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亮,張大娘就把僅存的一點白麵烙了幾張大餅,又把幾十個苞米麵大餅子和兩個瓶裝酒還有點鹽巴一起塞入一條口袋裏,直到再也裝不下才停手,密密匝匝的足有二十斤。大娘一邊幹著活,一邊悄悄抹眼淚。
馬遷安也早就來了,在旁邊默默的看著,低著頭沉默不語。
張小花在灶坑前燒著火,偶爾扭頭看一下馬遷安,滿是不安。
“楞子哥,你幹的是大事,俺不攔著你,你可得囫圇個的回來啊,可惜俺是個女的,要不然,俺就跟你走。”
張富貴在裏屋抽煙,聽到張小花的話語,重重地咳嗽了一聲,“赫-吐,小花,說啥呢?別扯你楞子哥後腿。”
大家重新沉悶起來。
早飯後,馬遷安告別了依依不舍的張大娘和張小花,跟隨張富貴向村口走去。
保安村晚上宵禁,任誰也不讓出去,早晨八點來鍾才開寨子門。
警察李自強打著哈欠剛打開寨門,就見馬遷安和張富貴向寨門走來。他看見馬遷安還背了一個包袱。
“吆,老張頭,哪去?”李自強照例詢問一下。
張富貴上前兩步,遞上一顆自製的旱煙卷,陪笑著說道:“嘿嘿,我不走,來送送大楞子。”
李自強擺擺手,不接那顆旱煙,“啥老破玩意兒,埋汰我呢?我不受賄。”說的無比正經,可眼睛卻瞄上了馬遷安背的包袱。“大楞子,你跑崴子都回來一個多月了,咋看不見你孝敬孝敬我呢?掙錢娶媳婦啊,不懂事兒呢你,孝敬孝敬我,我給你看著你媳婦,要不然讓別人拐跑了咋辦?”
“俺孝敬你娘個頭,俺孝敬。”馬遷安罵罵咧咧,上前打了李自強一個爆栗。昨晚,聽大娘嘮嗑,馬遷安知道了這個李自強是自己小時候玩伴,長大了處的還可以,平時兩人就互相臭來臭去的,也就不怕他。
“俺崩了你。”李自強祥裝大怒,作勢要回屋拿槍。
“俺讓你崩,俺讓你崩。”馬遷安一個熊抱,把李自強摔倒在地。
李自強哎呦哎呦直叫喚,賴在地上不起來,“傷了,傷了,賠我湯藥費。”
馬遷安蹲下來,摸出五角紙幣,晃了一下,“別裝了,這五角錢給你買點酒擦擦,俺回來病了半個多月你都不來看俺,還他娘的兄弟呢。”
李自強一把搶過紙幣,滋溜一下站起來,“夠哥們,你腦子讓驢踢了,我過年時候還去你家了呢,你跟你媳婦不知道哪鬼混去了,沒找到你。”
馬遷安尷尬地看了一下張富貴。張富貴笑了一下趕緊打圓場,“得了,得了,大哥別說二哥,一個鳥德行。”
“你幹啥去?還跑崴子?開通行證了嗎?”李自強問。
“開了,娘的保長挺黑的,要了俺一塊錢,誰他娘的告訴你俺跑崴子?殺頭的事兒俺不幹。”馬遷安一瞪眼。自從33年開始,日本人占領綏芬河之後,大規模的跑崴子活動基本消失,但還是有零星的活動,冒的風險極大,利潤很高。
“還瞞哥哥?村裏老驢子去年在綏芬河都看見你了,還騙我?去年掙了多少,告訴哥一下,要是好掙,我也不幹這破差事了,咱倆一起跑崴子咋樣?”
他娘的,晦氣。馬遷安暗罵了一聲,“不是跑崴子,是在那拚縫,拚縫你懂吧?膽子大的把貨從老毛子那偷著弄過來,俺們老板就是買點貨,不犯法吧?你他娘的別聽風就是雨,瞎咧咧讓人知道,俺跟你沒完。”
“得,得,我就是一說,看把你嚇得。”李自強不屑地說
“雖說是拚縫,俺老板掙得也不少,不過你可幹不了,你知道俺們老板啥人?”
“啥人?還不是一個鼻子倆眼睛,看把你能的?”
馬遷安壓低嗓音,“告訴你啊,別亂說,俺們老板後台可是開拓團的大人物,你敢瞎說,俺們老板弄死你就像弄死一隻螞蟻,聽到沒?”
“行行,德行,誰稀罕說,你咋知道我幹不了?”李自強不服氣,“你能幹,我咋不能幹?”
“熊樣,你敢殺人嗎?俺們幹那個的哪個不是刀尖上討生活,你去,叫人吃的渣都不剩,還咋?”馬遷安一撇嘴,嚇唬李自強。
“殺人,誰不敢似地,前幾天我還參加圍剿紅胡子了呢,那冰天雪地的,老累了。”
“你打死人了嗎?”馬遷安眉毛一跳。
“跑的像兔子一樣,攆都攆不上,打個屁啊。”李自強泄氣了。“那個大個子匪頭,就這麽跑。”李自強把雙臂高高地擺在頭頂揮動著,“那叫一個快,一轉眼就把我們落下了,不過,我可聽說了,大東溝那打死兩個,聽說是楊靖宇的警衛員,出來找糧的,還帶著楊靖宇的章呢,你小心點,別碰上。”李自強也不算太壞,關心了一下馬遷安。
張富貴聽了,微微眯了眯眼眼瞄了一下馬遷安,轉頭看了看天,說道:“別打屁了,趕快到縣裏找你那幫夥計吧。”
馬遷安打著哈哈跟李自強道別,張富貴跟了出來。兩人默默走了一會,張富貴道:“楞子,你不是見過楊靖宇吧?”
馬遷安站住,轉臉看住張富貴,“大爺,您問了俺也不說,您自己個猜的,不算數。”
張富貴被頂的一愣怔,伸手打了馬遷安一撇子,罵道“小兔崽子,你一撅P股,老子就知道你拉什麽屎,還跟老子玩裏根棱兒,要是幹不下去了,麻溜的滾回來,老子帶你上關裏躲躲,聽到沒?”
馬遷安知道,這老頭是真關心他,不禁眼眶有點濕潤。張富貴見了也有些黯然,“提著腦袋的活計,別那麽玩命,咳,你看我這說的啥呀,你有種,老子要是再年輕點,也想幹上一票,RB人真他媽的不是東西,好了,就到這裏吧,保重!”老頭緊緊擁抱了一下馬遷安,然後放開他,背過身去揮揮手,“去吧,別給你爹和我丟人,還有,別忘了小花。”
馬遷安目送著張富貴有些蹣跚的身影,咬了咬嘴唇,一跺腳轉身大步向前走去。
此一去,山高路遠;此一去,冰天雪地;此一去,深陷敵圍;此一去,槍林彈雨;此一去,拋頭顱,灑熱血,勇往直前不回還。
馬遷安義無反顧,熱血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