並命擇其中精醇之本,進呈乙覽,朕幾餘親為評詠,題識簡端,複命將進到各書,於篇首用翰林院印,並加鈐記,載明年月姓名於麵頁,俟將來辦竣後,仍給還本家自行收藏,其已經題詠諸本,並令書館先行錄副,即將原書發還,俾收藏之人益增榮幸。今閱進到各家書目,其最多者如浙江之鮑士恭、範懋柱、汪啟淑和兩淮之馬裕四家,為數至五六七百種,皆其累世棄藏,子孫恪守其業,甚可嘉尚。因思內府所有《古今圖書集成》,為書城巨觀,人間罕覯,此等世守陳編之書,宜俾尊藏勿失,以永留貽。鮑世恭、範懋柱、汪啟淑、馬裕四家,著賞《古今圖書集成》各一部,以為好古之勸。又進書一百種以上之江蘇周厚?、蔣曾,浙江吳玉墀、孫仰曾、汪汝,及朝紳中黃登賢,紀昀、勵守謙、汪如藻等,亦俱藏書舊家,並著每人賞給內府初印之《佩文韻府》各一部,俾亦珍為世寶,以示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