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鈿的氣度超出趙炎的想像,正如趙炎的氣度也令北川的守軍們瞠目結舌一樣。
在黎明過後,仿佛來自天界的第一束陽光灑向北川大地的時候,龐大的地精飛艇已來到北川的邊緣高空。
四十歲的桑日國王佐鈿負手而立,微仰著頭,靜靜的看著飛艇的到來和降落。他眼神專注,器宇不凡。任何人都從他的眼睛裏看不出一絲信息,然而此刻,又仿佛任何人都能從他的眼神裏看見,那一份揮之不去的震撼和敬仰。
這是佐鈿第一次看見聞名於艾雅大陸的地精飛艇。
在他的眼裏,這不單單是一個正在徐徐降落的飛艇。他看到的,是一個個淩立在城市上空的龐然大物。他們張開惡魔般的大嘴,向下狂吐著火焰和閃電。無數的戰士和刺客從飛艇上跳落而下,他們高舉手中的屠刀,露出猙獰的笑臉,向任何膽敢阻攔他們的一切存在砍下去。
血,佐鈿的眼中,一片血色。
然而就是這短暫的時刻,地精飛艇的主人,桑日國的貴客,愛櫻國王已經走了下來。當他的腳尖踏上桑日國國土的那一刹那,佐鈿的心突然一陣搐動。
在雙方眾人的圍護下,佐鈿和趙炎深深的擁抱。這也是佐鈿第一次看見名動艾雅大陸的傳奇人物,由一個平民當上國王的趙炎。
倆人抱在一切,感受彼此帶給自己的感覺。佐鈿不敢相信趙炎的年輕,趙炎不敢懷疑佐鈿的英明。
當然,佐鈿的氣質也在趙炎的意料之中。趙炎曾經在王宮戲說過,如果桑日國的國王是個昏君或弱者,它能在梅帝國這個戰爭機器的壓榨下生存這麽久嗎?
“炎國王能來小國,我深感榮幸。”佐鈿一頭褐發,兩鬢中夾雜著些許銀絲。他笑容可掬,語氣溫和,但仍然掩蓋不住歲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
四十歲這個年紀對於男人來說是壯年,但趙炎已經感覺到,這個四十歲的男人,也許已經幹完了六十歲的工作。佐鈿的熱情感染著他,但對於這種政治外交而言,任何的笑容背後很有可能都藏著一把鋒利的銳刀。趙炎深知這一點,所以佐鈿越親切,他便越發的提高警惕。當然,在外表上,他的笑容也不比佐鈿差到哪去。
“佐鈿國王,你是主人,直接稱我名諱就可。”
佐鈿倒也爽快,笑道:“行!我為人喜歡直來直去,既然如此,那大家都以名諱相稱。你叫我佐鈿,或者小佐都行。當然,我年長於你,叫我老佐也沒關係!”
趙炎暗暗一驚,這點他倒和自己有些相似。
倆個國王相見,寒蟬的話語居然不多。在佐鈿熱情的招待下,趙炎等人被安置到了桑日王宮。
午宴,佐鈿擺的排場是接待他國首領標準的樣式。豐富的菜肴、氣氛的隆重並不是兩國首領所關心的問題。從趙炎進入北川王宮那一刻起,他便開始盤算著和佐鈿的商議細則。隻是佐鈿各方麵的精明要超出他的思考,許多地方都不如想像般的那樣如意。
佐鈿似乎並沒有因為外界的戰爭而受到影響,他隻是一個勁的和趙炎扯東說北,完全沒有談論正事的意思。
王宮宴會大廳內,佐鈿和趙炎各執一方,倆人遙望而坐。跟隨趙炎同來的有娜曼姿、裏郝帥和阿拉樂斯。趙炎原本要把夜郎帶來,讓他替自己觀察觀察,琢磨琢磨。可夜郎一個勁的說自己太累,以前又幹過強盜,實在不願出席這樣的場合。
夜郎一直以來都是不完全服從於趙炎的,趙炎早已習慣,便也作罷。何況這幾年夜郎在他身邊,不但沒有給他帶來壞處,相反他所做的事都是有益於趙炎的。故此,趙炎平日裏對他也是不聞不問。隻是實在有疑惑解不開的時候,就去找找這個顧問。
佐鈿那邊的三人已做過介紹,最靠近佐鈿的,是王國宰相科米加洛,他頜下一束純白的胡須和兩鬢蒼白的頭發似乎說明了他的年紀。隨後是王國倆大將軍西伐桑和布欽坦,倆位將軍年紀和佐鈿相仿,都是正當壯年。
