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麵一片混亂,數千士兵都躁動起來,陳陽彥的行為已經侮辱了將軍這個神聖的字眼,他們是服從命令的士兵不假,但那滿腔熱血從未磨滅,嘩啦啦衝出來一堆,眼看便要引起暴動了!
“站住!”莫將軍也站了起來,隻是他的聲音在數千人的叫聲中顯得極是渺小,強湧的士兵像是發了狂般的湧了進來,在操練場維持秩序的士兵心中雖然多是怒火衝天,卻能保持著冷靜,連忙阻止人手上去擁堵。
喧嘩與吵鬧,整個操練場都沸騰了起來,突生這種變故,便是誰的心裏也平靜不下來,大小官員麵麵相覷,事情好像已經超出了控製,一場演習經過了精彩的對決,最後卻發生了這種悲劇,這個責任由誰來承擔?
“該死!”莫將軍一把抓過正欲衝出去牛浩秋,一把將他甩了出去,哐當一聲將一個木桌撞的裂成了幾塊,大怒道:“他們鬧也就罷了,你跟著湊上去做什麽?你的脾性也得好好收斂一些了。”
牛浩秋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緊緊的握緊了拳頭,眼睛死死的看著操練場上,渾身像是不能動彈一般,劇烈的喘著粗氣,眼睛一瞪,便欲再次站起來,生怕他惹出事故來的黃將軍眼疾手快的將他一把按下,大聲道:“牛浩秋,你想做什麽?!”
被黃將軍壓的一動不動的牛浩秋,死死的咬著牙道:“好,便這樣製住我,要不我會衝出去將陳陽彥大卸八塊!”
莫將軍臉色變了變,又快速跳下台去,衝到了群情奮勇的士兵麵前,大吼道:“都給我停下!”
他們都是莫家軍,在莫將軍的咆哮下頓時安份了不少,冷靜了下來,才發覺那隱藏在心底的野性,竟是不知不覺的被不死鳥小隊的人挖掘了出來,多年的戰場浴血戰鬥,身邊的戰友也不知道會不會在下一刻便會成為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他們早已過了血氣方剛的階段,從開始戰友的犧牲時的悲憤,倒逐漸的麻木,一顆心早已冷了,可是在這個演習之中,他們竟會衝到這個地步,簡直是不可思議,便連他們自己也不明白這是什麽原因。
或許是因為,這支小隊的活力吧,讓他們看到了以前的自己,當年他們沒敢做的事,他們全做了,而且做到了,敢於拚搏,敢於抵抗,該笑的時候便笑,該怒的時候便怒,這不是他們一直盼望的生活嗎?
當這種向往被陳陽彥無情的踐踏之後,他們表現的比任何還激動,好像回到了還是新兵的那個年代。
莫將軍看的微微一愣,臉色微微變了變了,或許來說,這支小隊的戰鬥力還有計謀都不是最強的,最強的他們的感染力,就連身為兵馬大元帥的他,心中也不由生出了一絲悸動,那種感覺好像便是要站在不死鳥小隊的一邊。
魏語靈輕捂小嘴,眼神之中滿是驚慌,她雖然對不死鳥小隊並無多麽熟悉,但好歹也是呆在一起這麽久了,小隊的人便這麽的倒在了血泊之中,那麽他呢?他會怎麽樣?
她的一顆芳心突然劇烈跳動起來,以蕭文淩的性子,定是會幹出什麽衝動的事來,她連忙站了起來,往台下一看,臉色不由的蒼白起來,原先蕭文淩坐的椅子上已是空空無也,人已是沒在了。
“蕭丞相!”魏語靈驀然急了起來,同時站起來道:“蕭公子不見了。”
“什麽?”蕭丞相臉色一變,慌忙站了起來,一看之下,果然沒了蕭文淩的蹤影,連忙向台下看去,卻見蕭文淩不聲不響朝那混亂之處行去,有心想下去,卻又顧忌著身份,為難的看了默不作聲的皇上一眼,強作鎮定的坐了下來。
此刻的蕭文淩麵無表情,緩緩的向鬧事處走去,小隊已經分成了兩邊,一邊與鄒永為首,臉紅脖子粗的要尋陳陽彥拚命,另一邊則以吳翔世為首,極力拖著他們,而陳陽彥卻是被這裏維持秩序的士兵們護著。
“都給我住手!”蕭文淩大吼了一聲,仿佛是靜寂了下來,看到了蕭監軍的到來,這群人就像發現了主心骨一般,被吳翔世抓住雙手的鄒永,臉色一下就垮了下來,聲音隱隱帶著一絲哭腔:“蕭監軍,小俞快不行了。”
剛才離的太遠,蕭文淩隻看到陳陽彥捅了俞佩一刀,也不知道傷的嚴不嚴重,聽到鄒永的話,臉色頓時一變,連忙加快了腳步,卻見俞佩躺在地上,胸口上還插著一把匕首,眼神有些黯淡,沒有往日的活力。
“俞佩。”蕭文淩連忙蹲了下去,臉色劇變,刀竟是擦在左胸的,那個地方被刺中了哪還有命在?
