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懲處回疆有關官員。高樸曾因三月裏葉爾羌阿奇木伯克貝勒鄂對病故,奏請以鄂對之子鄂斯滿接替,乾隆帝認為如此則葉爾羌之阿奇木伯克將為鄂對家世職,“久之與唐時藩鎮”無異,未從其奏。現查出鄂對與高樸相好,對高樸之“擾累回人、偷販玉石”,不僅不竭力勸阻,反而“扶同附和”,並“私采玉石”,還給予高樸金五十兩、玉二千餘斤,“令其帶回內地售賣”,又欠蘇州販玉商人張鑾銀七千餘兩。帝諭革去鄂對之子鄂斯滿所襲貝勒職銜,僅授其為散秩大臣,留任喀什噶爾阿奇木伯克,並令鄂對家屬交出欠張鑾之銀,沒入官府。《清高宗實錄》卷1068,頁3、4、24,卷1069,頁5.因主事職銜達三泰除高樸所派三千人采玉以外,又添派“回人”二百名,“回眾俱皆怨恨”,帝諭將達三泰嚴行究訊,送刑部治罪。《清高宗實錄》卷1068,頁24,卷1070,頁31.
其三,嚴厲斥責高晉庇侄枉法。九月下旬,大學士、兩江總督高晉見高樸案發,奏稱春天“高樸差家人赴蘇州辦貢,路過江寧,曾寄家信一次”。乾隆帝覽奏後於九月三十日下諭,痛斥高晉“徇私容隱”,不早為舉發,“獲戾甚大”,著將高晉交部嚴加議處。不久,又查出,高樸的家人到江寧見高晉時,高晉曾給予“護牌”,牌內開寫:“接準欽差駐紮葉爾羌辦事大臣高劄知,現差家人李福等來南,到蘇辦理貢物,發給執照,以免沿途盤詰。”李福就是拿著這“護牌”橫衝直撞,關卡不敢攔擋,暢行無阻。乾隆帝雖因高晉一向辦事謹慎忠誠,現又以古稀之年董督河工,任務緊急,操勞過度,而不治其罪,但也連下數諭,指責高晉“其罪甚大”,“錯謬太甚,實出情理之外”,對其侄高樸偷賣玉石一案,“始終隱匿欺罔,實屬昧良負恩”,令傳旨將其再予嚴行申飭。《清高宗實錄》卷1068,頁23,卷1069,頁2―5、14、29、30、31.
其四,訓責、懲處徇私庇護高樸之官。乾隆帝嚴厲斥責江蘇巡撫楊魁說:高樸之家人李福攜帶大量玉石,在蘇半載有餘,肆行牟利,甚至連檣運裝箱籠數十隻,擅用高樸之兵部左堂職銜旗號,明目張膽,眾所共知。“楊魁身任巡撫,近在蘇州”,“乃竟任其枉法無忌,一至於此,實不知其是何肺腑”?楊魁係漢軍世仆,由縣令用至巡撫,“乃敢昧良至此,自揣當得何罪”?著楊魁自行議罪具奏。《清高宗實錄》卷1068,頁11.對於蘇州織造兼管滸墅關稅的舒文,因其負有偵查地方民情為帝耳目之責,乾隆帝更是多次痛斥,並革其職。他於十月初三日下諭說:高樸之家人李福在蘇州橫行無忌,牟利售貨,長達半年之久,其船又必由滸墅關經過,舒文怎竟聽其連檣北上,如此徇情故縱,“實屬天良喪盡”,其罪實不可逭,著革職,令其白身在蘇州織造上效力行走,並自行議罪具奏。尋因舒文議罪複奏之折,巧言謊飾,隱匿了李福持高樸名帖及高晉所給之護牌至織造衙門,舒文令其開單代為上稅之事,乾隆帝於十月十八日再次下諭,斥其“有心欺妄”,“巧詞飾辯,實屬膽大”,“昧良負恩,罪實難逭”,將其革去織造監督之任,仍以白身在蘇州織造上行走贖罪。③《清高宗實錄》卷1069,頁8、9、17、38.陝甘總督勒爾錦、陝西巡撫畢沅、署兩江總督薩載等官,亦因失察而遭帝訓斥。各省地方官員因失察高樸之私玉過境,以及陝西、山西、直隸三省濫給高樸家人銀兩的驛站官員,皆分別被處以降調注冊等處分。
十月二十八日,因永貴奏遵旨已將高樸及阿布都舒庫爾和卓等在葉爾羌城外正法,“回眾俱皆悅服,惟色提巴爾第以此案因伊控告,恐不知者謂其釁,實深愧懼”,乾隆帝下諭為之嘉獎和勸諭說:“高樸平素擾害回人,眾皆痛恨,今見其明正典刑,無不歡悅,自屬情理。至此事由色提巴爾第發覺,頗為奮勉,朕尚當施恩嘉獎,有何愧懼之有。即著永貴傳諭,令其實心辦理,以承恩眷。”③。