在這四個核心人物身上掃了一眼,趙炎頓時感覺到桑日國始終屹立不倒的原因了。這個成熟健壯的領導班子,是立國非常重要的支柱。
宴席進行了兩個多小時,席間佐鈿言語雖多,但仍然沒有主動提及正事。趙炎此行的目的自然不說即明,但佐鈿也沒有挑開。而每當趙炎欲言的時候,宰相科米加洛便會插上一句,以打斷趙炎的部署。
見桑日方有意阻繞,趙炎暫時作罷,隻和佐鈿談論風月,其它暫都不提。
有意無意間,趙炎朝桑日之棟梁打量。科米加洛看似六十有餘,雙眼三角有棱,英氣逼人。而倆位將軍更是身材魁梧,體型高大,隻是麵色和科米加洛相比,少了一絲陰沉之氣。
隻是趙炎未注意到,從眾人落座後,阿拉樂斯便注視科米加洛良久,眼神中飽含憤怒。甚至,還有一些惆悵。
宴席過後,已近黃昏。在佐鈿的熱情招待下,趙炎一行欣賞了幾個小時的歌舞,便在夜晚時分回到桑日國為他們安排的住所。趙炎乃愛櫻國王,理應住在桑日王宮內招待貴賓的最高級場所。但佐鈿倒也爽快,直接騰出一個公爵府給他,讓他自己去分配。
這樣的安排自然和趙炎的心意,他在地精飛艇處留下一百人駐守。其他的人則全部跟隨他進入了公爵府。
趙炎負手而立,站在窗邊。看著天上的明月,若有所思。
此次從愛櫻城來到北川的路途中頗為順利,從今天宴會上的情況來看,似乎普岡曼斯一行還沒有到達,這便是地精飛艇的好處。隻是趙炎雖然先來,但卻並未能和佐鈿談出什麽結果。別說是結果,就是連正式開談都沒有。
想了一陣,趙炎叫娜曼姿進來,道:“去給佐鈿密信,說我今晚想見他。”
頓了許久,娜曼姿回報,佐鈿已休息,明日再見。
壓抑的氣氛讓趙炎十分難受,他俯在窗邊,竟就此熟睡。
天未亮時,阿拉樂斯走進趙炎的房間,將他叫醒。趙炎疑惑的向四周張望,沒想到自己竟就如此睡了一夜。黎明還未到,阿拉樂斯就將他叫醒讓他覺得奇怪,問到:“什麽事?”
“佐鈿見你。”
趙炎暗自吃了一驚,沒想到佐鈿居然選擇這個時候相見,難道有什麽玄機?早上的天氣有些濕涼,他披了件寬鬆的大衣,道:“去叫娜曼姿,你們隨我同去。”
佐鈿接見趙炎的地方是一個略百米平方的房間。房間裝潢富貴而嚴肅,幾支圓柱頂天而立,讓這間麵積不大的小地方也顯得霸氣十足。據趙炎估計,這裏應該是佐鈿的辦公室。
出乎意料的,科米加洛、西伐桑和布欽坦都在。看來佐鈿並不是密見趙炎,這多少讓他有些失望。
然而讓趙炎從失望中獲得欣喜的是,佐鈿終於主動開口了。“炎,你有幾成把握戰勝梅帝國?”
趙炎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堅定道:“九成把握。如果能得到貴國的相助,便有十成把握!”
“事成之後呢?能給我們什麽好處?”
“梅帝國三分之一的國土,任由你們選擇。”
“任由我們選擇?”佐鈿言語疑惑,但目光卻平靜的注視著趙炎,他手指在幾上來回敲擊,淡道:“如果我們不要土地呢?”
趙炎道:“那麽梅帝國的財富,你我一分為二。”
佐鈿淡淡一笑,道:“富裕的愛櫻王國,果然財大氣粗。占領梅帝國廣闊的土地後,最需要的就是金錢,但你卻絲毫不在乎。”
從趙炎開口的那一刻起,他臉上便是永恒的自信,“的確,正因為本國的財力雄厚,也讓我對這場戰爭有著非常的信心。”這一次,趙炎並沒讓佐鈿再反問下去,而是接著道:“桑日國和梅帝國已是多年仇敵,在短短幾十年內,貴國的鄰居已逐漸被梅帝國給吞食。梅帝國之所以一直拿貴國沒辦法,一是貴國全民尚武,國民精神堅韌挺拔。二是因為愛櫻王國的存在,讓梅帝國不敢貿然的揮兵南下。”
“如果沒有梅帝國的存在,桑日國不一定會受到愛櫻王國的威脅;但如果愛櫻王國不存在,梅帝國是絕對不會允許桑日國在他的周圍存在的。這點,我相信佐鈿你應該能明白。”
無論趙炎說的有理無理,佐鈿仍麵不改色,道:“依你這麽說的意思,我桑日國非幫助你不可咯?”