“蕭...監軍...”俞佩的臉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眼神之中似乎多出了一絲亮芒,緩緩道:“沒想到...我一直以為...我會死在戰場上的...可我卻是...要死在這操練場了...我有些不甘心...”
“不,你不會死的。”蕭文淩跪了下來,抓緊了他的手,似乎要把自己的信念與力量傳達給他,臉上驀然露出一絲笑容,“我聽鄒永說過,你的老家還有一個年幼的弟弟,你還有年邁的父母,好起來吧,他們還需要你——”
“沒想到...蕭監軍還會掛念...我的瑣事...”俞佩眼裏滴下一滴淚水,搖了搖頭道:“真開心呐...我雖然有些不甘心...卻從未後悔過...蕭監軍...”
他眼神愈來愈亮,突然抓緊了蕭文淩的手道:“自古忠義兩難全...我是個不孝子...我死之後...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替我向我父母...說一聲我這不孝子...對不起他們了...”
“我不幹,這些事你自己說去!”蕭文淩情緒一下子激動起來,嘴唇咬出了絲絲血跡。
“蕭——咳咳”俞佩有些激動,劇烈的咳嗽起來,胸口的鮮血卻是湧的更加迅速,蕭文淩臉色一變,又強作了一個笑臉道:“你是不會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蕭監軍是什麽人,有我在,區區一把匕首便能要了你命嗎?”
“蕭監軍...”俞佩艱難的露出了一個笑容,又搖了搖頭道:“你不用安慰我了...認識你...還有大家...我真的很開心...真的真的...非常開心...特別是在和蕭監軍你在一起的...時候...我突然發現...生活也沒想象的那麽單調...原來還是有人...能笑著麵對著每一天的...”
“真開心呐...”他的眼上劃出了一滴淚水,握著蕭文淩的手卻是無力的垂了下來。
“小俞!”鄒永嘶吼了一聲,又無力的跪倒在地上,仿佛力氣被抽幹了一般,一個大男人竟是哭了出來。
“小俞——”
兩個月的接觸下來,這群人隻覺得小隊之人已跟兄弟一般親近,眼睜睜的看著兄弟倒在自己麵前,幾人都痛哭起來。
“起來啊——”蕭文淩搖了搖俞佩的身體,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起來。”他又推了俞佩一下,“你快起來啊,別裝睡了。”
“蕭監軍!”莫柳霞一把抓住了蕭文淩的手道:“小俞他已經死了!他死了!”
“死了?!”蕭文淩抬起頭來的時候,眼裏滿是血絲,望著莫柳霞低沉的問道:“怎麽就死了呢?”
“蕭監軍...”莫柳霞隻覺心中一陣酸楚,蕭文淩時而嚴肅,時而嘻嘻哈哈,可從未像過眼前這樣,人像是沒有魂魄一般。
蕭文淩的手捏的緊緊的,他一直以為,在這軍營之中,他不過是個過客而已,不會與士兵牽上什麽關聯,可是在俞佩手垂下去的那一刻,他的心裏空蕩蕩的,好像什麽都沒有了。
不是一直跟別人說,上了戰場便會有士兵戰死嗎?不是一直跟別人說,看到身邊戰友戰死的時候,不要太過傷心嗎?可笑啊,我以為自己什麽都懂了,真正發生在自己的身上,卻發現自己竟是如此的淺薄而無知。
我不過是一個隻會口頭說空話,實際什麽也不懂的廢物而已,眼淚,自己淌了下來,不是說好不哭了嗎?
“我要殺了你!”帶著咆哮,鄒永朝陳陽彥衝去,嗓子像是堵住一樣,再也說不出話來,吳翔世死死的抱住了他,大聲道:“鄒永,你不要幹傻事!”
“放開我!”鄒永眼淚就了下來,“俞佩,你叫我怎麽對你爹娘交代啊——”
看著彌漫著悲傷氣氛的不死鳥小隊,陳陽彥心中說不出的快意,這支讓自己遭受三次奇恥大辱的小隊,他獰笑著道:“他該死,這樣的人死了也是活該,自己性命不要去救別人,他不死誰去死!”
蕭文淩的身子猛地一顫,微微低下頭去,別人再也看不到他眼裏的神彩,便是一直盡量保持自己冷靜的吳翔世也生出衝上去將他撕裂的衝動。
“我——”一隻大手搭在了鄒永的肩上,讓他接下去的話咽回了肚內,望著蕭文淩,他握緊了拳頭道:“我不甘心!”
“你還年輕,還有許多建功立業的機會,不能死在這裏。”蕭文淩淡淡的說著話,替他拉了拉衣領,迎著他愕然的目光,緩緩道:“這個仇,我來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