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夏珺的牙早就不疼了,可她偏偏犯懶,躲在家裏不想浪費央求醫生開出來的病假條,一個人靜靜的盯著窗外發呆。
“夏珺”。
“嗯,”她無心的回應著。
電話那端緩慢的聲音再次傳來,“要不,我帶你一起回去吧?你也好散散心......”
“去哪兒啊?”夏珺的腦袋發木,根本就沒心情和誰打啞謎。
“山東老家啊?你不是說想和我一起回去的麽?”
“山東啊,”夏珺依然沒什麽反應,過了一會兒,她突然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兒,高興得一蹦老高,“真的啊?你真的願意帶我回去?”
“是啊,高興麽?”
“嗯,我馬上準備,嗬嗬......”
直到下了火車,夏珺才想起來問了一句,“唉呀,你的老家人肯定是認識你老婆的啊?我就這麽跟你回去了,他們問起來的話,要怎麽說啊?”
耿立明隻是笑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你不回答不就行了”。
“你這叫什麽話?難道別人問我的時候,我就是死活不張嘴麽?那人家要是以為我是啞巴怎麽辦呢?”
“嗬嗬,還啞巴呢?你這麽多話,我就不信你繃得住,”耿立明突然怔住,“不過,我老家可沒你想象的那麽好玩兒,要不,我還是到鎮上給你訂間旅店住下吧”。
夏珺一臉的不願意,“什麽嘛?大老遠陪你出來的,你倒好,想把我一個人扔進旅店不管那?那我到時候誰都不認識,又找不到你,那該怎麽辦呢?再說,那地方信號那麽不好,我萬一有點兒什麽事兒,找誰去啊?報警都來不及……”
“好好好,”耿立明趕緊打住,“行了,跟著我,行了吧,再說下去,就快出人命了,我老家有你想象的那麽恐怖麽?我隻是,我隻是擔心你住不慣農村罷了”。
“有什麽的?”夏珺一別臉,“我小的時候家裏一直就住平房啊?沒什麽不習慣的”。
“那就好,我們快走吧,還要坐好幾個小時的汽車,”耿立明背起大包小包,邁腿向前走了。
夏珺似乎聽出了什麽不對勁,“天哪,不會吧,現在還沒到麽?好要坐汽車?你別告訴我坐完汽車還要坐馬車,坐完馬車還要走著……到底多遠啊?唉,那到底是什麽地方啊?”
耿立明的回答差點兒沒讓夏珺背過氣去,“是啊,全都讓你猜中了。哈哈,後悔了吧?”
“簡直一人販子!”夏珺快跑了幾步,才跟上了他。
他們到地方的時候,天都黑了。
隻見一片廣袤的黑壓壓的土地之中,亮著一圈一圈或明或暗的燈火,耿立明變得興奮起來,指著前麵,“看,到了,那裏就是我的家了”。
夏珺渾身都快累散架了,一拐一拐的走著,肩上的大包都快墜到地上了,“哪裏啊?我怎麽看不到,黑黢黢的”。
“就那兒,哈哈,大家還沒睡,一定是在等我……”雖然看不清耿立明的臉,但從聲音便可以聽出他是多麽的興奮。
“是啊,”夏珺有氣無力的應和著,“你這也算是衣錦還鄉了吧?這大包小包的,活活想把人累死……我就奇怪了,你都帶什麽了?有什麽好帶的?哦,我終於想明白了,我說你怎麽那麽痛快的就答應帶我來了呢?原來是讓我當苦勞力的,哼,氣死我了……”
耿立明不住地笑,“哈哈......隨你怎麽說吧,你是累得走不動了吧?這樣,我先跑過去告訴他們我到了,然後,再叫人過來接你,”他不由分說地就走了。
“唉,唉......”任憑夏珺跺著腳的喊,耿立明也不再回頭,他就像射出去的箭一樣,徑直的向前奔去,也許,那就叫“歸心似箭”吧?