趙炎笑道:“用幫助這兩字,未免太過於俗氣。我們之間存在的是國家的友誼,因為我們有著共同的敵人。”
佐鈿道:“可是在利益與生存麵前,任何的敵人都有可能成為朋友,任何的朋友也有可能成為敵人。”
趙炎聲音突然冷了一些,道:“這就要取決於佐鈿你的選擇了。選擇朋友就是選擇命運,這本就是一場賭博。但我相信,以佐鈿的睿智大才,會明白自己該選擇怎樣的朋友。”
“炎啊!你的話讓我沒有選擇啊!”
“不。佐鈿,我這樣說,是真心想交你這個朋友啊!不然,我又怎會親自前來北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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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鈿點點頭,道:“你的誠意的確讓我感動。隻是……我為一國之王,我的每一個安排都決定著百萬國民的命運。在這件事上,我必須小心再小心,謹慎再謹慎。我不怕得罪任何人,是你,還是梅大日。隻要我所做的決定,是對的。”
呼!佐鈿深呼口氣,偏過頭朝科米加洛看去,道:“叫他進來吧!”
下一刻,在趙炎等人的詫異目光下,一個慈眉善目的黑衣老者在倆個年輕侍衛的陪同下,緩緩走了進來。
趙炎已經知道他是誰了,隻是他的樣貌和趙炎所想的相差甚大。
老者朝佐鈿微微一躬,竟又側過身朝趙炎也輕輕一躬。“這位一定是炎國王了。”
趙炎微笑道:“普岡曼斯大人,久仰。”
普岡曼斯的溫和出乎趙炎的意料,他沒想到戰爭之國的宰相竟是如此慈眉善目之人。無論是說話的語氣,還是臉上的表情都完全沒有厲芒之色。趙炎突然間覺得此行不簡單,似乎很多事並不是在他掌握之中。
對待敵對國的國王,普岡曼斯卻十分友好,微笑道:“炎國王年紀輕輕卻不同凡響,果然如傳聞中所說的那樣,揮揮手臂,便置身於飛船之上。你的速度,的確比老夫要快上許多啊!”
“宰相大人誇獎了,我隻是擔心以你的英明,我稍微來的遲些,這桑日八萬精兵就會被你拐去啊!”
趙炎直接切入正題,不禁讓佐鈿和普岡曼斯都有點詫異。
不過普岡曼斯倒也沉穩,捋捋胡須,微笑道:“桑日國這八萬精兵,是誰都拐不去的。而這八萬精兵的主人,隻會選擇對自己有益的一方。”他偏過頭,朝佐鈿道:“佐鈿陛下,現在我和炎國王都在此,大家戰場上凶猛,但議事時溫和,這的確是三國之風度的所在。隻是老夫希望,佐鈿陛下能盡早做出決定。”
趙炎從椅子上坐起來,麵帶笑容的看了普岡曼斯一眼,側過身朝佐鈿道:“我也這樣認為,遲遲拖遝不如早做打算。現在我和普岡曼斯大人都在貴國,那是自然不會出現什麽摩擦的。佐鈿你早點做出決定,我們也好打道回府,再做安排。”
倆人的逼迫,讓佐鈿陷入一陣沉思。
頓了許久,他揮揮衣袖,才道:“普岡曼斯,現在你的敵人就站在你麵前,你有幾成把握戰勝他?”
普岡曼斯意味深長的朝趙炎一笑,捋捋胡須道:“十成把握。”
“哼!”趙炎身後的阿拉樂斯瞪了普岡曼斯一眼,極為不爽。趙炎偏過頭,朝阿拉樂斯笑道:“小斯,我們的敵人如此有把握,這是說明我們有很多弊端被他們掌握在手中啊!隻是……”他笑了笑,又道:“隻是從我看見普岡曼斯大人後,我對這場戰爭的勝利也有十成把握了。”
普岡曼斯有些不解,但眼神裏充滿了銳利的寒光,道:“願聽其祥。”
趙炎道:“普岡曼斯大人未免太自大了,這樣的機密你認為我會說出來嗎?”
“你……”普岡曼斯身邊一藍發男人向前一步,單手按在刀柄之上,怒氣騰騰的朝趙炎望去。普岡曼斯揮揮手,示意他退下,不顧趙炎的挑釁,依然溫和的說道:“炎國王不願意說,以老夫的身份自然是沒資格問的。嗬嗬……現在的年輕人,果然不一般啊……”
趙炎之所以這樣做,也是在做給佐鈿看。在佐鈿的麵前,他麵對梅帝國的代表,該強硬的時候要強硬,要圓滑的時候要圓滑。
佐鈿無語,似乎不打算說什麽,隻是冷冷的看待倆個求助自己的人如何演下去。
趙炎朝藍發男人冷冷的看了一眼,突然笑道:“梅帝國表麵空前強大,但內亂不斷。據說黃宮成員經常在國內犯案,帝國的官員卻拿他們束手無策。似乎他們,根本就沒發帝國的人放在眼裏啊!”