色提巴爾第之所以“實深愧懼”,並不是無的放矢,而是有所指而發。他之上控,使皇親、欽差大臣高樸抄家問斬,同族阿布都舒庫爾和卓等或死或貶,甚至連多年效力為帝寵信蒙受殊恩的鄂對貝勒,亦被牽連,死後革爵,子被譴責,還不用說大學士高晉、署兩江總督薩載、江蘇巡撫楊魁、陝甘總督勒爾錦、陝西巡撫畢沅等大臣,亦因此案而挨訓受罵。得罪了這樣一批有權有勢的達官貴人,今後能不遭其陷害報複?思念及此,確為不寒而栗。
也許是乾隆帝從永貴的上述奏折,感到了有必要詳細論述高樸之案及朝廷安撫回疆的政策,因此於十一月初七日下達長諭,講述朝廷對“回部”的方針政策,說明嚴懲高樸一夥的必要,訓令大臣、伯克撫綏“回人”,以保回疆安寧。他說:
“從前各城回眾,於厄魯特時,派喀喇罕前往駐紮,受其種種苦累,覆被霍集占兄弟任意擾害,回子等甚屬難堪。朕因憐憫西域群生,特移平定準部之兵,前往平定回部,安撫地方,即於各城分駐官兵,並派欽差大員經理其事,是以回子等賴以得就生理,各安本業。後素誠在烏什,不知愛養回人,且與阿奇木伯克阿布都拉任意滋擾,於私事輒行派累差使,以致回人怨憤激變,複經派兵平定。迄今二十年來,各處辦事大臣均知守法,撫輯地方,頗屬寧謐,不意高樸又與鄂對、阿布都舒庫爾等朋比為奸,恣意勒索,希圖漁利,私行派撥三千餘人,往密爾岱山采取玉石,夥通奸商,潛赴內地售賣。而鄂對、阿布都舒庫爾等,亦冀攜帶伊等私玉,遂告知高樸,複湊派二百餘人,致令回子力不能支,各懷怨恨,實非意料所及,殊堪駭異!幸色提巴爾第感激朕恩,念地方緊要,據實呈告,永貴即秉公參奏,其事始得敗露,徹底查辦,以肅法紀而輯回民,若再遲一二年不辦,安知不又有如烏什從前之事耶?……(今已懲治高樸等人)又念回子等屢被擾累,甚為可憫,因將高樸所有派累之騰格、普爾,令其於官項內動支,照數撥還。其派出采玉之回子三千餘人,所有明歲應輸錢糧,概行蠲免。(並為防止再有此事,將密爾岱山永遠封閉)……駐紮各回城辦事大臣、官員、伯克等,果能仰體朕愛養回眾之至意,善為撫馭,於伊等應行輸納官賦之外,毫不多為派累,俾新疆回眾永享升平,方不失滿洲體麵,副朕恩眷。倘有肆行擾累,……致令回子怨望,釀生事端,朕必重治其罪,高樸即其榜樣也。……將此傳諭各回城駐紮大臣、官員及伯克等,俾各凜遵奉行。”《清高宗實錄》卷1070,頁29、30、31、32.
五、納受屬員銀兩三萬大學士、雲貴總督李侍堯論斬籍沒。
乾隆四十五年正月二十六日和二十七日,乾隆帝弘曆連下三道諭旨:派戶部左侍郎和、刑部右侍郎喀寧阿前往貴州查辦案件,與其同行的司員,均一並馳驛前往;命兵部右侍郎顏希深馳往貴州,等候和到達之時由其麵傳諭旨;諭軍機大臣嚴密稽查沿途驛站,防止透漏消息,並傳諭湖南巡撫李湖,該省為去貴州的必由之路,令其派委幹員,嚴密稽查,如有私騎驛馬由北往南,便係透漏消息之人,即予截拿,審訊來曆,據實具奏。此諭由六百裏加緊傳諭。
乾隆帝采取這樣嚴密的緊急措施,不是一時的衝動,而是為了要清理一件重大案件,這就是審查雲貴總督李侍堯婪贓不法之案。此事之起因,來源於前些時候帝之訪聞。雲南糧儲道海寧是原任總督明山之子,因擢任按察使自滇回京。海寧雖目擊李侍堯的種種貪婪情形,但不敢據實上奏,亦不敢開列款跡呈明軍機大臣轉為奏達,僅僅“私相議論”。乾隆帝有所風聞,兩次召其麵訊,海寧始終隱匿,不敢奏出李之罪狀,且稱李能辦事。乾隆帝大怒,命軍機大臣傳旨嚴訊,海寧始向軍機大臣麵稟李之貪情。
為什麽海寧如此畏懼李侍堯?為什麽乾隆帝要采取這樣嚴格的保密措施?先前的幾次案件為什麽都不像此次這樣嚴加防範?這些問題集中到一點,即表明了李侍堯的權勢和影響。原來,此李侍堯並非等閑之輩,而是久鎮封疆蒙帝賞識和信任之親信能臣。
