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於劫掠的曹師團雖然不是靠近新義州最近的渡口通過的部隊,確實行動最迅速的,後續部隊以罕見的速度從登陸灘點分散出擊,大股匯流到了新義州的東南端,形成了一大片的占領區。
支持曹師團行動信念的主要是收獲的興奮。
“發洋財了!發洋財了!”
“馬不吃夜草不肥,人不得外快不富哦。”
相見甚歡的官兵們身上懸掛著一些挨家踹戶收集到的新鮮小玩藝兒,什麽玉佩呀,玉環押運鐲呀,金銀首飾呀。等等之類,都成了滋潤官兵們成就感和作戰士氣的動力。因為韓國北部平民也有將金銀打造成首飾往身上佩帶的習慣,與我國西南少數民族相若,這些重要的小動產迅速被搜刮一空。到了後來,某些官兵的身上已經不堪重負,花花綠綠象一個小貨郎,連最基本的作戰都受到了影響,不僅如此,還有士兵在攜帶和儲藏物品時發生了矛盾衝突,偷竊和混雜是主要的表現形式,無可奈何之下,師團部不得不順理成章地下令,將所有官兵弄到的物品統統上交,繳獲時登記造冊,以為功勞。受任於曹師團的某坦克老兵運用現代管理方式,給官兵們積分,大致估價以後劃算成積分積累下來。最後,師團部統一處理這些金銀小物件,按照百分比給士兵分發。
光頭狗皮帽,號稱仁義之師的中國新軍對待國界外的人類,絕對不講仁義,而且,被韓國北部居民深以為懼的劫掠行動,其實還是很客氣了的,後來,到了日本列島以後,那就是持續的,凶狠的,野蠻的,滅絕人性的搶劫行動了。
曹師團的行動雖然嚴守紀律,保證了機密性,仍然為其他各部隊所逐漸知曉,於是,發洋財的活動象傳染病一樣地蔓延到所有的三個師團部隊,連同一些警備軍,輔助民兵的身上,後者的戰鬥力雖然薄弱,可是,幹起經濟轉移工作,比正規軍毫不遜色。
曹師團成了韓國人心目中的大災星,幸存的韓國山民這樣描述這些瞪著金子般目光的清國人,“他們就象一大堆蝗蟲,鋪天蓋地衝過來,看到什麽就搶什麽,等他們走過以後,一切都被收刮得幹幹淨淨,好象這裏從來就沒有人生活過的原始荒地,想要生存下去的話,就要從頭開始,用石頭砸石頭,製造第一把鋤頭。”
嚴格說,柳傳熏不算是標準的韓國山民,但是,他的生活還保持著深刻的山民習慣,狩獵的喜好,自從親戚的渠道他從朝鮮半島西部最大的山脈,妙香山的某一個山麓村莊入贅新義州南部的一個村莊時,他已經十六歲了,是故鄉山上一個成熟的獵手,父親給了他一把霰彈獵槍,算是對他出家為人女婿的謝罪和嫁妝,五年以後,他已經出落得身強力壯,虎背熊腰,算得上是平渡裏村一個非常英俊,婦女人氣很高的招搖人物,平渡裏村有二百多人,柳家是一個中等富裕的人戶,僅僅柳傳熏這一支所在,就有十三人。
柳傳熏已經在村外十數裏的樹林裏轉了兩天多,在秘密的儲存點,他將兩隻狼,三隻狐狸,四隻野雞堆積起來,用小刀切割開壯碩的狼身,扯掉了狼皮,剖析開狼的肚子,將裏麵的肮髒物事統統掏出到封凍的小溪邊敲開了厚厚的冰層,洗滌幹淨,然後再切成五斤重的長條。
獵狗瘋狂地尖叫起來。“汪汪汪!”
他養有兩條獵狗,個子都很大,一隻在他身邊等著吃狼的內髒,另外一隻看守在儲存點的窩棚裏。
他沒有特別焦急,因為每到這個時候,附近村子裏的一個姑娘阿欣就會來找他,十五歲的阿欣盡管已經找了婆家,還是被他的外表一眼就迷住了,幾天來,兩人已經偷偷品嚐了許多禁止的東西。
將手洗幹淨,柳傳熏用堅韌的藤條穿好狼肉,拖在一個簡陋的木排上,象現代社會飛機場候車室常見到的那種行李箱,裝載了六十多斤的狼肉,滑行得非常輕巧。
“阿欣,”
柳傳熏來到了距離窩棚三十多米的山石後麵,能夠傾聽到一個女人低聲地歌唱,不用看,僅僅聽著聲音,他就知道是阿欣了。
忽然,周圍響起了紛亂的腳步聲,還有人用奇怪的聲音喊叫,他不敢露頭,惟恐人看見他勾引了阿欣。悄悄地將狼肉丟棄在一個枯萎樹林的雜草高處,把著獵槍,偷偷地潛伏進一片亂樹間,借著一些石頭縫隙觀看動靜。
視野裏,一群灰不溜球的衣服,戴著狗皮帽子的士兵正從三個方向興高采烈地逼近了他的窩棚,每人的手裏都帶著槍,那種很短的,烏黑溜溜的粗管子槍,木質地,鐵托,不,是鋼鐵質地,木托!太緊張了,那是什麽槍?能打到獵物嗎?那麽短的槍管,能瞄準嗎?能打出五十米嗎?
