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集眾議定,兵分二路。主帥傅恒統軍由騰越州西之戛鳩江渡河,經猛拱、猛養攻木梳,再往圍阿瓦。此路原定集兵九千三百名,其中有北京滿兵一千五百名,由護軍統領烏三泰,侍衛玉麟、納木劄、伍福、烏爾袞代等率領;吉林兵五百名,護軍統領索諾木策淩、侍衛占坡圖統領;索倫兵二千名、鄂倫春兵三百名、厄魯特兵三百名,由副都統奎林、呼爾起、莽克察等人轄領;綠旗兵四千名,由提督哈國興領轄。偏師由猛密夾江而下,往蠻暮,有北京滿兵二千、索倫兵一千、厄魯特兵三百,由副都統綿康、豐安、常保柱及侍衛海蘭察等將率領;還有綠旗兵四千名,由總兵常青、馬彪、於文煥領轄,副將軍阿裏袞、阿桂統領此軍前進。另由水路行往蠻暮的有吉林、福建水師二千五百名及北京滿兵五百名,由副都統明亮、水師提督葉相德等將領轄。此外,副都統鐵保等領成都滿兵、綠旗兵四千四百名,分守驛站;侍衛諾爾奔領北京滿兵五百及綠旗兵一千屯宛頂,以牽製木邦之敵;雅郎阿領荊州滿兵二千及綠旗兵一千五百名,駐守普洱。議定於七月二十日出發。由於部隊陸續到達,傅恒因時日已近,僅領兵四千餘名即行。
乾隆帝收到傅恒關於上述情形的幾封奏折後,一一作了批示。七月初七日他下諭說:傅恒定於七月二十日進兵很好,“及早進兵,迅速奏功,辦理甚善”。但天氣尚熱,瘴氣宜防,野牛壩地勢較高,現在造船,傅恒至此地可暫駐數日,既可待後來之兵,瘴氣亦可少退。以後進軍時,遇到瘴氣地方,“須覓高地,設法躲避”,不要勉強前行。《清高宗實錄》卷838,頁9、27.過了十八天,七月二十五日,他得知傅恒僅帶兵四千餘人即行,認為不妥,立下兩諭說:傅恒“係天朝經略大臣”,統兵進剿,“軍聲必須極盛,更可震懾邊夷”,否則,“體統未稱”,“不足以張聲勢”,令雲貴總督明德,“將未到官兵,即速催令兼程邁進,照原定經略一路統兵九千三百名之數”,命伊勒圖帶領,“趕赴接應”,“總在計出萬全,毋稍疏忽”。③《清高宗實錄》卷839,頁21、22,22.因傅恒奏副將軍阿裏袞“瘡口未收,體氣甚弱,不便乘馬”,他諭令阿裏袞在野牛壩監修船隻,接濟軍糧,俟傅恒攻克老官屯,即命阿裏袞移駐防守。③以傅恒言阿桂於七月二十日自騰越啟程,前往野牛壩,督理造船事務,他諭軍機大臣:阿裏袞身常患病,性又樸實,見事稍遲,阿桂心細敏捷,二人同在一處,雖陳奏事件阿桂名次在後,“所有諸事主見決斷,朕皆責成阿桂,當竭力抒誠,妥協為之”。倘若不肯盡心,貽誤軍務,必重治阿桂之罪,斷不稍加寬貸。將此傳諭阿桂,並讓傅恒知道。《清高宗實錄》卷839,頁26,卷840,頁4.這是為了防止兩員大將不和而特發的諭旨。
九月十四日,因阿桂奏緬甸大首領諾爾塔回到老官屯,緬人來書信稱,已知清軍渡戛鳩由猛拱前進,遂由老官屯派兵八千,從水路迎戰,又由阿瓦派出大批士卒,從旱路在暮魯防守,他下諭指授應付之策。他修改了作戰計劃,令阿桂停止襲取老官屯,原來因其無人防守,故命“早占要隘”,奪取老官屯,現敵已有備,“輕進無益”,待傅恒到時,會同傅恒商議,傅恒仍由江之西岸前進,阿桂從江東岸進,阿裏袞由水路行,三路齊攻,“則一舉可成功”。《清高宗實錄》卷842,頁18、19.