黑暗深處傳來幾聲也不知是什麽鳥兒的叫聲,異常詭秘淩厲,嚇得夏珺渾身一哆嗦,也不知是哪兒來的一股力氣,她拔腿就往前跑去,就連身上的大包袱也不再覺得沉重了。
循著耿立明的背影,夏珺來到了一戶人家的門前。透過斑駁的門板縫隙,可以清晰地窺見裏麵的燈火,不時傳來一聲高似一聲的男人的笑聲。夏珺剛要推開門看一下,卻被裏麵出來的人嚇了一跳,“您就是俺叔的朋友吧?”
“嗯?”夏珺看著他愣了一下,又反應過來,他口中的叔就應該是耿立明,“啊”。
那人得到回應,伸手一把“奪”過了夏珺身上的大包小包,毫不費力地拎在一隻手裏,“進去吧,”說完話,“噔噔噔”的在前麵引路。
像電視劇裏常常看到的場景一樣,耿立明正扮演著一位功成名就回鄉的施舍者,在一一的向大家派發禮物,“這是二嬸的,這是三大爺的,這是六哥的,哦,這是小虎子的,這是……對了,五爺爺呢?”
耿立明家的人還真是多,炕上坐滿了男人,還間或的穿插著蹦蹦跳跳的孩子,地上站滿了女人,大家全都歡呼雀躍著圍著耿立明要禮物,獨獨自己坐在了屋子角落裏的椅子上,像個局外人一樣,旁觀著這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景象。
怪不得他一點兒也不擔心自己的身份會曝光,原來大家的注意力,根本就不會放到自己身上。
直到耿立明背來的幾個大包全都癟癟的了,火熱的氣氛才稍稍的靜下來一點兒。
大家又開始忙著噓寒問暖、問東問西,把耿立明講的這幾年在外麵發生的事情全都當成新聞一樣的專注的聽著,夏珺低頭看了一眼手表,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不是說農村的人睡覺都很早麽?這是怎麽了?
後來,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耿立明終於注意到了歪在椅子上睡著了的夏珺,走過來叫醒了她,“夏珺,夏珺,你快醒醒,跟著三嫂去睡覺吧”。
夏珺迷迷瞪瞪的睜開了眼,看見了耿立明和一個一臉憨厚樸實的農村婦人,“去,去哪裏睡啊?”
“你跟著三嫂去她家睡,她家裏隻有她和她的女兒,三哥到外麵打工去了,都是女人,你住著也方便些”。
“哦,”夏珺一臉似懂非懂,但主要是聽明白了重點,那就是可以睡覺了。
農村的夜很涼,冷風從脖頸灌了進去,讓夏珺一下子清醒了不少,她深一腳淺一腳的跟著耿立明的三嫂往前走,她並不回頭看她,也不說話,隻是默默的在前麵帶路。
轉過了兩戶人家,又拐進了一條窄一些的小路,在第二戶人家門前停下了,她伸手在門把手上麵擺弄了什麽,門一下子就開了,略帶羞窘的看著夏珺,“就這裏,”又換作低頭往裏走。
屋內很安靜,想來是孩子已經睡著了,雖然房子很小很破舊,但卻處處幹淨。
三嫂從櫃子裏麵抱出了一床雪白的被褥,細心的鋪在了炕上,“怕你們住著不舒服,這是俺新做的一床被褥,沒人動過的,都是用的今年的新棉花”。
夏珺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根本就想象不到手工新做一床被褥是怎樣一項巨大的工程,也隻好笑笑,“謝謝,太麻煩你了”。
“你先睡吧,俺就住在旁邊那間屋,你有事就喊俺,”她放下簾子,就出去了。
夏珺本來就困得不行,一看到被褥便開始條件反射,馬上脫了鞋襪衣褲,鑽了進去。被子寬大而蓬鬆,有股清幽的植物香味,聞起來渾身舒暢,就好像是在溫暖的天氣裏睡在和煦的陽光下麵,渾身鬆鬆垮垮,很快便陷入了一撥一撥的夢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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