處於專業的眼光和思維,柳傳熏開始為這些人的槍械擔憂。
不過,他很快就明白了這些人的用意,顯然,他們發現了窩棚附近正在唱歌,毫無防備的阿欣的!
阿欣確實是美麗的姑娘,潔白的棉衣套在身上都顯不出一絲的臃腫,烏黑的頭發包裹在竹質鬥蓬裏,星星一樣善良閃亮的眼睛溫柔可人,裙子的下擺拖到了腳麵上,一些銀飾清靈地叮當做響,特別是那細膩柔長的腰,怎麽看怎麽勾人的讒蟲。
平靜的生活剝奪了阿欣的警惕性,就連數年前日清甲午大戰時,這裏也沒有過久地掠過兩個大國的兵隊。所以,她站起來,安靜地觀察著突然出現在幾十米外的裝束奇異的人。
“你們是幹什麽的?”阿欣好奇地問。
自古以來,好奇心害死人,阿欣姑娘也未能免於通俗,就在她睜著毛茸茸的大眼睛優雅地環顧,以釋放更多的魅力氣息的時候,那些人已經瘋狂地展開百米競賽。
“是我先發現的。”
“是我!我才先看見!”
“滾蛋,誰先捉住她就算是誰的!”
麵色通紅,氣色猙獰的人群不給阿欣任何猶豫醒悟之機,就箭一般的衝到了跟前,有十幾個人同時奔向阿欣,在柳傳熏的眼睛裏,隻見一股灰黑色的旋風將她吞噬了。接著,在那個旋渦的核心,傳來了一個女人清脆的,熟悉的,已經變了形的尖叫:“救命呀!”
還有十幾個人瘋牛一樣撞進了他的窩棚裏,接著,就奔出了好幾個,有的身上背著野雞,有的拖著狐皮,還有的破口大罵,試圖爭奪,還有的背著他柳傳熏的米袋,鐵鍋,還有其他家具,他正要喊時,那窩棚已經冒出了黑色的煙霧,有人點燃了它。
柳傳熏大怒,“土匪!”他毫不猶豫地壓上了一大把火藥,然後在前膛塞進十幾粒鐵砂,火繩線是早就布置好了的,把槍口朝上頓好,鐵佔子捅結實,然後,瞄準了其中一個家夥,那家夥已經將阿欣推倒在地,其餘的家夥們則在旁邊觀賞。說著些不堪的話。
柳傳熏的眼光掃過被旁邊兩個家夥牢牢地牽扯著的阿欣的胳膊,憤憤不平地摳動了扳機。
砰的一聲巨響,一大團黑色的煙霧在柳傳熏的槍管前爆發,幾乎遮掩了他絕大部分的視線,也幾乎在同一時間,距離阿欣被掀翻四丈遠的地方,一個土匪的身體上猛然間爆炸出好幾個血窟窿。
槍聲非常重大,將所有的人都驚醒了,自然也包括阿欣和她身上的家夥,以及周圍數十個家夥。
悲憤的柳傳熏並不敢瞄準起伏阿欣的那個家夥,霰彈的火力會將半徑兩米的地方轟成破爛,他絕對不能犧牲阿欣。
“媽的,有埋伏啊!”
“快!韓國人在打冷槍啊!”
數聲驚叫,那些土匪----柳傳熏認定的不知哪裏流竄過來的土匪,迅速地組織起來,用那種短短的半截兒破槍朝著他的位置亂射。
那些家夥簡直是笨鱉!連槍都不瞄準,就是霰彈槍,也不能隨便亂開呀!
柳傳熏正在裝第二筒火藥的時候,因為過於關心阿欣,不由自主地抬頭長時間觀察了下,結果,被那些家夥們發現了,於是,在他的頭頂上,劈裏啪啦響起了石頭被崩碎的爆炸聲。
“這是什麽子彈?”眼看著一塊狼頭大的石頭瞬間被子彈打成了碎片,柳傳熏駭然縮回了腦袋,本能地轉身逃跑。
背後,傳來了亂作一團的哄叫:“快,他在那裏,抓住他,”
“對,這家夥好壯實的身材,是個好勞力。”
“他宰了我們的副班長,絕對不能放他走!”