過了八天,九月二十二日,可能是乾隆帝看到出征近兩月,未獲大勝,官兵患病者不少,感到克敵不易,不宜拘泥於今年必勝之諭旨,因此諭軍機大臣:傅恒與阿桂在蠻暮會合後,能攻破阿瓦,固然很好,“若實難攻取,莫若固守老官屯要隘,籌辦軍需充足,明年進剿,一舉可成”。《清高宗實錄》卷843,頁9.十月十一日,他又下諭說:“倘師行順利,直抵阿瓦,一舉成功,朕所深望。萬一不能”,我兵既克老官屯,已據要隘,即暫將索倫、厄魯特兵撤回騰越,荊州、成都滿兵及京兵、綠旗兵俱屯駐老官屯,“俟明年再辦亦妥。”《清高宗實錄》卷844,頁36.
盡管乾隆帝為征緬甸日夜操持軍務,調兵遣將,撥銀運糧,籌辦馬匹槍炮,審批作戰計劃,十分勞累,但這一切並未能使清軍達到克敵製勝的目標,前線傳來的消息並不樂觀。傅恒於七月二十日統軍出發,二十九日至南底壩河,土司賀丙預備渡船運送,八月初一日渡完,初四日至戛鳩,由土司接運過江。九月初四日猛拱土司渾覺降,獻馴象四頭、牛一百頭及其他物品,隨即降服猛養。此時,緬人“方秋成刈獲,未暇集兵”,且猛拱、猛養非其腹地,故清軍行程二千餘裏,“皆不血刃”,但途中忽雨忽晴,山高泥滑,一馬跌倒,則所負糧帳盡失,兵士出發時隻帶一月口糧,“軍士或枵腹露宿於上淋下濕之中,以致多疾病”,“又道路不習,難深入”,故傅恒隻好放棄攻取木梳直搗阿瓦的計劃,收兵而回,十月初一日至蠻暮,與阿桂會合。此行,“奔走數千裏,疲乏軍力,而初無遇一賊,經略之聲名遂損,因羞恚得病”。《清高宗實錄》卷841,頁7、17、18、30,卷842,頁6,卷843,頁6、12、26,卷845,頁6、10;《嘯亭雜錄》卷5,《緬甸歸誠本末》。
緬軍見此情形,知清軍不可畏,輕視清軍,遂從水陸兩方麵向清軍大舉進攻,血戰於新街。三十四年十月初八日,緬兵潛至江灘左右紮寨。傅恒遣海蘭察等前往“捉生”,拿獲緬人厄諾,據供得楞子“頭目”呀得諾帶船十隻、盞拉機帶船一百隻從阿瓦趕來。傅恒、阿桂在東岸等待,阿裏袞、伊勒圖在西岸,雲南提督哈國興統領水兵,約定分路夾攻。此時清軍實際人數有:傅恒所帶之兵除留駐猛養等處外,至新街的二千餘名,阿桂帶至新街四千四百餘名,駐旱塔聽候調遣的四千餘名,野牛壩運料與蠻暮造船之兵五千名,水師已到六百名,總計一萬六千人。
清軍尚未進攻,緬軍首先來擊,十月初十日水陸並進,陸兵先到,“旌旗蔽野,勢張甚”,水兵乘船三十餘隻,沿江而來。清軍迎戰,阿桂帶領海蘭察等,揮軍以鳥槍“連環進”,弓矢繼之,“騎兵又從旁蹂之”,緬兵不支,“遂大潰”,清東岸軍奪獲大寨三座,“器械米糧無算”,殺敵五百餘名。阿裏袞帶領明亮等由西岸直衝敵寨,擊敗眾軍,乘勝追入大寨,緬兵逃散,殺敵五百餘名。哈國興率舟師順流而下,閩兵躍入緬船,斬殺敵兵,清軍“因風水之勢蹴之”,緬船“自相撞擊多覆”,“凡殺溺死者數千,江水為之赤。”清軍進駐新街。十月二十九日乾隆帝閱過傅恒呈述此戰情形的奏折,非常高興,下諭說:“此次初與賊人接仗,即射殪賊人頭目,殺賊眾多,又連破賊壘,奪獲賊人纛幟、軍械米糧等物,軍行甚為順利,且官兵俱為勇往,朕心深為嘉悅”,頭等侍衛海蘭察、鄂尼濟爾噶勒俱賞給副都統銜,其餘有功人員,俱分別議敘。《清高宗實錄》卷845,頁56、60,《嘯亭雜錄》卷5,《緬甸歸誠本未》。
正當乾隆帝“欣慰”覽奏,等待更大勝利的捷訊之時,清軍卻在老官屯陷入了困境。原來,新街之役雖勝,經略傅恒卻病重,“諸將遂欲以是蕆功”,而副將軍阿裏袞卻說:“老官屯有賊柵,前歲額爾登額進攻處也,距此僅一舍,不往破之,何以報命?”策馬先行,議遂定,進攻老官屯。《清高宗實錄》卷845,頁58.