普岡曼斯心不驚肉不跳,趙炎的每一個詞語傳入他耳裏,他也隻是平靜的笑著。“說到宗教問題,愛櫻王國也好不到哪去啊!幾百年來,東艾雅大陸一直被光明神的容光照耀,光明教廷的信徒又何止百萬?短短兩年內,黑暗殿堂在大陸崛起,迅速的瓦解了光明教廷的勢力。據說黑暗殿堂的手段殘忍毒辣,許多不願改變信仰的人都受到了他們殘酷的對待。而對於這點,愛櫻王國卻不聞不問,任由他們迫害國民。”
趙炎淡淡一笑,普岡曼斯說的是實話,他淡道:“這次的戰爭,表麵上隻是愛櫻王國和梅帝國的戰爭,但實際上也是東西最大宗教的戰爭。一個能把大陸最強大的光明教廷擊潰的宗教,雖然在治理上手段殘忍了點,但在戰場上,又有誰能敵得了他們呢?”
普岡曼斯笑道:“炎國王果然信心十足,隻是……一個信奉黑暗神的國家,在任何外人的眼裏,都是惡魔的國度,民眾們都想過安穩的日子,又有誰願意和惡魔為伍呢?”
“時勢所逼,普岡曼斯大人你就不要自我安慰了。黑暗?光明?都隻是一個形勢而已。現在的人,又有誰會在意這些象征性的名諱呢?相反,貴國最大的宗教黃宮,他們才是真正的惡魔吧!”
“倆位,你們的信心都非常足,這點令我十分欽佩。”佐鈿終於忍耐不住,站起身來,道:“戰爭進行到現在,也到了該做出決定的時候了。在此,我向倆位表個態,你們此次前來,我絕對不會讓你們空手回去。兩國之間,我必會選擇自己的立場。現在,你們先請回去休息,這件事,我需要和臣將們商議。”
“陛下!”一直未出聲的科米加洛突然道:“老臣相信梅帝國的實力,這場戰爭,最終的獲勝者必定是他們。而且……我桑日國和梅帝國本是毗鄰,而愛櫻王國則是東方外賊。若梅帝國願與本國修永世之好,我們相助於他既是符合天理,也是最為有益的所在。”
科米加洛的勸說讓趙炎差異不已,阿拉樂斯怒視著他,雙唇幾乎咬出血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和這位麵**猾的老人有什麽大仇。
普岡曼斯隻是微笑的看著科米加洛和佐鈿,未多說半語。
科米加洛又道:“請陛下多作考慮!”
聞言,桑日國的棟梁們似乎按耐不住了,布欽坦表情嚴肅,目光憤怒,抱拳道:“陛下,我覺得不妥!梅帝國幾次將本國困為危難之間,經過上次的大戰,兩國的積怨更是深不可測。在國民的心中,早已視梅帝國為民族之大敵。我膽言,梅帝國也是如此。修永世之好,那隻是紙上的戲言而已。陛下,梅帝國靠不住啊!”
普岡曼斯依然不說話,隻是靜靜的微笑著。
“哼!”科米加洛瞥了布欽坦一眼,道:“布欽坦將軍,在政治上,沒有永久的敵人,也沒有永久的朋友,這一點,作為將軍的你不明白我倒可以諒解。但作為一個將軍,對於眼前形勢的分析,難道你也不如我麽?”
科米加洛這一激,布欽坦就怒了,喝道:“我怎麽不如你了?”
科米加洛笑道:“梅帝國舉兵三十萬,愛櫻王國才十五萬有餘,這還需要比麽?”
“愚蠢!宰相,難道你認為戰爭隻是一個簡單的數字嗎?”
“夠了!”這是趙炎第一次看見佐鈿發怒,從這個四十歲的男人身體內爆發出來的威嚴,卻是如此的具有威懾。“你們不嫌丟人嗎?”
罵了下屬幾句,佐鈿又露出笑臉,朝趙炎和普岡曼斯道:“兩位,先請吧!”
普岡曼斯的笑容不改,朝佐鈿微微一躬,便轉身離去。
在阿拉樂斯和娜曼姿的左右陪同下,趙炎也轉過身去,和普岡曼斯並排而出。他望著宮外的黎明,暗想情況也並不是如他想像的那樣壞。
他邪邪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