柳傳熏知道,阿欣是救不回來了,就連他自己也危險萬分,他決定逃跑,女人多的是,就象荒林裏的野雞,打完一群還有一群,而自己的生命卻隻有一條,就象那杆老獵槍,折了管子就再也續接不上了。
柳傳熏的逃跑速度是長期打獵的生涯中磨練出來的。越是紛亂的樹林遮掩,叢叢的荊棘糾纏,丘陵地帶的岩石坡地障礙,越是神奇,所以,在那群土匪的子彈威脅下,他安然無恙地逃脫了追捕。
兩個小時以後,天色已經傍晚,西天布滿了血腥的火燒雲,讓人想到死亡和罪惡,柳傳熏的目光敏銳地觀察了前麵,確定土匪們已經走遠,這才小心翼翼地回到了自己的窩棚。在這裏,他四下尋找阿欣的足跡,沒有,近兩裏半徑的地方都找遍了,沒有見到阿欣的屍體,這說明,她還活著,可是,被那些家夥擄走了。
窩棚的附近,隻有烈火焚燒後的灰燼,幸好自己用刀將周圍的枯萎雜草割掉,要不,這一帶的樹林都可能燃燒起來。
什麽也沒有留下,那些家夥就象狼群過境,將一切能夠搬動的東西都搬走了,能吃的喝的東西都帶走了。連一粒米也沒有剩餘。氣得柳傳熏咬牙切齒,兩隻狼的肉和皮,三隻完整的狐狸皮,都是上等的皮貨,可以賣好幾兩銀子,幾隻野雞也是罕見的種類,價值不菲。
阿欣,我的。。。。。。
柳傳熏在夜間以後,悄悄地摸回了十幾裏外的村子,因為精神沮喪,星光全無,他居然迷了路,直到早上才回到了村子裏。
老遠,他就聞到了嗆人燒烤味道,還有熟悉的山鬆焚燒以後有些焦香的奇特滋味。從一片坡地上探出頭來,他發現,村子的絕大部分都被化為了灰燼,淒慘的景象是他想都不可能想象得出來的。
但是,沒有死人,以他的嗅覺,隨便死一個人,都能用鼻子感覺出來。
年輕的獵手謹慎地觀察著周圍,機警的目光將所有可疑之處一一掃描到,最終確信沒有了土匪。
他瘋狂地跳上了前麵的坡地,一路翻滾著朝下麵奔走,一麵呼喊著妻子的名字,他還沒有孩子,妻子幾次懷孕都沒有完成成功生產。
空曠的野地裏,是一個優秀獵手淒涼的狼嚎。
終於有人回應了他,在村子的角落裏,被一些石頭堆積的院落裏,逃出來了二十幾個人,聽準了他的喊聲才敢試探觀察,然後就大哭大喊著奔出來,“傳熏!傳熏!”
柳傳熏看見了他的老爺,實際上是他嶽父的爺爺,此地優美的自然環境,使從來缺醫少藥的地方,人們的壽命也罕見地長。
九十多歲的老頭子帶著一群八十多歲的老頭子老太太,以及兩歲到五歲的幾個孩子,跌跌撞撞地把柳傳熏圍到了中間,哭得傾江倒海。
柳傳熏的老爺爺告訴他,村莊裏出大亂子了,反複強調的就是這句話。
他也隻有這幾句話,別的他根本不知道,他是個瞎子。
倒是七十三歲的某阿婆眼睛尚好,口齒尚伶俐,思路也沒有徹底被驚嚇弄崩潰,斷斷續續地講述了昨天發生的一些事情。
村子被洗劫一空。數不清的亂兵將村子包圍,堵截,所有能夠幹活兒的勞動力,就連十歲以上的孩子都被劫持走了。人們被拴成長長的一條繩索,周圍的壞人用鞭子抽打著他們,驅趕著他們,往外麵走遠了。
柳傳熏大怒:“他們被抓往哪裏去了?”
“不知道!”老太太搖晃著蓬亂的頭發,告誡柳傳熏:“你快走吧!快走吧,小心他們回來抓你!那些人很壞的,”
村子確實被毀滅了,隻有二十九個人剩下來,沒燒的屋子僅夠他們群居,還有些糧食可吃,但是,不勒緊褲帶,現在是煎熬不到明年夏天。
土匪是不會這麽狠的,柳傳熏問了半天,老頭子們才回響起來。“對,他們說著天朝官話,是天朝人。”
“天朝?”
“大清啊。”
“難怪這麽狠!”頹廢的柳傳熏不管有多大的仇恨,都明白,自己惹不起日本人,也惹不起大清人,最後隻得帶領老弱病殘向南逃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