清軍於十月十八日開始向老官屯進攻。緬軍寨柵據大坡,周二裏餘,自坡迤下插於江,柵木皆直徑一尺,深埋於土,遇樹則橫貫以為柱。柵之外掘壕三層,壕外又橫臥多枝之木,銳其枝末外向,名為木簽,“守禦甚備”,此乃緬軍禦敵之長技。清軍先築土台,以大炮轟,“遇木軛洞,而柵不塌”,偶折即補,炮攻失效。哈國興斫箐中長數百丈的老藤,係鐵鉤於端,募敢死士乘夜前往鉤住其柵,以三千人曳藤,欲拉裂其柵,為緬軍發覺砍斷長藤,此計亦不行。傅恒又用火攻,先製擋牌防禦槍炮,一牌可遮護數十人,以兩人抬牌前行,十數人各挾薪一束跟隨,百餘牌同時並舉,如牆而進,拔去木簽,越過深壕,至寨下燃火,不料,西北風突起,柵木又沾濕不燃,火反倒向清軍燒來,隻好撤退。最後,又挖地道,至其柵底,安放火藥轟炸,“柵果突然高起丈餘,賊驚繞,喊聲震天”,清軍皆持刃以待,欲待柵破即衝進砍殺,可是“柵忽落而平,又起又落,如是者三,不複動,柵如故。”因“其立柵之坡斜而下,而地道乃平進,故坡土厚不能迸裂。”清軍進攻二十餘日,無計可施,而長途跋涉,水土不服,“兵多染瘴,日有死亡”,緬軍卻陸續增援,使清軍由進攻轉為防守。《清高宗實錄》卷846,頁1、14、18,卷847,頁3.《嘯亭雜錄》卷5,《緬甸歸誠本末》,《聖武記》卷6,《乾隆征緬甸記下》。
傅恒起初未敢將軍情完全如實上報,隻是講“官兵遇賊,俱各奮勇,但染病者多”,還報告一些奪取寨柵等小捷之事,可是,乾隆帝憑其執政三十多年的經驗,已經感到形勢不妙,需要收兵了。十一月初七日,他讀過傅恒呈述一等果毅公阿裏袞病故及軍情的奏折後,下諭說:
“看來現在情形,賊匪新添木寨,甚為強固。……此時若已破老官屯,賊必膽裂逃竄,即乘勝前驅,犁庭掃穴。倘賊眾全力固守,直至此旨到日,仍在老官屯抗拒,則已相持月餘,勢難必克,又何能深入阿瓦。況前途瘴癘更甚,我兵恐不能支,自應尋一屯駐處所,或遣人往諭緬匪投誠,或以已獲大捷奉旨撤兵之言,宣示於眾,即可籌劃旋師。著傳諭傅恒等酌量辦理,不可拘執。”③《清高宗實錄》卷846,頁14、15,18、19.
過了四天,十一月十一日,他讀過剛收到的傅恒奏折,其中言及緬軍新立大柵五座,“木植縱橫,編排堅固,難以軍力攻取”,欲用計潛攻,這更使他感到需要盡快撤兵。他下諭說:“看來賊眾情形,堅立柵寨,驟難攻克”,“我兵與其曠日持久,多傷勇士,不如相機徐圖。”“即今已得老官屯,亦當計出萬全,阿瓦為緬匪巢穴,固守必甚”。“現在軍營人少,奎林、鄂呢濟爾噶勒等亦皆受傷,尚需調養,即令由京派人前往,已屬無及,若不悉心籌劃,恐有疏失。”況此次已將戛鳩、猛拱、猛養等處收服,“軍威大振,撤兵不為無名。”即命傅恒遣俘獲的緬兵持書前往勸降,同時“即遵旨撤兵”。③。
又過了七天,十一月十八日,傅恒之奏折送到,其折如下:
“經略大學士、公傅恒等奏:臣等進攻老官屯,日夜奮勉,急圖成功。現在賊情,不過藉木柵為固守計,若分兵前取木梳、猛密等處,賊必接應,再繞後夾攻,自當易克。奈因本年瘴癘過甚,交冬未減,原派各營兵三萬名、滿兵一千名,現計僅存一萬三千餘名,加以領隊大臣亦多患病,未能分路擊取,賊匪得以全力自固。”《清高宗實錄》卷847,頁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