李侍堯是八旗勳舊大臣之後。其四世祖李永芳乃聞名關內外之清朝開國元勳,娶太祖努爾哈赤之孫女,尊稱“撫順額駙”,其子霸彥以功封一等伯,後追贈“昭信”名號。李侍堯之父李元亮,官至戶部尚書。乾隆初年,侍堯以蔭生授印務章京,乾隆帝一見其麵即誇獎為“天下奇才”,立授副都統。部臣以違例諫阻,帝諭:“李永芳孫,安可與他漢軍相比?”李侍堯之才幹為眾所公認。昭?稱其“短小精敏,機警過人,凡案籍經目,終身不忘,其下屬謁見,數語即知其才幹。擁幾高坐,談其邑之肥瘠利害,動中?要。州縣有陰事者,公即縷縷道之,如目睹其事者。”昭?:《嘯亭雜錄》卷4,《李昭信相公》。
這樣一位為帝讚獎,才幹超群之能臣,當然在仕途上是一帆風順,迅速高升。李侍堯從授副都統起,轉工部侍郎,調戶部,署廣州將軍,二十一年便署兩廣總督,至二十四年實授;二十六年被召入京師,授戶部尚書、正紅旗漢軍都統,襲勳舊佐領;二十八年授湖廣總督,第二年調兩廣總督,以丁憂還京師署工部尚書、刑部尚書;三十二年回兩廣總督任,襲二等昭信伯;三十八年升武英殿大學士,仍留總督任;四十二年調任雲貴總督。在二十來年的京內外尚書、總督要職上,李侍堯辦了不少事,尤其是在總督任上,政績比較顯著,被帝譽為“老成能事”之督撫中佼佼者,不少大臣亦讚其“曆任封疆,實心體國,認真辦事,為督撫中罕見”。《清高宗實錄》卷1116,頁5,卷1126,頁4.這樣的軍國重臣,怎能輕易參倒?這就是為什麽海寧不敢直奏李侍堯貪汙不法的原因。乾隆帝之所以要嚴密封鎖驛站消息,也就是怕李侍堯的親朋屬員泄漏消息,貽誤審案。
四十五年二月初四日,乾隆帝又諭軍機大臣:前因海寧控告李侍堯在滇各款,已派和、喀寧阿前往查辦,著和到黔時,傳旨命貴州巡撫舒常一同前往雲南,如查有實據,即傳旨將李侍堯解任,令舒常署理雲貴總督,其貴州巡撫一職,命顏希深暫行署理。
和尚未來得及上報查訊情況,乾隆帝已從兩方麵獲得了使他震驚的消息。二月下旬,湖南巡撫李湖之折到京。李湖奏稱:鹽法道紀淑曾截拿雲貴總督差弁劉鳳翼、張曜、尹適,雲南巡撫承差尹位等人。張曜、尹適係受李侍堯差派,送銀五千二百餘兩及玉器十件回京城家中,李侍堯之家人張永受等也托張曜帶銀七千餘兩回京,永昌府知府特升額亦托張帶銀一千兩,還有書信什物,在正月初到京,將銀兩玉器等俱各交清,於正月十七日離京返滇,途中被獲。協辦大學士、戶部尚書兼管刑部的英廉,也審訊了李侍堯在京管事家人八十五,八十五僅供稱正月初收到了張永受寄來之銀五千兩。
乾隆帝於二月二十六日連下三諭,指出八十五供銀數少,“顯有隱匿情事”,命李湖速將劉鳳翼、張曜、尹適等嚴行押解進京,交與英廉“詳悉研訊,質對明確,務使水落石出,毋致稍有遁飾”。又命傳諭和,嚴訊張永受,此犯乃一家人,何以積銀竟有七千餘兩之多。諭旨還講到:李侍堯久任封疆,“聞其家人多擁厚貲”,“奴隸何以積銀如此之多”?命英廉將家人連國雄、八十五等嚴加訊詰,盡行追出。《清高宗實錄》卷1101,頁12、13、14.
因英廉查辦欠妥,過為寬疏,乾隆帝連下四諭,指責其非,命認真審訊。諭旨說:八十五係李侍堯“得用之人”,“伊等每借家主勢力,積蓄私財,盈千累百,及至家主遇有事故,又複脫身事外,另投一主,甚為可惡”!英廉前次審訊時,並未根究及此,又未查抄八十五等家人財產,著將八十五、張永受、連國雄三個得用家奴財產嚴密查抄。待查明連國雄、張永受、三保之私財皆“盈千累萬”後,諭旨又指責英廉聽任八十五隱匿狡辯說:連國雄等私財尚如此之多,“八十五係李侍堯在京管事之人,所有家務俱交經理,較之張永受等更為得用,其私蓄貲財自必較肥,何以轉無寄頓?”英廉因何並未問及?《清高宗實錄》卷1101,頁22,卷1102,頁2、16,卷1103,頁2.
不久又查出,張永受在京有自置房產六處、地畝一處,借出銀四千兩,其母在易州居住,有住房三十餘間和四五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